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嗎?”
這種事情,按說不可能傳得人盡皆知。但是既然很多人都這樣說,那總不可能是誰偽造出來的謠傳。
一定是有點事實根據的吧。
拾兒沒有說話,直到秋秋又問了一次,他才輕聲說:“我曾經在一次閉關時,似乎…感覺到了什么。”
“你…得道了?”
“沒有。”
過了一會兒,拾兒說:“我只遠遠看到了一道光。”
“光那邊是什么?”
“我不知道。”
秋秋太好奇了!
從來得道飛升這種事都只在傳說里聽過,到底悟道是個什么情形,會看到什么,聽到什么,感覺到什么,從來就沒有人詳述過――
因為得道這條路是條單行道,所有得道的人都是有去無回,當然不可能再有一個回來向眾人講述得道的體會和見聞的。
“那光是什么顏色?是在你的前方?上方?你當時有什么感覺?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呢?”
秋秋簡直憋了一肚子的問題,都不知道先問哪一個才好。
不不,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秋秋想,如果當時他一直向前,抓住那個機會,就走到那道光里頭――
那里可能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是這世上千千萬萬修道之人最終的目標和方向。
可是他沒有過去。
雖然拾兒不說,可秋秋心里能猜到分。
他能看到,說明他已經得了機緣,但是他卻讓那機緣錯手而過了。
“笨蛋。”
拾兒側過頭看她。
“這種好機會,下次可千萬別錯過了。”
拾兒一笑:“是我的機緣,那終究還是我的,何必急在一朝一夕。”
話乍一聽是不錯。可是機緣這種東西并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錯過了那一次,也許以后的心境與修為再也達不到那種玄妙的境界,就算再能遇到機緣。誰知道是幾年,幾十年?
秋秋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她值得他放棄悟道的機緣等待尋找她嗎?
秋秋緊緊摟住他的腰。臉緊緊埋在他懷里。
“你不用這樣。”拾兒的語氣淡然溫和:“也別有負擔。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從不后悔。”
秋秋壓根兒不會被他這么幾句話糊弄過去。
怎么可能沒有負擔?雖然是他做的選擇,但是他做選擇是因為什么?還是因為她啊。
“難道你就舍得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去了之后就不可能再回來,我們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再見面。”
當然…當然舍不得了。
但是那不是隨隨便便的別的地方,那是所有修真之人夢寐以求的終點,無數人掙扎浮沉。能到達彼岸的幸運兒寥寥無幾,可他卻把唾手可得的機會輕輕放下了。
“如果你非要這樣算的話,那么咱們之間的賬真得好好算一算。”拾兒遞給她塊帕子:“擦擦。”
秋秋奪過帕子來用力擦了兩下臉。
拾兒問:“你知道當年有多少弟子隨同我們一起去了中原,去了封印之地參予那一場大戰嗎?”
秋秋誠實的搖了搖頭。
“有七十四個人。連同我在內,都在那時候,已經死了。”
秋秋怔了,捏著帕子發了會兒呆:“七十四個人?”
“如果沒有你,那時候我就已經死了。是你救了我的性命。”拾兒輕聲說:“如果非說誰欠了誰的話,也是我欠了你,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欠我的,也不欠九峰上上下下這些人的。”
“話不能這樣說…”
“那要怎么說?”拾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難道你要跟我說,這些人命。連我在內,都不值一提?”
秋秋知道自己口才不行,拾兒這樣說,好象理全在他那邊,自己一點兒都沒法反駁。
“可那些…”她都不記得。
她當然不是覺得那些人命輕飄飄的不值一提。
她只是覺得,這種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只是剛好碰上了機會,并不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如果現在他在她面前再出事,她能救當然還是要救。
這是她愿意的,至于被她救的人,如果和她說聲多謝,她覺得也就足夠了。
怎么能說這七十多個人都欠她一條命呢?
賬不是這個算法啊。
她磕磕巴巴的把自己的理由說了,拾兒笑了:“是啊。所以我和那次機緣只是擦身而過,也不能算是放棄了得道飛升的機會。你更不用把這筆賬算到自己頭上,你說是不是?”
還是說不過他。
秋秋瞪他一眼。
拾兒握住她的手:“我不想去沒有你的地方。難道你不是這樣嗎?”
是啊。
雖然到現在她還想不起從前的事,雖然他們這一世相遇時間也不夠長,可是她已經完全習慣了他的存在。他的聲音,他的氣息…都這么自然而舒坦。
就象她剛才在那個紙世界中,第一個想畫的就是他。
想通了這一點,秋秋心里頓時輕松多了。
是的,即使是得道了,能做神仙了,她也不愿意去一個完全沒有他見不到他的地方。
他也是這樣想的。
“不管上天入地,我總要找到你,等到你。”
秋秋眼眶一陣酸熱,她低下頭,輕聲應了一聲:“那好,咱們說好了。”秋秋伸出小指來:“拉個勾。咱們以后再也不分開,不管上天入地,咱們總在一起。”
拾兒也伸出了小指頭,兩人的手指勾在一起,互相纏依勾絆,親密無間。
這樣的舉動其實算不了什么,兩人連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可是秋秋看著他們勾在一起的手指,莫名覺得口干舌燥,心怦怦跳得特別快。臉也一下子變得又脹又熱。
拾兒就勢張開手臂抱住她。
這一次擁抱和上一回的心情可不一樣了。
剛才她心里充滿了負疚不安,而這一次…嗯,依舊不有些不安。
她覺得拾兒肯定已經發現她的體溫心跳都有異常了。
不過她真的沒多想什么不該想的事。
就是…就是覺得不好意思。
真的很奇怪啊。
以前覺得兩個人在一起。互相喜歡了,在一起了。就這么簡單。
可是現在她覺得,好象她比原來更喜歡他了。
喜歡到就這么看著他,都覺得心里的感情滿滿的,沉沉的,馬上就要溢出來了。
這份情深的讓她有些害怕。
怎么會這樣喜歡一個人呢?
喜歡到自己的心都不聽自己的使喚了。
想時刻都和他在一起,分開哪怕只短短的一刻就開始想念。哪怕只是想象一下見不到他,和他分開的情形。心里都難受得象是要喘不過氣來。
是的,他說的沒錯。
她根本舍不得他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從此再也不能相見,聽不到他的聲音,看不到他的樣子。甚至可能從此永無相見之期。
她想和他一直在一起,不管到什么時候,不管去什么地方,都不會分離。
月光象一層清冷的薄紗,輕輕覆在他們的身上。
好象伸出手去。就能把月光一把抓住一樣。
得道…那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
得道之后,人們又該何去何從呢?
那到底是一個終點,還是一個全新的起點?
沒有人能解答這個問題。
秋秋握住腰間的墨霜。
尚真前輩把墨霜留給了她,肯定不只是想讓她用墨霜隨意的寫寫畫畫。
她是想傳達給她什么重要的東西嗎?
還是,另有含意?
秋秋想。也許她也需要閉一次關,好好整束一下心緒。
她有太多的疑惑。
而且最近遇到了許多人,許多事,這些事情來得太突然,她總有種目不暇接的感覺。很多事情來不及去細想,只能急匆匆的先壓在心里。有時候回頭去看看,總覺得有些事值得深想,需要體悟。
但是平時紛擾繁雜的,沒有那個時間。
也沒有那個心境。
所以修道的人,或多或少,每過一段時間總會選擇閉關的。
可能是隔幾年,也可能是十幾年。
“想要閉關。”
“嗯。”秋秋點頭確認。
當然,她覺得自己這提議可能有點不知天高地厚。如她一樣的年輕弟子很少會選擇閉關。大家都在努力用功積累提高,遠沒有到閉關那種需要沉淀的深度和高度。
但拾兒略微沉吟,卻點頭肯定了她的決定:“也好,那么想好了地方嗎?“
“我想,第七峰就很好。”
絕對安靜無人打擾,而且也許會遇到并觸發什么機緣,比如遇著前輩的傳承,又或者是尋找并回復記憶的契機。
但是拾兒想了想:“第七峰雖然很好,但是也有不妥之處。你閉關總需要人護法,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形也好照應。如果你在第七峰閉關,那么誰能為你護法呢?”
這倒也是個問題。
閉關也是有風險的事,有人就在閉關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為了防止這種意外,就需要有人時時關注著,如果發生了意外情況也好及時施以援手。一般人在閉關的時候,都會有同門、師長或是徒弟來擔任這個護法的職責。
“我來替你挑選幾個地方,你最后選一個吧。”拾兒說。
“也好。”
第七峰除了她別人都進不去,如果她出了問題,那拾兒即使想援手都是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