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見了尚真這一面有什么收獲,大概就是心境比之前平和多了。
在這樣一個安靜的世界中,那些迫在眉睫的煩惱也悄悄的退卻了許多,秋秋可以暫時的沉浸在這個只有墨色揮灑的世界里。
尚真在她面前象是一個急于表現的玩伴,她畫出一朵花苞,然后那花苞就在她們的面前綻放。
這景象是如此真實,秋秋幾乎聽到了那朵花開放時發出的聲音。
不知什么地方有風吹了過來,紙上那些墨色的線條被紛紛吹亂,裹挾成了一團。
尚真的頭發也被風吹亂了,她抬起頭來。
“哎呀,時間不多了。”
四周的一切都在漸漸消失。那些墨點和細線就象秋風中的落葉一樣被吹得七零八落,很快派得無影無蹤。
眼前的花朵消失了,山川與河流也變成了一把亂線,她們身下坐的石凳也塌了下去,茶杯茶盞更是最先被吹跑的。
這變化讓秋秋目瞪口呆。尚真給她展現的美好一切,都象用沙子在海灘上堆起的城堡,海水一漲上來,所有的一切都被抹平了。
尚真無奈地說:“天道就是這樣,它是最公平的。人們以為自己得到了許多東西的時候,其實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我在這兒待不了多久了,真是糟糕,沒有幫上你什么忙。”
“前輩別這樣說。”秋秋真心實意的回答:“本來這就是我們應該面對的煩惱,可是我太軟弱,總想從前輩這里得到指點和方向。自己不想去努力。”
尚真微笑著看著她。
然后她也在風中變成了一團模糊不清的墨色。
秋秋再睜開眼的時候,她站在那座塔的頂層。四周空蕩蕩的,火兒咬著她的裙角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象是怕她突然消失不見一樣。緊緊的咬著不肯松口。
秋秋又好氣又好笑,她揪了一下火兒的尾巴。火兒欣喜的抬頭看了她一眼,跳到了她的腿上。
第七層并沒有什么秘籍寶物,秋秋也無法向旁人述說她剛才的經歷見聞。
那些應該只發生在她的精神識海之中。尚真早已經悟道飛升,她不可能再出現在這個世界。
有時候秋秋覺得這飛升和隕落,究竟有什么不同?悟道飛升是人人渴求的大道,那是所有修道者的終極目標和夢想。而隕落則是不幸和失敗。
但是對于還在世上的人來說,不管是飛升還是隕落,結果是一樣的,都是永遠消失,再也不可能見面。
秋秋摸摸火兒,抱著它沿著來路慢慢走下塔:“大概是我以前yy了吧。總是想著遇到危難的時候可以開個金手指什么的。可以找到某位前輩留下的強寶。專給后輩擦屁股收拾爛攤子…”
其實以己度人,她現在天天忙得焦頭爛額,上哪兒去預見到自己幾百年后的后輩會有危難。然后再貼心的給他們留下錦囊妙計或是萬能法寶什么的…
太不科學了。
火兒不懂得什么是金手指,但是它討好的舔了舔秋秋的臉頰。
回到現實世界。就要面對現在茫然毫無頭緒的亂局。
秋秋很快發現,既然證明了這件事與尚真應該沒有關系,應該只是那些人設下的圈套打的幌子之后,其他人根本沒指望她做出什么有價值的判斷。
管衛已經從歐長老所受的傷勢上面判斷出了動手的人有幾個,分別是哪一家哪一派的功夫,還從歐長老的弟子口中問出了事發時的地點和詳情。而李長老則精心看護著歐長老,什么靈丹好藥都象不要錢一樣的使,還用自身靈力替他梳理經脈助他調息療傷。而林素已經著手在調整九峰的陣法,不能說固若金湯。但是經過調整和變化的陣法,除了幾位掌峰和長老之外,九峰的其他門人弟子都已經無法探知其中的究竟了。
好吧,事情都讓他們給做完了,秋秋發現自己真是異常的沒用。
管衛細心冷靜,而且武力值強大,去追查重傷歐長老的幕后黑手最合適不過。他和林素的配合是最默契也最強大的。林素做事周到細心,由他坐鎮總攬全局,很難有什么疏漏。
林素笑著說:“誰說你沒用處了?你沒看見你從石筍林那兒經過,練功的弟子們精神都振奮多了?”
好象是。
其實秋秋既沒說什么也沒做什么,只是從那里經過而已。
但是在那些普通的弟子看來,管掌峰和秋掌峰都從中原趕回來坐鎮,主持九峰的大局,那九峰一定是穩若磐石,絕不會再出任何紕漏的。
喏,她的作用好比一個打氣加油的拉拉隊…嗯,或者說,是個精神象征。
如果回來的是拾兒,那肯定大家的士氣更加高漲。
可是本質上說起來,她還是什么都沒做,只起到了一個擺設的作用。
林素善解人意地說:“你要是愿意,就幫我整理一下這些陣圖。本來就打算要重新調整加固陣法的,沒想到卻出了事情,正好趁這個機會全都重新翻整一遍。這件事兒我一個人可辦不了,本來要同歐長老商量著辦的,他現在的情形卻…”
能幫得上忙當然是好的,雖然整理陣圖這種事感覺象是在做文秘工作,可是總比看著別人都在忙碌自己卻無所事事要好得多。
林素毫不客氣把一大堆陣圖交給了她。
秋秋還以為他是說客氣話呢,沒想到林素還真實在!
這些瑣碎細致的活計本來是可以發派給普通的門人和弟子們來做的,但是現在九峰里面還在進行篩查,找出隱藏在一眾弟子之中的有問題的人物,在沒有結果之前,這些陣圖當然不能散發到每個人的手中。
秋秋從乾坤袋里把陣圖掏出一部分來,奉仙閣的地板都快被堆滿了。
秋秋有一種重新回到了高考時期的感覺,真是文山題海,無邊無際…
更可怕的是,這些東西對她來說有些根本是全盤陌生。別說讓她解題了,能不能找到對應的公式都是個問題。
秋秋覺得自己真是攬了個難題回來。
早知道她應該申請跟管衛一起去追查傷害歐長老的幕后黑手,那也比留在這兒做家庭作業強啊!
秋秋咬著筆桿,苦惱的把剛才那份陣圖按照上頭對應的編號,將里面的陣眼做了置換,吹干了墨跡之后,又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標錯,才把這張圖放到一邊,再拿起下一張圖來。
效率太低下了。
整整一個白天,她不過才完成了五十九張而已,這五十九張還都是難度較低,構造很簡單的,多半都是用在不重要犄角旮旯里頭。象比較重要一點的藥房丹房書庫那些地方,絕不會用這樣簡單的陣法防護。
一只體型狹長的靈禽穿窗而入,穩穩的停在了秋秋面前的案上。
“咦?”
秋秋放下筆,從靈禽的腳爪上解下一個竹筒,再從竹筒中取出一封信來。
拾兒寫的信!
秋秋頓時不淡定了!
她剛回到九峰的時候就給拾兒寄了信,告訴他自己平安抵達。同時她也掛心著拾兒那邊的情形。
沒了她,沒了管衛,拾兒身邊頂用的人只有曹長老一個,卻要面對合山鎮上那么復雜的局面。
拾兒的信果然不出秋秋所料,寡淡得簡直令人發指。
除了平安勿念,以及一句對她的叮嚀之外,什么都沒有!
多寫句話有那么難嗎?
她去的信可是寫滿了整整一張紙啊。
可是被秋秋掐住的信紙卻象滑溜的小魚一樣從她手中滑落到地上。
秋秋訝異的睜大了眼睛。
信紙的一角先觸著了地,然后就那么詭異的懸浮著。
就在秋秋的注視下,信紙開始被拉長,直長到一人高的時候才停止。這張紙上出現了折痕,折出了頭頸,手臂,軀干,雙腿――
最后呈現在秋秋面前的是一個與真人等高的紙人,雖然看起來沒有顏色,單薄蒼白,可是這的確是一個人的輪廓形貌。
拾兒。
“秋秋。”
紙人與拾兒相同的面容露出了一點淺淺的笑意。
“拾兒?”秋秋站起身來,張口結舌的指著那個紙人:“你這是怎么回事?”
“有些話,我不想寫在信中,我想親口對你說。”紙人邁向前一步,站在了秋秋的面前。
“我想念你。”
秋秋眼圈都泛紅了。
她也同樣想念他。
就象剛才,她看著陣圖的時候,有地方想不通,順口就問:“拾兒,你幫我看看這個…”
話音消散在安靜的空氣中,她才反應過來。
拾兒并不在這里,這里只有她自己。
她太習慣他的存在和他的陪伴,相比之下,一個人的這種孤單加倍的漫長難熬。
“我也想你…”
秋秋向前邁了一步,那個紙人的手臂張開,虛攬住了她。
這個沒有重量和溫度的擁抱,讓秋秋覺得既欣慰,又心酸。
她能體會到拾兒的心意,從他的聲音里,從他的表情里,從他的動作里…可是她也加倍的感覺到了他們之間遙遠的距離。
彼此只能給對方這樣虛幻的慰藉。
還在卡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