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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不累已經到了嘴邊,秋秋突然改了口:“有點兒累了。”
拾兒馬上說:“坐下歇歇吧。”
現在的拾兒跟平時的他相比,完全是判若兩人。
秋秋從認識他到現在,就從來沒有見他如此不淡定過。連兩個人剛認識的時候,他都成熟的不象個孩子。
當然,這也和他的經歷有關系,從出世就被病痛折磨,不能多思多想,連情緒波動也不能有。所以后來雖然他的毒傷徹底治好了,他也早已經養成了那么個面癱的性格。
可是現在的拾兒,簡直象個沒頭蒼蠅一樣,說讓秋秋坐下歇歇,他先是用袖子拂拭路旁那塊青石上的浮塵。拂了幾下想扶秋秋坐下的時候,他突然又想起來,石頭太涼太硬,哪怕不臟也不能這么坐。
于是他又把外袍脫了下來,墊在石頭上,這才小心翼翼的扶著秋秋坐下。
秋秋甚少見到拾兒皺眉頭,哪怕是遇到了再急再難的大事,他都能泰山崩于前而毫不動容。可是他現在就皺起了眉頭,仿佛遇到了多么煩難的大事一樣。
其實眼前什么事也沒有。
他這么急切,是因為她。
還有孩子。
從剛才起秋秋就有所察覺。鄭長老顯然是更在乎孩子的,話里話外都圍繞著孩子打轉,對秋秋當然不會不聞不問,但很明顯秋秋是沾了孩子的光,才被鄭長老順帶關心的。
但是拾兒,他更在乎她。
這不是說他就不在乎孩子,看他現在這個傻樣就知道他也被這個消息震住了。
可是他更在乎她。
他問的更多的都是她的感受,甚至連她一個人閉關的時候發現了這種異樣是不是害怕都問了,而對孩子問的就少一些,和鄭長老的表現剛好是倒了個個兒。
現在看他這么失常,秋秋真想把這一刻給記錄下來,做為珍藏。嗯,將來說不定可以孩子看。母子共賞。
要知道拾兒這樣失態,可不容易見著,錯過一次,也許以后再也沒有機會了。
“口渴嗎?腳酸不酸?”
秋秋點了點頭,拾兒認真思索了片刻,從乾坤袋中取出好幾個瓷瓶來,擺在秋秋面前:“你想喝哪一種?”
秋秋只是順口一說,拾兒居然一下子掏出這么一堆來。
好,好奢侈的感覺。
不過仔細想想,這種情況以前可從來沒有發生過。拾兒從來都胸有成竹。好多次給秋秋提建議都是一針見血十分中肯。會主動的把最適合她的東西挑出來直接遞給她。而不是象現在一樣,擺出好幾樣東西來,讓秋秋無所適從。
拾兒現在真是方寸大亂了。
秋秋拿起那些瓶子挨個看。
瓶子質地如同玉石,觸手光潔溫潤。秋秋只是有些口渴而已。完全用不到這些滋補圣品。比如那個丹清露,那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再比如這個松風泉,這也是九峰的一處有名的泉水。別的地方,泉水是涌的,流淌的。這個松風泉,卻是一天才有一滴的,從垂掛石柱上滲出來,要收集這么一瓶,起碼得一兩年功夫。
也就是拾兒是峰主。可以有這個特權,一般弟子肯定不可能弄到這么金貴的東西,還這么大大咧咧的就拿出來讓人隨便挑選用來解渴。
最后秋秋拿的是這幾樣里頭最普通的一樣,竹露水。
這個雖然也得花功夫收集,講個天時地利。收集的手法也很重要,儲存起來也有講究,但是總歸比前面那些要低端一些。
而且這水喝起來,的確有股淡淡的竹葉清香,回味泛甘,用來解渴實也還是奢侈。
“這水是哪里來的?”
“上次曹長老送過來的。”
秋秋也收集過露水,不過竹葉細斜,霧靄凝結成水珠就會立刻滾落,收集起來比較費時費力。相比較之下,荷葉上的露水簡直太好收集了有木有!露水凝結成水珠后就會自動流向荷葉中心的凹處,收集的時候拿個大杯子,把荷葉一傾,一會兒功夫就能收一大壇。
當然,收集荷露的弊端就是――荷葉長在水中,所以荷葉上除了露水,大部分時候還有濺上去的池水湖水,都混在一起難以辨別,很容易混淆,收集到的水自然品質不佳。
除此之外,象花露也比較容易收集的。
秋秋拍拍身旁的地方:“你也坐吧。”
拾兒很謹慎的,挨著她坐下。
那樣子就象她是個琉璃娃娃似的,生怕把她給碰壞了。
太陽快落山了,金紅的霞光映在拾兒的臉上身上,再加上他現在不再冰冷的神情,看起來竟然讓秋秋有一種“此人性格開朗滿面紅光”的感覺。
呃,錯覺,一定是錯覺。
就算天塌地陷了,拾兒也不可能性格開朗,更不要說滿面紅光了!
其實秋秋以前不是沒聽到別人說過,說九峰的峰主這人十分傲慢,性子冷清不好相處。
事實上,秋秋上輩子最不感冒的就是這種人了。這樣的人,心里想什么全不說,臉上又完全看不出來,待在一起大半天連一句話的交流都沒有,這樣的人要如何相處啊?簡直讓人見了就想繞道走!高貴冷艷什么的咱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可是沒想到到這輩子的愛人,居然是這么一個性格。
而且在別人這樣議論之前,秋秋竟然完全沒有想到過這一點。
她是在聽到別人的議論之后才慢一拍的想起,哎呀,好象拾兒確實有點這種傾向啊。
他的確話很少,平時待人接物都冷冰冰的,別說九峰以外的人了,就是九峰的弟子們,和他的交流也非常少。如果這樣的性格放在普通人身上,大概會被說是自閉內向什么的。可是放在拾兒身上,他既有本事,又有地位,那么自然而然這種表現就被歸入了傲慢這一列中去了。
可是秋秋眼中的拾兒,從一開始就不是這樣的。她一認識拾兒就知道他有病在身,留在她們山上也是為了借助離水劍派的獨門心法緩解病情。
病人嘛,心情不好精神不好都是很正常的。他話少怕什么啊,反正她話多得很,她來說,他負責貢獻出耳朵來聽就可以了。
至于傲慢什么的,秋秋表示,這個她真的不知道啊。
每個人大概都是這樣,在家人和愛人的眼中,和在關系普通的人眼中,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形象。
秋秋眼中的拾兒既溫柔又細心,還體貼周到,用情專一,簡直沒有一處不完美的地方。
她一開始的時候還時常惶恐,不知道這么完美這么有本事的拾兒為什么會喜歡她呢?象她這樣的普通人,山下一抓一大把,一點兒都不稀罕。
但是現在想來,大概她在拾兒眼里,跟在別人眼里也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吧?
在拾兒眼里的她,說不定也是完美的毫無缺憾的。
秋秋這么一想,頓時心情指數直線上揚,自信心更是瞬間暴漲破表。
“你渴不渴?”
拾兒象是一下子沒聽清楚秋秋問了什么,怔了一下之后,才說:“我不口渴。”
就算口渴,他這會兒大概也察覺不到吧?
他現在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哪還能分神關注自己的感受?
秋秋翻弄一下瓶子,也給拾兒挑了一瓶水。
玉玄漿。
比較能理氣靜心的,適合拾兒現在喝。
瞧他倆多會浪費東西,這種別人捧在手里怕灑了,珍而重之要用來配藥煉丹的東西,就被他們這么當水喝。
拾兒拔開瓶塞,一仰而盡。
那架式真不象喝水,倒象灌酒…
估計他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喝了什么。
秋秋現在對他覺得有些歉疚了。
自己突然出關,而且一出關毫無預警的甩出這么個大炸彈,炸得拾兒頭暈眼懵,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
等拾兒喝完了瓶子里的漿液,秋秋扯著袖子替他抹了下嘴角,把他手里的瓶子拿下來,塞上塞子收好,再握住他的手。
“拾兒,你高興嗎?”
拾兒毫不猶豫,向她點了一下頭。
秋秋也知道他肯定是高興的,剛才他們擁抱親吻的時候,他甚至都哭了。
“我也高興。”秋秋輕聲說:“特別特別的高興,覺得此生真的完整無缺了。”
她理了理思緒,接著說:“早在我知道自己體質特殊,不能再留在自己家中,必須去紫玉閣拜師,在那里生活的時候,我就絕了成親生子的念頭了。那時候我只想著,能學點本事,可以自保,同時也不會再給家人父母招災惹禍,這輩子也就沒什么要求了。”
“可是我沒想到后來會遇到你…也沒有想到咱們倆之間甚至早就發生過那么多事情。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每次想到這件事情,都覺得心里特別特別的難受。”
“可那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難受。”秋秋看著拾兒的眼睛,聲音很輕很低。
“為什么?”
“是啊,你也覺得奇怪吧?對于修道求仙的人來說,血脈傳承其實早就不是一件必要的事情,所有人都不把這件事當做一回事,你也這樣勸過我,可是我自己卻始終想不開,這件事就象一塊大石頭一樣沉甸甸的壓在我心里頭。”
手又劃破了,不知道怎么劃的。上次受傷的是食指,這次是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