灰鸚鵡振了一下翅膀:“你認為,跟千幻相關的不是顛倒湖,而是這個腰子湖?”
“我們找過顛倒湖底了,還把銀珠果也帶下去,結果一無所獲。”白子蘄接著往下推,“會不會是因為,我們找錯了地方?”
“附近的村民總在腰子湖打魚、潛水,除了它一到月夜就發光之外,沒發現其他怪事。所以得用上特殊的辦法,下水才能有收獲。”白子蘄看向顛倒湖畔的星星點點,“抱幾只大王具足蟲回來,再從顛倒湖畔摘些銀珠果,盡快把它們丟進腰子湖!”
他是統帥,他說“盡快”的意思,就是一息都不許耽擱。
白十七懔然應“是”,飛快傳令去了。
很快,三頭具足蟲就抱著新鮮采摘的銀珠果,在妖禽的運載下跨越十余里距離,直接掉入腰子湖!
它們和先前一樣,外殼一翻、小腿一劃拉,就要潛入湖底深處。
禽妖飛在半空中,還能瞧見它們的身影鉆進發光的水藻,就像鉆進了原始森林。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立在白子蘄身邊的術師忽然睜開眼睛,向他稟報:“都使大人,我與具足蟲的聯系中斷了,我感受不到它們。”
“死了?”
“有可能,但它們幾乎是同時斷聯。”
有異動就好,不太平就好!白子蘄難掩心頭激動:“再放五只過去。”
又是五只具足蟲被征調到腰子湖,抱銀珠果下水。
幾息之后,依舊全軍覆沒。
在腰子湖上空盤旋、努力收集情報的禽妖趕緊飛回來報告說,它瞧見前后幾只具足蟲潛入水底,那地方就猛地一亮,連具足蟲帶銀珠果都不見了。
白子蘄立刻站了起來:“派一兩個小妖,帶銀珠果過去,快!”
具足蟲畢竟只是傀儡,接不到主人的命令就不能行動。白子蘄需要確切地知道,水下發生了什么事情!
這任務很快指派給了一條變色水蜥。
這東西是水陸兩棲的妖怪,有縮放天賦,縮小時如同壁虎,變大就像咸水鱷。白子蘄考慮到顛倒海的地形和水體復雜,就把它從閃金平原帶了過來,這時恰好派上用場。
白子蘄給它的命令是:
下水以后發現異狀,不要耽誤、不要擅作主張,立刻返回報告!
“這么一個秘密袒在銀珠島的凡人面前,過去多年,他們竟然無從探究。”白十在邊上對白十七道,“我們都使大人一來,立刻就發現了端倪。”
白子蘄看他一眼:“銀珠果和腰子湖不遠,只有十三里地,但果子只能發光一刻鐘。凡人在一刻鐘內走不完十三里,更不會想著特地把發光的銀珠果扔進腰子湖。這個設計,本來就是防止不相干的外人誤打誤撞發現腰子湖的秘密!”
即便有這種人,也是少數。少數就無所謂了,銀珠群島這么大,哪年不失蹤幾個人?
白子蘄等著小妖怪的回音,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心焦。
也不知過了多久,禽妖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眾人視野當中,它爪子底下還抓著那條變色水蜥!
啪嗒,水蜥落到白子蘄桌面上,俯著身子向他行了一禮。
白子蘄擺手催促:“說吧,你在湖底遭遇什么了?”
他有預感,這是個了不得的發現。
“進了水,眼前一亮,又出水了。”變色水蜥的話樸實無華,沒有任何裝飾,“我游到岸邊,那里沒有夜叉、沒有你們也沒有結界。”
白子蘄皺眉:“游到岸邊?”
“出水后看見的一切都沒變,我還以為游錯了,游回水面上。有月亮,有樹木,湖岸線也完全一樣,就是沒人。”變色水蜥接著道,“我不敢往前走,抱著銀珠果又下水,然后就回來這里了。”
和這里完全一樣?聽起來像是——
“入口,終于找到入口了!”灰鸚鵡的聲音都拔高了三度,白子蘄從未見過正神這樣激動,“它剛才去的,才是真實的世界,才是真實的顛倒海!”
這個不起眼的湖泊,赫然是虛與實的分隔線,是幻界通往現實的入口!
“世上無絕陣,幻界也一樣,此乃天理。千幻再怎么厲害,它利用蜃術構成的幻界,至少會有一個通往現實的出入口,也就是生門!”這是最基本的法則,真仙也無法違抗,“它能做的,無非就是精心掩蓋這個入口,或者讓它做周期性的輪動。”
“或者二者皆是。”白子蘄目光微閃,“所以千幻才用顛倒湖作為障眼法,又讓過境的銀珠果生長在顛倒湖畔,每個月只發亮一晚,這就避免了活人誤入其中?”
千幻應該很清楚,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即便是仙人,也只能盡量降低意外發生的概率。
它把入口掩蓋得再隱秘,特定條件下或許仍然有人進入。
所以它又加了幾個通過的條件。
“在真實世界,千幻可沒那么容易興風作浪。”妙湛天道,“否則,它也不需要把自己藏起來。”
風暴墻消失之后,天宮隊伍駛入這片海域,其實就已經進入了千幻精心打造的幻境。
從一開始,幻宗就能以極小的代價換取幻界的響應,用大神通重創天宮船隊。直至現在,他們還得依托于妙湛天的燈塔結界,否則天宮這幾千人早就被磨沒了。
想在千幻的幻界里對付它,就好像逆瀑布行舟,何止要多付出三五倍力氣?天宮隊伍看似不落下風,實則堅持到現在才不到兩個時辰就異常疲憊,而且死傷甚眾——
白子蘄帶來三千多人,現在還剩下不到一千七百人,這還是在他全力指揮軍隊、用心分化敵方陣營的情況。
這種難度的戰役,連他也覺得格外吃力。
如果沖入真實世界,千幻一定沒有那么難以對付。
但白子蘄還有擔憂:“幻宗仙人一定也知道這個入口,自始至終都沒能請出千幻,想必那一頭也是極度兇險。我再派幾人過去探路,收集一點情報。”
不過,這一回派去的人就沒回來了。白子蘄一算時間,他們入水超過了兩刻鐘。
這也在他揣度之中:“看來,一旦銀珠果光芒耗盡,他們就回不來了。”
他又把水蜥叫來問了幾句,對方說,那一邊的湖岸沒有光華點點,就只是月下的普通樹林。
“那一邊沒有發光的銀珠果。”一枚銀珠果被采摘下來,再被送到腰子湖畔,路程上也要花費時間,然后再投湖——
白十七在邊上道:“也就是說,這一趟基本是有去無回。”
穿去那一邊的世界,總得上岸,總得探索吧?
一刻鐘根本不夠用。
白七在邊上聽著,低聲道:“大軍過得去嗎?要在一刻鐘內趕到腰子湖。”
一刻鐘要狂奔十三里路。禽妖去得,能高來高去的強人也去得,但天宮軍隊沒有馬,只能步行前往,就算有大范圍的疾行神通加持,時間也很緊,更別說幻宗一定會試圖阻撓。
白十七脫口而出:“揣著單個銀珠果,肯定來不及。如果我們把樹砍掉帶走呢?”
白子蘄沖他點了點頭,眼里有些欣慰:“好想法,去試試。”
而后,他就對灰鸚鵡道:“千幻手段莫測,這個小湖會不會是他另一個陷阱?如果腰子湖另一邊是千幻的藏身之地,幻宗又怎會把我們往腰子湖引?”
灰鸚鵡低低一笑:“哪怕這是幻境,單憑他們的力量也沒法子永遠把你攔在海上,你最終還會帶著船隊登陸,那倒不如選一個對他們最有利的登陸點。你這隊伍里的傷亡,有一半是折在顛倒湖里的夜叉手里。”
這些怪物無窮無盡,還經常有首領級別的夜叉登陸,天宮隊伍拿血肉之軀跟它們對干,擺明了不劃算嘛。
“再說,你不了解幻宗的掌門肖文城。他有自己的算盤,是能干出這種事的人。”
白子蘄微訝:“您是說,他故意…?”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但對于上古仙人,他確實不了解——也沒有條件去了解,對方總縮在洞里不出來。
“上古之時,肖文城就犧牲過他的師兄師弟,但那是為了協助千幻殺掉正神,所以千幻并不怪他,事后反而嘉獎。”妙湛天淡淡道,“或許肖文城已經盤算好了,幻宗要是真對付不了我們,就要借助我們的力量喚醒千幻!你若不能自己推敲出穿湖的途徑,搞不好他還會想法子讓你知道。”
但幻宗也沒想到,天宮還有燈塔結界這一招,硬生生在兩軍給小洞天造成的創傷上蓋白布,遮得嚴嚴實實。
白子蘄沉吟:“如果我們能獲得充足的玄晶補充,屬下還是建議穩扎穩打,先將幻宗消滅殆盡,再去腰子湖揭千幻的老底!”
這場戰役已到關鍵時刻,除掉幻宗就是除掉千幻羽翼,待它形單影只,天宮和妙湛天就更好對付它了。
但這就有一個前提,正如白子蘄所說,“玄晶充足”。
這就要看豐曷女神和吳誓道能不能弄來足量的玄晶!
爭奪玄晶,也就是爭奪這場戰爭的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