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走不可嗎?”
秋秋已經明白了,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非走不可。”拾兒的手指和她的手指交握在一起。
秋秋舍不得他。
當了這個第七峰掌峰,受弟子門人景仰,秋秋也得到了旁人想象不到的好處。
可是同時,她也得承擔起這個掌峰的責任來。
現在九峰的麻煩是因為第七峰而起的,她理當回去把這件事情解決。
況且除了她,也沒有別人能辦這件事情。
誰讓這世上,能找到第七峰的人只有她一個呢?
尚真這位掌峰是不會功夫的,她只是精擅書畫,在筆下揮灑出了一片美麗天地。她的飛升讓旁人看到了另一條從前想都想不到的路。不止是辛苦修煉才能悟道飛升,不會功夫的只懂得寫寫畫畫的人同樣能辦到!
這對于許多想走捷徑的人來說,是多么有誘惑力的一條路。
他們不會想到在心性悟性上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他們只會想到,這人既然能夠成功,那我肯定也能夠成功,只要我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她有什么法寶、或是有什么心法秘籍,掌握了這些,那就人人都可以復制尚真的成功之路了。
秋秋對此只想大笑三聲:哈,哈,哈。
尚真要真有這樣的寶物和心法留下,九峰豈不是個個弟子都可以悟道飛升了?沒道理有這樣的好東西他們自己人不先拿來用,反而要留到現在便宜了那些外人。
看第七峰的歷任峰主,幾乎就沒有一個心夫路數和前人一樣的。各有各的心法。各有各的絕活。就比如秋秋是離水派的心法,用的離水劍是一把以軟劍為載體的水劍,這和從前的哪一任峰主都不一樣。
秋秋站在那兒靜靜的看了拾兒一會兒,忽然間上前一步。撲過去把他緊緊的抱住了。
“你一定不能有事,咱們還要一起走很長很長的路,誰也不能撇下誰。”
拾兒把她抱在懷里。
秋秋抱得那樣如饑似渴,還沒有分離。她已經感覺到了想念的煎熬。而拾兒抱得小心翼翼,象是生怕把她給碰壞了一樣,那樣珍惜。
“火兒你帶走,它很機警,可以幫你的忙。”
秋秋抬起頭來,有幾分驚訝。
她不贊成拾兒的意思。
“不成,你這里更危險,我們一走本來就人手不足了,火兒在。對你的用處更大。”
“它在這兒。我反而擔心有人會打它的主意。反而多了一層累贅。你把它帶回去,在九峰更有利于它的成長。它前不久才汲取了地穴龍脈的靈氣,如果不能靜下心來融會貫通。化為己用,豈不白白浪費了這個好機緣?”
秋秋就知道。她要想說服拾兒,那一百年都辦不到。
她每一句反駁,他都有一百個理由等著她,這些理由個個充份,個個有理,隨便一個都能讓她不得不聽從。
簡直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秋秋不想走,可是也讓他說的不得不走。她想把火兒留下來給他,也讓他說的非得把火兒帶走不可。
“我會很快回來的。”秋秋象是保證,也象是約定一樣說:“你要好好的等著我。”
“好。”
一點都不浪漫的人,這會兒也不會主動說句我會想你的,你要早點回來這樣的話。他不主動,那她只好主動了。
“我會…我會很想你的。”
拾兒靜靜的看著她。
秋秋這話本來就說得不那么順溜,被他一看更說不出來了。
“那你呢?”
“啊?”
終于看見拾兒也呆了一回,秋秋忍不住笑,嘴角都彎了起來:“你呢?”
拾兒一向聰穎通透,難得現在居然得秋秋提醒了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白大峰主溫潤如玉的臉頰上透出了一點微微的沁紅:“我…也是。”
哎喲喂,他居然會臉紅。
秋秋象看什么西洋景兒一樣緊緊盯著他,這可真是稀罕啊稀罕,難得啊難得。
之前他臉紅過沒有?秋秋記得是沒有。
原來害羞這種事情也會出現在他的身上啊。
“你也是什么啊?”秋秋不依不饒的追問。
“我…我也想你。”拾兒眨眨眼,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顯得那樣無辜,讓秋秋陡然生出一種自己化身女寨主女大王在調戲良家女…那個男的感覺。
她心一軟。
雖然拾兒把她趕回九峰去,兩人必須分離,不過他要是有別的辦法,也不會做出現在的決定了。
看他現在這么為難的樣子,那就暫時放他一馬吧。
有賬等她回來慢慢再算――嗯,到時候她還可以再討要些利息。
她還有不少正事要向拾兒請教呢。有什么顧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人,有沒有什么旁的事需要她這次回去一起處理的,能一起辦了的,省得再多費兩次事。
“并沒有什么特別要囑咐你的,萬事當心。”
秋秋點了點頭。
“你也是。”
他們起程動身的時候天都沒亮。
黎明前的冷風吹得人臉孔也象掛上了一層夜霜一樣,冰冷冷的,個個兒看起來臉色都發白。
管衛直接越過人叢走到秋秋面前:“你等下隨我來,我有話同你說。”
秋秋應了一聲,連忙跟了上去。
靈禽離地而起,管衛的那只鷺鷹貼近了秋秋所乘的靈鶴。
“我去了一趟西南邊,事情辦的還算順利,萬蠱老人留下的蠱陣和蠱方都盡數燒掉了。回來的時候我順路拐了個彎,去了一趟胡家村。”
胡家村?
秋秋眨了兩下眼,表情很是茫然。
這是個很重要的地方嗎?
管衛絕不是第一天認識她了。一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兒。
“你上山拜師之前,姓什么?”
秋秋摸摸腦門:“姓…”她想了想:“姓胡!”
她想起來了。
她曾經待過的家,那地方就叫胡家村。
“你…你怎么知道我老家在哪兒?”秋秋自己都只知道個大概方位而已。
“玉霞真人從前與方真人提過,峰主也知道。”
合著就她自己不知道自己原來家住哪兒了。
可秋秋現在最關心的事情不是這個。
“我…我家里還好嗎?”
雖然說那是她的家。那里有她的親人,可是她早早被父親以“賣斷”的方式交給了師門,所以親情實在不算深厚。
就算名義上不是賣,但是父親確實收了錢的。
管衛言簡義賅:“都很好。不過他們已經搬離了胡家村,住到了他四十里地外的城里,你幾個姐姐都嫁得不錯,哥哥也已經成家了。”
聽到這兒秋秋也明白,管衛壓根兒不是什么順路經過,而是特意去替她探望的。
秋秋對親人的印象淡薄,記得最清楚的只有娘和姐姐。
知道他們過得好,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能不能守在一起,有時候也不那么重要。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秋秋已經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這條路比普通人的道路要崎嶇。她再和他們見、往來。也只會讓彼此為難。
“那就好。”秋秋輕聲說:“多謝你了,還特意為我跑了一趟。”
“這也是我臨走前峰主吩咐過的。”
拾兒囑咐的?
他是提過這件事,可是事情那么多。忙得很,秋秋聽過就忘了。
可拾兒還特意囑咐了管衛。去替她探望了這一遭。
秋秋安靜下來。
她想起從前的事,她被帶走的時候,那個小小的院子里傳來的娘的哭聲。
還有,家門口仿佛是有一棵棗樹的。
應該是有棗樹的,春夏之交的時候,樹上的棗花就開了,小小的,一朵朵的。風一大,花會被吹落在地。
秋秋很少想起那段過去。
可是現在管衛突然提起來,卻象是突然打開了一個緊閉的開關,讓她一下子陷入感慨之中。
當年她真的是十分雀躍的離開家上山拜師嗎?
如果她有選擇的余地,她會不會對這件事說不?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當時她太小,無力決定自己的命運,只能由別人替她決定。
管衛問她:“在想什么?”
秋秋一笑:“我在想,當初如果沒有遇到師門的人,我現在會在哪里,會過什么樣的生活。”
管衛沒想到她在琢磨這個。
他可從來沒有想過這樣沒有意義的假想。
因為人的生命歷程只有一條軌跡,既然這條軌跡不可改變,那么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十分無益。
如果是別人說這樣的話,管衛壓根兒不會理會。
可是現在是秋秋在說,管衛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如果秋秋沒有拜師修煉,那會怎么樣呢?
天漸漸亮起,今日是個晴天。
對趕路的人來說,晴天總是好的。雨天的話,靈禽多少會受些影響,要是驟風急雨,那就要延誤行程。
而他們趕著回去是有要事在身的,可沒有余暇在路上延擱。
剛剛和拾兒分開,秋秋已經開始想他了。
他這會兒在做什么?在和什么人見面?
他有沒有想念她呢?
秋秋低下頭,輕聲在心中喚了一聲拾兒的名字。
隔了片刻,秋秋恍惚中仿佛聽見拾兒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響起。
那聲音是在喚她的名字。
手術定在周二。
祈禱手術順利、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