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4章 第二個夢
這一回，沒有意外再發生。
眾目睽睽之下，天隙閉合為一道白痕，最終消失不見。
“神尊成功了？”地面上，還有許多仙人仰望天穹，“這一戰…是我們贏了！”
地面上的生靈都長舒一口氣。
群鳥落在山頭、樹枝，默哀不鳴。
許多人坐倒在地，呆滯半晌，才痛哭出聲。
厚重的云團卷了過來，將這一塊青天白日也完全遮蔽。
青玉冠仰望西天，目現悲憫：“億兆生靈灰飛煙滅，世間大能十失七八，我們連慘勝都算不上，只是驅逐了天魔而已。可是人間的劫數，現在才剛開始！”
余眾默然。
好一會兒，才有人輕聲道：“該下一步行事了。”
于是七名首領返回各自部宗，按先前計劃部署。
三天以后，眾人再聚首。
不遠處石碑激發出來的光幕，默默保護一方綠洲。碑上的那一塊龍鱗，黝黑發亮。
這塊空地已被泱泱數萬人圍得水泄不通，七名首領身后卻只跟著數十子弟。
六人問青玉冠：“首岸仙人，你真要留下？世間靈氣已經衰竭，即便以你之能，也堅持不了太久。”
一旦留下，就要做好身死道消的準備。不獨是首岸仙人，這里所有人都一樣。
“你們進入洞天，是要保衛道統不滅；我留在外頭，也是要保證道統不滅。”首岸仙人微微一哂，“伱們閉關時間太長，誰曉得外頭有什么意外，說不定留在人間的天魔還會作祟。有我鎮場，奸惡才掀不起風浪！”
“有首岸仙人在，世間無虞！”六人動容，一起向他行禮，謝護持之功，又對各自宗派道，“教化萬千生靈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說罷，各人念念有辭，身后空氣擾動，仿佛水紋蕩過，露出一小塊缺角。
那里頭是另一個小世界，山青水秀，奇花異草，又有靈氣涌動，只站在入口就有溫潤的水汽拂面，沁人心脾。
對比光幕外的煉獄，這里面就是不折不扣的洞天福地。
數萬人跪地大呼：“仙尊慢走！”
這六名仙尊帶著嫡傳弟子，頭也不回邁入了小世界里。
洞天仙府就在眾人眼前徐徐關閉，像是從未存在過。
萬人伏地而哭。
這就是生離死別了。
而后，首岸仙人向眾人揮了揮手：“都散了吧。你們仙尊已經布置好任務，你們著手去做就是。”
眼看他大步往外走，身后弟子急忙追上：“師尊，您去哪里？”
“方才神尊撞擊天隙，有紅光往西去了，有必要追查一番。”首岸仙人肯定道，“那物必定與天魔用來融合天地的重寶有關；再說，神尊舍身撞天，不知下落，我也得趕去看看。”
方才天空掠過那一道黑光，應該就是黑龍了。
他目光一瞥眾人：“還跟著我作甚？給你們安排的任務，怎不著手去做？”
“這就要開展了，但瞿昱師弟一直沒有出現。我們算不出他的境況。”
首岸仙人腳步微頓，隨手召出自己的長劍。
劍尖已經斷了，劍身光禿禿地，但依舊明如秋水，還鐫有一行符字。
首岸仙人捧劍低語幾句，劍身的符字就亮了。他把劍往天上一拋。
神劍無翼而飛，化作一道微光，往西去了。
首岸仙人這才道：“我早就叮囑他，立于日下必無恙。他不聽，唉，命也。”
眾弟子動容：“瞿昱師弟已經…”
“你們不用找他了。”
眾弟子懂了，又道：
“您的傷勢很重，請先休養，再出遠門不遲。”
首岸仙人嘆了口氣：“時不我待啊。必定還有天魔殘留，不能被他們先尋到。我有預感，天上掉落的東西大不簡單。”
弟子苦笑：“山河破碎至此，天魔躲避茍且不及，哪還敢出來？沒有后續靈氣補充，師尊千萬珍重哪！”
首岸仙人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此前幾場鏖戰的確令他透支太多，身上處處負傷。小徒弟說得沒錯，這個世界的靈氣消亡殆盡，貴如仙尊也難得補充。
今后行事施法，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大手大腳。
見他臉色和緩下來，弟子又問：“那幾位仙尊進入洞天強行閉關，說是短則一二百年，最長四五百年，天地靈氣必會重新豐盈，那時他們再出來。可是，天地靈氣若是一直不能復蘇呢？”
首岸仙人怪異地看他一眼：“何作此想？”
徒弟很堅持：“萬一，如果呢？”
“那就不樂觀了。他們當然能堅持得比我們更久，但洞天里的靈氣也是有數兒的。再說有兩個老家伙傷勢比我還重，以為我看不出來。”
這時，距離綠洲最近的一座火山又開始轟隆隆噴發，巖漿滾入大海，無盡白汽蒸騰而起。
這樣的末世場景，還要持續多少年？
生靈苦苦等待的靈氣，什么時候才會復蘇？
首岸仙人凝目遠眺，幽幽一嘆：“若你一語成讖，恐怕千年之后，道統斷絕、生靈俗昧，世間無仙矣。”
說到這里，他意興闌珊，揮了揮衣袖，人已在百丈開外。
弟子們相視苦笑：從現在起，靈力要省著點兒用，師尊好像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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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一轉，又是另一幅場景。
青山綠水之間的道宗原本與世隔絕，如今鐫刻有“裕陽”兩個大字的鎮門山石，卻被鮮血染紅。
迤邐山路上，橫七豎八都是死尸，一直延綿到宗門大殿。
裕陽宗敗北，門下死傷大半，余眾不得不降。勝利者是一支軍隊，人數超過兩千，首領壓根兒不理會跪滿后殿的俘虜，他親手提著府庫總管走去后山，將他摜在寶庫大門前：
“聽說，你們這里有一件上古黑龍鱗甲煉制的寶甲？”
“是，但…”
“開門！”
對方舉刀頂住府庫總管眉頭，刀尖還在滴血。府庫總管只得拿出鑰匙、解開禁制。
寶庫大門上紅光閃動兩下，向內徐徐打開。
庫房里頭有若干法器、少量金銀，但首領瞧都不瞧它們一眼，緊隨總管走入庫房深處的隔間。
這里只放一件黑色戰甲。
也不知它在這里躺了多久，甲片蒙塵，灰樸樸無光。
首領嗤了一聲：“至寶蒙塵，不能克盡其用，你們這些修行者真是浪費！”
總管囁嚅道：“羅生甲是我們祖師爺錯煉的惡甲，有瑕疵、不完整，才被封印…”
“它哪里有瑕疵、哪里不完整？”
“這種寶物，成器時的品質連煉制的上仙也不可控，即是所謂的‘妙手偶得’。”總管低聲道，“黑龍殉道之前修為超凡入圣，乃是世間唯一的神尊，已經通悟天地至理，用它的龍鱗制成的寶甲，會因為攝取的業力而強大，但修行之人最怕沾染的就是業力因果…”
首領打斷他：“我們這些帶兵的不怕。還有呢？”
帶兵殺人，哪能不沾因果？他敢做就敢當，才不像那些虛偽的所謂仙人，種了惡因還要畏懼惡果。
扭捏作態！
“寶甲煉成后，始終缺了一塊，祖師爺費了許多力氣，終于尋到黑龍的心鱗來補齊寶甲，這塊心鱗也被龍族稱作‘逆鱗’。但是——”他嘴里發干，干咳好幾聲才接著道，“這寶甲第一次交給座下大弟子使用，心鱗就莫名遺失，我們祖師爺推算很久都算不出它的下落，只能嘆說天意如此，不用再找。”
“你們祖師爺疏忽大意，這種寶貝都能弄丟？莫不是自己長腳跑了？”首領搖頭，“這塊逆鱗起什么作用？”
“這我就不、不知道了。”他就是個看庫房的，聽說一點傳說舊事，還不保真哩，哪能應知盡知？“現在胸甲那一塊，是后、后面又補上的。后來這具甲表現得越發邪性，祖師爺認定它不應現世，就把它封印起來了。”
首領徑直走向黑甲，撕掉上方的封印。
少一塊心鱗又怎么了，寶貝還是他急需的寶貝。
他剛伸手按上頭盔，臉上就現驚容，仿佛這盔甲有異。但他旋即歡喜：“果真神異也！”
他臉色一正，向寶甲作了三揖，肅然道：“我，龐淵，今請神甲隨我征戰四方、創不世功業！待我打下江山，登頂為王，你便是開國重器！”
這是他對羅生甲做出的鄭重承諾。
等他再觸碰羅生甲，它就自行解體，化作一股黑色水銀，蟒蛇一般順著他的胳膊纏去身上。
頃刻間，它又重新化為黑色戰甲，覆蓋龐淵全身。
此人一聲大笑，轉身而去。
龐淵沒有食言，后來開辟出龐大帝國，果然以羅生甲為開國至寶。
但他以暴政烈法治國，國內頻繁起義。龐淵依舊披甲上陣，十年平定三十七場起義，穩固了疆域。
至年老，龐淵越發喜怒無常。
臨終前，他親手將羅生甲封印在稞山，不許后世子孫穿戴。
時光荏苒，二百年過去。
帝國垂危，末代皇帝不顧祖訓，再請羅生甲出山，卻挽不住大廈傾頹。
羅生甲從此遺落人間，每過數十年出世，掀起腥風血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