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送了花回去,還有同樣在花圃和院子里做雜活的弟子問她,有沒有見著住在那個院子里的掌門人的貴客?
秋秋笑著搖頭,那兩人只是不信,一個勁兒追著她問。可秋秋并非不肯說,而是真的沒有見到啊。
還是嚴姑姑從屋里走了出來,她不用板著臉,只是那樣沒有表情的看了那兩個姑娘一眼,就讓她們畏縮起來,知難而退了。
秋秋很是羨慕,什么時候她也能有師父這份兒氣度就好了。
這當然不是一天兩天可以修煉積攢出來的,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
她跟著嚴姑姑進了屋,嚴姑姑才說:“一個兩個心思都不放在正地方,整天琢磨歪門邪道,會有大出息才怪。”
秋秋知道她說的是剛才那兩個人。
人往高處走,想出人頭地不是錯。
但是她們想的不是如何用功,如何提升改變自己,而是整天挖空心思的想找捷徑,總覺得憑自己的人品容貌,肯定能找到一個威風凜凜來歷不凡的大靠山,從此吃穿不愁,什么都不做就能踩別人一頭…
總之全是白日做夢不勞而獲的套路。
“對了師父,”秋秋也滿好奇的:“掌門的那位貴客究竟是個什么來歷,您知道嗎?”
嚴姑姑嗯了一聲:“知道,我以前見過。”
“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嗎?”肯定是什么響當當的大人物吧。不過可惜的是,秋秋知道自己是個孤陋寡聞的土包子,就算人家的名號振聾發聵,對她來說也和路人甲沒什么兩樣。
“是啊,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嚴姑姑說:“聽說是差一步就可以悟道成仙的人物。”
哇,成仙。
秋秋頓時肅然起敬。雖然沒見過誰真成了仙,可不妨礙大家對神仙的敬慕和向往。
不過她還是不明白。
“什么叫差一步呢?”
為啥不把那一步干脆邁過去?九十九步都走了,還差這么一步嗎?
嚴姑姑還是習慣性的伸手摸摸她的頭。
“人如果事事都能如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世上非亂套了不可。”
呃,也是。
如果我看對門鄰居不順眼,巴不得他們全家都倒霉,好么我心想事成他們就真倒了霉…這世上的確要亂套。
“縱然是天縱奇才,能呼風喚雨的厲害人物。也會有很多不能順心遂意的憾事。”嚴姑姑感喟地說了這么一句。
哦,聽起來師父對那位貴客確實了解啊。
這么說來。那位貴客不能悟道飛升,并不是實力達不到,而是有什么心結解不開嗎?
這個…就有點難了。
心病得心藥醫,但聽師父話里的這個意思,這個心藥大概是找不著了。
就象師父說的,就算能呼風喚雨,事事如意,可是人活在世上終究不是無所不能的。
還是有無法挽回的遺憾。
這么一想,秋秋覺得自己倒比這位厲害的大人物還要幸運哪。
雖然論地位跟人家是一個天一個地。但是自己這十幾年,還真沒有什么不能彌補不能挽回的遺憾,日子過得雖然平淡,可是秋秋覺得平淡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太波瀾壯闊跌宕起伏,那活得實在太累了。
聽說那位貴客沒有多待,兩天就走了。紫玉閣里的氣氛也隨之起了變化。聽說幾個原先跟掌門說話都大模大樣安坐著的長老們現在對著掌門又一如既往的恭肅起來了。也不會在一些門派事務上頭指手劃腳的瞎插嘴作主了。大家看起來一團和氣,一片融洽,這年過得當真是不錯。
過年之后馬上就到了那個什么風云會了,秋秋沾了光,她師父就她一個徒弟,不存在帶上誰留下誰的問題,她是肯定能去的。門里的其他小弟子們也都很想去。可問題是帶不了這么多人,一個師父如果有四五個徒弟,那肯定是帶頭兩個大些的徒兒去,下面幾個小的去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建樹,反而擔心她們會亂跑惹禍,還是乖乖的留下來看家的好。
居然還有人把殷勤獻到嚴姑姑和秋秋這里來了。多是年輕的弟子,心事根本藏不住,臉上全露出來了。不就是覺得嚴姑姑和秋秋就師徒兩個,沒累贅,又沒多少東西,想搭著她們一塊兒去那個風云會。
嚴姑姑一個都沒有答應。
秋秋也覺得很為難,請托她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太多了。她是可以求師父多帶個人的,可是帶誰不帶誰呢?跟誰都沒有要好到那份兒上,實際上根本不算要好,平時關系也就是平平,這些人都是因為想出門這件事才來臨時來跟她套交情拉關系,哪有什么真情實意。
一來關系沒那么好,二來帶了誰不帶誰的還容易得罪人,干脆,一個不帶吧。
嚴姑姑跟秋秋講,這不是賣順水人情的問題。她們沒師父的吧還好說,有師父的呢,要帶人出去人家師父同意不同意?萬一把人帶出去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那還沒法跟她的師長交待。
果然很復雜,里面牽扯的事情多了。甚至有可能你帶著甲長老的徒兒去了,卻得罪了乙長老,十分復雜。
師徒倆的行囊格外簡單,秋秋除了一身兒換洗衣裳,金真人送她吃的丹藥,其他什么也沒帶。
人活在世上就是有這么大不同,同門的師姐們有的要收拾上一大包的東西,光是穿戴就能塞滿幾個大包袱,更不要說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有些大概根本用不著的東西,也一骨腦的全塞進包袱里頭,甚至有人把茶壺茶杯這些東西都帶上。秋秋本來以為她是擔心到了外面喝茶不方便,可是再一聽,人家是擅長茶藝的,用慣了自己趁手的茶具,還想用這一手在風云會上找機會露臉出風頭呢。
有乾坤袋的人還好些,行李多些也塞得下。沒有的人,嗯…那就自求多福吧。
來了快一年了,頭一次離開紫玉閣。秋秋在忐忑之中,還有些期待。
總關在一扇大門里,她幾乎都快忘了外面的車水馬龍人聲喧囂了。
一走出門外,感覺象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街上來來往往擾攘不休,各種叫賣聲,人聲,車聲,騾馬的蹄聲,風聲,飄在空氣里的各種氣味,點心鋪子里涌出一陣陣甜香味兒直往鼻子里鉆。
就有弟子受不了這香味兒的誘惑,停下來去付錢買點心的。
紫玉閣的弟子們都是品貌不凡的,衣著打扮就更不用說了,往這些天天為生活奔波忙碌的人群中一站,那真是…嗯,格格不入。一面象畫里走出來的仙女兒似的,一面都是布裙荊釵的婦人,街上的男人頓時都走不動路了,眼珠子也不會轉了。
下車的弟子頗有幾分得意,付錢的時候那老板都忘了接,被老板娘狠狠往他腳上碾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紫玉閣的弟子們這一生都要學習怎么讓男人喜歡自己,離不開自己,現在不過是小試牛刀而已。
如果連這些平凡的普通人都不把她當回事,那她大可以現在就轉頭回去再修個十幾、幾十年再出門見人,風云會也不用去了,去了也是白去。
嚴姑姑也問秋秋:“想吃嗎?”
秋秋有點想吃。
嚴姑姑雖然平時不茍言笑,可是對自家的小徒兒是打心眼里疼愛,也讓人捎帶了幾塊點心過來。秋秋先拿了一塊綠豆糕掰開,遞給嚴姑姑:“師父吃。”
嚴姑姑倍感欣慰,就算并不饞點心也接了過來。
紫玉閣這么多人,要出行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她們坐船去。
順風又順水,沿著河一路向東南去。嚴姑姑可不會讓秋秋在船上無所事事,給她布置了一堆的功課,秋秋在船上根本閑不著,練功,寫字,看書。閑的時候打開舷窗,可以看見同門們站在船舷的甲板上頭,河風一吹輕紗漫舞,香風陣陣,銀鈴般的笑語不時傳來,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這么走了幾日,出了河口到了海上,四周一片碧波蒼茫,秋秋頭一次見到海,忍不住長長的呼一口氣。
嚴姑姑問:“沒來過海邊吧?”
“沒有。”
秋秋這么說了之事又恍惚了一下。
她覺得她好象是來過。
可是記憶中確實沒有關于大海的歷程。
嚴姑姑見徒弟又熟門熟路的發起呆,也不去管她了。金真人在修行上頭勝過她不知道多少,既然他說順其自然,嚴姑姑也不想去扳正徒弟的這個毛病了。
頭頂忽然白影一閃,秋秋抬起頭來去看。
兩只禽鳥從她們頭頂一掠而過,看上去特別的輕靈,仙氣十足。
鳥背上可是坐著人的!
嚴姑姑知道她在想什么,點頭說:“那些也是同道中人。”
好拉風啊。
她們坐船,人家坐的可是鳥。
一比就是高下立判,檔次差了好多。
嚴姑姑替秋秋理了一下鬢邊被風吹亂的頭發:“你這次,說不定還能見到你妹子。”
“真的?”
能見到小妹?
秋秋很是歡喜了一陣。
可是…一想到小妹現在那個冰冷寡言的樣子,又覺得有些沮喪。
即使姐妹相見,和小妹也沒有什么話說吧。
好困好困,大橙子奶奶身體也不大舒服,唉,看來這個年是別想過得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