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跟在他們腳邊跑前跑后,活象一個滾動的毛茸茸的胖球。
太陽升高了,秋秋抬起手擋在額前,遮住灼烈的陽光。
拾兒攬著她再向前走的時候,就注意自己走在朝陽的一面。
秋秋再走幾步,突然發現陽光不再照得她睜不開眼了。
拾兒替她擋住了陽光,讓她走在他的影子里。
秋秋轉頭看了他一眼,悄悄的抿嘴一笑。
他們走到一個水潭的邊上。秋秋有些疑惑,不知道為什么在這里停下。
“火兒在這兒。”
秋秋怔了一下:“它在…”
秋秋低頭看向水潭。
潭水靠岸的地方很清澈,但是水潭很深,根本看不到底。
拾兒彎下腰去掬起一捧水。
水珠從他的指隙間滑落,陽光下那些水珠折射著七彩的晶瑩光亮,嘩啦啦的落回水面。
不遠處,平靜的水面泛起一道細微的漣漪,就象一塊平鋪的光滑綢布表面上忽然出現了一道淡淡的折痕。
火兒的背脊露出水面,飛快的朝這邊過來,水面上劃出一道筆直的雪白水線。
火兒跳出水面,吱吱叫著撲進秋秋懷里。
秋秋用手托住它,火兒的腦袋在她手上來回的蹭,熱情的差點讓秋秋招架不住。
“它好象…有點不一樣。”
好些日子沒見著火兒,秋秋有點疑惑。
火兒身上的鱗片變得黯淡無光,甚至還有幾處鱗片脫落,就象是軍士兵將身上那些穿舊的已經掉了甲片的灰甲一樣。它頭上的角也象蒙了一層泥塵一樣,灰撲撲的毫無光華。
“火兒病了?”
“它得再褪一次皮。”拾兒伸手輕輕覆在火兒的身上:“這是第九次了。褪完這一次,火兒就不再是現在的樣子了。”
秋秋深吸了口氣:“是不是,很兇險?”
“不會很容易,但應該危險不大,因為你和我都在。”拾兒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太陽高懸頭頂。
是正午了。
“如果順利,從今夜子時開時,天明之前就可以結束。”
秋秋馬上緊張的問:“要做什么準備?”
當然要做大量的準備。
其他的藥材,丹石這些,有旁人幫著預備。
拾兒和秋秋也不輕松。
當年火兒出殼。用了他的血。還有他們兩人的靈力催化。不然火兒可能永遠無法孵化出殼。
秋秋倒不是含糊:“還要放血?放多少?”
“不,血這次不用了。”拾兒取出一只玉盒,又從盒子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乾坤袋。
他從袋子里傾倒出一些雪白的東西。
秋秋拈起一片看看:“這是…蛋殼?”
龍的蛋殼。
當然了。雖然雞蛋和龍蛋都是蛋,但是龍的蛋殼一看就顯得非同一般。蛋殼光華瑩潤的象是玉質,仔細看,蛋殼表面還有微光隱約流動,就象上面沾了一層鉆石的粉末。
那碎殼有好些片,有的大些,完整些,有的則小一些,堆散在一旁。
如果把它們全拼起來。大概還能還原成一個完整的龍蛋出來。
秋秋小心翼翼的把蛋殼放下。
兩片蛋殼碰在一起,發出如金石相撞一樣清脆的聲音。
這蛋殼肯定要起大作用的。
秋秋雖然不太懂得要怎么用,但是這蛋殼等于是火兒的一部分。它從母體出生,蛋殼包裹在外,起的一定不止是保護作用。
現在火兒遇到了這么大的關隘,這蛋殼就能派上大用場了。
“應該不必全部用上。”拾兒把較大的幾片又收回乾坤袋里放回玉盒中。剩下一些較零星的碎片在外面:“把它磨粉。”
秋秋小心翼翼的操作玉石做的藥杵和藥臼,一點一點的把蛋殼搗成渣,再把渣磨成屑,最后再把屑研成粉末。
她連大氣都不敢喘,就怕氣一大了。把粉末給吹飛了一星半點,那可是天大的損失。
最后拿篩子來篩。
粉末紛紛揚揚的飄下,銀星似的光華明明暗暗的閃爍。
真好看。
簡直就象是夜幕上劃過的流星雨,瑰麗奇幻。
這些粉末被拾兒用來做藥了。
藥房來送藥的人到了。
拾兒為了謹慎,已經在奉仙閣里下了重重禁制,外人進不來。
秋秋把絲履套在腳上,出去接藥。
說起來,也巧。
來送藥的那個女子,秋秋認得她。
在方如島的時候,秋秋遇到了九峰的兩個人,男的是林素這她已經知道了,女的就是這位姑娘。
當時她的態度可不算好。
她把一只藥箱遞過來。
箱子沉得簡直超出想象,秋秋差點兒沒接住。
這么沉,里面裝的東西肯定特別特別的多。
秋秋由衷地說:“讓你費心了,回去幫我我司藥長老也轉說一聲辛苦。”
那個女子沒接話。
她正在打量秋秋。
那目光很直接。
秋秋早習慣了被打量。
九峰的人肯定都對突然出現的她好奇,肯定不會一下子就接納她。
這些秋秋都有心理準備。
“你和以前…樣子不大一樣。”那個女子突然出聲,不過說的話卻讓秋秋吃了一驚。
她知道她是誰?
這種前世今生的事情,除非親身經歷的人,外人是很難相信的。
多半還會以為她是騙子。
“我沒聽誰說。”那個女子說:“我是自己猜,自己看的。峰主是個死心眼兒,他要是會變心,會喜歡上別的女子,又何必要經過快兩百年的時間呢?頭一次見你,我還以為你是紫玉閣精心培養用來設局的,就是為了讓峰主上當。”
秋秋忍不住問:“難道過去…有很多人這么干?”
秋秋想到何美君,據說長得和她從前很象,氣質妝扮也是力求近似。還有一個。和何美君在一起的那姑娘,好象姓范的?也是相同的情況。
可見打這樣主意的人很不少,她們肯定不是頭一個。
“是啊,這些年來就沒斷過,可是憑是誰。弄得再怎么象。也是白費心思。”那個女子說到那些人,露出毫不掩飾的鄙薄的神情:“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做作也變不成真的――可是你不一樣。”
秋秋沒想到出來拿個藥。居然還有意外收獲。
“對了,我叫鄭秀茹。”
“秀茹姑娘。”
上次見面的時候秋秋好象還稱她前輩呢。
不過現在再稱她前輩,顯然很不合適了。
她和拾兒的關系已經這樣了,她自己愿意做別人的晚輩不打緊,可拾兒不能被連帶著拉低身價啊。
這個秀茹姑娘,以前是她的好友嗎?要不然,她怎么能猜得到,看得出別人看不出來的東西?
秀茹猜到她在想什么,很直白地說:“其實咱們以前沒交情。認真說的話,還有仇呢。我被別人挑撥了,算計過你,幸好你沒出大事。我因為這件事被峰主處罰,關在不見天日的地方足足數十年。”
這可太讓秋秋意外了。
居然是仇人。
呃,以前聽說。有時候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仇人…
難道這話真的不是隨便說說?
連林素在一開始都沒有認出她,秀茹卻憑著一些蛛絲馬跡準確的斷定了她的身份。
“我不恨你,不用怕。”秀茹說:“關起來的那些年,我吃了不少苦。一開始我是挺恨的,后來…時間太漫長了,漸漸的就不恨了。你知道嗎,我關的那個地方特別的黑,黑的讓人絕望。后來過了很久,我才發現,頭頂巖石的縫隙在每天正午的時候,會有一線非常微弱的光透進來,很短暫,沒有一盞茶的功夫就又會消逝不見。我開始用那道光來判定時間,每天每天都等著看到那線光…”
真奇怪。
秀茹的這些經歷她從來沒和人說過,不管是以前的好友純玉她們,還是對她疼愛更勝過性命的祖父,她都沒說過。
可是今天竟然這么輕松的說出來了。
對著這個…應該算是她的仇人的小姑娘。
“我那時候想了很多東西,全是胡思亂想,都是一些沒有答案的事。我們從哪里來,天上的水從哪里來,日月星辰從哪里來,最后…一切又會到哪里去…時間從什么時候開始,時間真的不會有終結嗎?如果有終結,那終結之后又是什么…瞧,后來我幾乎把你全忘了,根本不記得自己是為什么才被關起來的。等我被放出來的那一天,我忽然突破了家傳心法的第七重,甚至勝過了我的祖父。”
秋秋被她說得簡直心馳神往。
不,秀茹這不是胡思亂想,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思索過這些問題。直到現代,人們也不能完全解答。
但是人們一直在思索,在提問,在尋找。
只要不放棄,人們總會知道的越來越多。
聽到她說自己心法有了突破,秋秋甚至說了句:“恭喜你。”
秀茹看了她一眼。
她站起身來,正正經經向秋秋施了一禮。
秋秋不知道她這是什么意思,急忙還了一禮。
“我欠你一聲道歉。”秀茹看著她,很平靜的說:“當年我被放出來,你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原來想,我欠的這一聲抱歉,再也無處去訴說,現在終于可以當著你的面說出來了。當年的事情,我覺得非常抱歉。”
秋秋搖了搖頭:“沒事了…都這么多年了,你也吃了那么苦,不必再耿耿于懷了。”
秀茹一笑:“可過了這么多年,我還是一點兒都不喜歡你這個人。”
秋秋怔了一下,也笑了起來。
今天在樓下拍了幾張照,重瓣桃花真的很嬌艷。看到它們馬上就會想起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