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南軻將軍也發現拔陵軍并未跟入鬼針石林,所以盤龍城軍要改變策略,集合一起發揮人數優勢,抵御地穴蛛的侵襲。
“有出口,但河流不走那里。”向導在心里默算距離,“我們上岸以后還要再走幾里,才到煙火標注的集合地,然后再走十幾里,才到東北向的出口。”
鬼針石林可是相當廣闊。
柳條罵了一聲“該死”,“要是能搶出鬼針石林,或許能提前沖出拔陵人的包圍圈。”
“或許拔陵人早就設好了圈套。”賀靈川環顧四野,“我若是南軻將軍,不急著出鬼針石林。地穴蛛是難纏的對手,拔陵人也不想冒險進來。”
“如果能找到對付地穴蛛的辦法。”劉仝皺眉,“這鬼地方總讓我心驚肉跳。”
光線昏暗,大家看不清蜘蛛的具體行動,卻能聽見它們的大長腿劃過枯枝敗葉的沙沙聲。匯總得多了,就教人毛骨悚然。
有商人忍不住問道:“這些東西要跟我們一路嗎?”
那活人怎么敢上岸?
這問題誰也沒有答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那名巡衛孫家園正好走在賀靈川身邊,手腕、脖頸都有多處蜘蛛啃噬的傷口。賀靈川看他一眼,忽然問道:“你的手指是怎么沒的?”
他注意到,孫家園兩只手掌都缺了尾指。
別人有十指,他只剩下八根。
孫家園沒吭聲。
就在賀靈川以為這人不打算回話了,他卻又開了口:“幾年前,兩頭螳螂在服食帝流漿后成了妖,它們的鍘刀很鋒利。”
賀靈川長長“哦”了一聲。
這么巧,兩只手的尾指都被螳螂妖給切了下來?偏偏是最不妨礙做事、不妨礙戰斗的尾指?
看來這人身上有點故事,但賀靈川也沒再多問。
過不多時,風中傳來了煙焦味兒。
越往前走,焦味兒越厚越重,眾人都被嗆得咳嗽連連。
大伙兒甚至看見了河邊被燒禿的大片叢林。
現在只能叫叢林的殘骸了:到處都是焦木黑土,土壤甚至被燒成了晶狀物。
再往鬼針石林的中心地帶走去,景象就越發慘烈。
“這可不妙。”柳條喃喃道,“拔陵人放火燒林,大概是燒掉了地穴蛛的老巢,難怪它們怒氣沖沖。”
這些蛛妖大概也分辨不出拔陵人和盤龍城人的區別,反正人類燒了它們的巢穴,它們報復的對象是人類就對了。
她朝先前說話的商人翻了個白眼:“看到沒,蜘蛛巢穴被毀才發狂傷人。正常情況下,哪個向導帶路都沒問題。”
商人語塞,孫家園感激地看她一眼,對著這名商人罵了幾句,算是出了先前的氣。
這回對方不敢還嘴。他還指望巡衛們將自己帶出危險地帶。
又涉水半個時辰,被毀壞的叢林和地穴才慢慢減少。據向導介紹,這已經靠近鬼針石林的中心地帶,地穴蛛從來不讓人類靠時商旅往來石林,也不敢走這條路。
這里的地穴蛛數量更多、個頭更大,賀靈川偶爾在蛛群中看見幾個碩大的身影,可惜天光不明,瞧不見全貌。
眼看岸邊的蜘蛛越聚越多,開始疊羅漢了,劉仝心頭也在打鼓,終于下令熄掉火把。
賀靈川一行人就在黑暗中涉水前進。
不過熄火之后,岸上的躁動確實減少。雖然長著十幾只眼睛,但多數蜘蛛只能感知光線變化,其實視力很差,主要靠嗅覺和聽覺來行動。
眾人繼續前行,路上還遇見一頭半大的野豬站在河中間喝水,看體型最多一百斤,大概也是被蜘蛛群嚇下來的。
賀靈川攛掇門板活捉了這頭野豬,用繩索捆好四蹄丟在馬背上,嘴里還塞了布塊,以免它的叫聲在寂靜的夜里太凄厲。
又走了一個時辰,就抵達了這段行程的盡頭——
另一個深潭。
正上方就是高達五丈的瀑布。
懸崖險陡,就算巡衛們能爬上去,商旅和馬車也上不去,所以繼續上行不現實,只能在這里上岸往東,趕去南軻將軍指定的集合地。
在過去的兩個多時辰里,作為訊號的煙火令箭又出現了三次,為黑暗中的戰士們指引方向。
這一路上,眾人經過好幾個湍急的石灘,渾身也泡得精濕。或許是暴躁的水聲掩蓋了人馬前進的響動,尾隨他們前進的蜘蛛越來越少。
到達深潭這里,岸邊已經沒有蜘蛛了。
向導估算一下距離,滿臉喜色:“最多再有三里,就能匯合大部隊!”
當然他指的是直線距離三里。
“謹慎為妙。”岸上樹影亂晃,誰知道里面有沒有藏怪物?這時候野豬就派上了用場。
賀靈川給它掏嘴松綁,這家伙四蹄剛著地,還來不及伸展筋骨,就踩著水往岸上沖。
噼里啪啦,它逃跑時撞斷不少樹枝,還有不滿的哼哼聲由近去遠。
眾人立在河中屏息細聽。
岸上沒有蜘蛛走路的沙沙聲,不遠處的野豬還在狂奔,似乎沒遭遇任何不測。
劉仝這才下令:“上岸,去集合地。”
大家不敢耽誤,上岸后就策馬疾奔,往東而去。
鬼針石林東北部河谷,煙花燃放之地。
南軻將軍的隊伍在這里重組,過去幾個時辰,陸續有一千三百多人趕來這里匯合,包括九百余名盤龍軍人,以及四百多名商旅。
盡管眾人趕到這里都是神情狼狽、身上帶傷,頭發掛著蛛網,但還奇跡般地保住了七成貨物。
眼下這里已成為整片鬼針石林最熱鬧的地方。因為令箭上天的動靜太大,被激怒的蜘蛛都往這里聚攏。
站在河谷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蛛海,看不見半點空地。
河水在谷底走一個“L”形,水深至少八尺。盤龍城軍已經發現蜘蛛不敢入水,因此南軻將軍暫時將大本營設于河谷正中,就是“L”形的夾角處。
如此,有河流護持身后,軍隊只要專心應付前方的敵人就行。
對于這些無孔不入的蜘蛛,南軻將軍想出來的辦法是構筑火墻。
大量地穴蛛在蛛妖的驅動下,雖然可以暫時壓抑對火的恐懼,卻沒有防火的神通,被火烤一烤同樣會死、會焦、會香…
盤龍城軍一邊擊殺蜘蛛,一邊抓緊砍倒十幾棵大樹,越是枝繁葉茂的越好,然后淋上火油點上火。
呼啦,火勢沖天。
依靠這種辦法,盤龍城軍在倉促間造起了寬度超過一丈的火墻,熊熊烈焰是多數蜘蛛跨越不過的屏障。
后有深水,前有火墻,臨時營地暫時轉危為安。
不過南軻將軍有打仗多年的心得,這時就命人將最北側的火墻搬開一個口子,寬度最多是四五尺。
外頭的蜘蛛一看,火墻開了個口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這里沖!
任它們如驚滔拍岸,可是盤龍軍嚴防死守,進來一個叉死一個,蜘蛛的尸體都扔進火墻里添作柴薪。
偶有人員傷亡,但和先前奪路而逃已不可同時而語。
南軻將軍的親信不解:“將軍,我們為何不將火墻堵滿?”
這樣軍士也不用再傷亡了。
“這些蛛妖不笨。若無缺口,它們就會想方設法突破,令我們疲于應付。”眼看局勢漸入自己掌控,南軻將軍才有空掏出水囊來解渴,順便給停在肩上的黑斑雀鷹也喂了點兒水,“那倒不如我們自己開一個口子,令它們全往這里涌,整道火墻也就安全了。”
可控和不可控,這是藝術也是火候。否則不到一千士兵對抗幾十上百萬蜘蛛,就算有元力護體,他們也堅持不下去。
南軻將軍看向雀鷹:“你先前說,援軍還多久能到?”
“天亮之前。”雀鷹啄梳自己后背的羽毛,“快了。”
它從蒲樨溝飛去盤龍城求援,然后再飛回鬼針石林報訊,緊趕慢趕走了一個大三角形回來。
再有半個時辰,天邊就要泛白。
南軻將軍看往東北方向,臉色沉重。就算沖出鬼針石林,還有惡仗要打。拔陵人必定在出口設伏,因此哪怕鬼針石林里危險重重,他也堅持在這里等到天亮再出去,最好能跟援軍里應外合,給拔陵人來個反包餃子。
再多撐半個時辰就好。
他也有些不滿:“紅將軍要是肯分兵過來,我早把這些拔陵人送回老家了!”
“紅將軍說,原定作戰目標不變。”
帥令必從,南軻將軍重重哼了一聲。
默默奔行兩刻鐘,劉仝忽然擺手:“停下,前方有情況!”
眾人下馬緩行,撥開濃密的枝葉,眼前豁然開朗。
越過這處矮林,前方就是大片開闊的山坡,一反叢林的逼仄。
坡頂有幾百年的大樹枝繁葉茂,而山坡卻鋪滿了細絨草,嫩綠、平滑、干凈,仿佛有專人打理。
鬼針石林最深處人跡罕至,能這么打理它的只能是…蛛妖?
人們能在夜里看清這片山坡,還要歸功于坡上星星點點的白光。
這種光團比石榴還大,色澤近珍珠白,不算柔和但非常明亮。
門板低聲道:“這是熒光孢子。”
它們集中生長在一個巨大的洞穴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