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好像不會動。”
陸淵揣著辰皎之前給的暖手火球,在寒潭附近打轉。
他說的是四品冰桂樹冠上的那輪月影。
完全沒有實體,且僅僅停留在樹冠上方,一動不動,像是一個可見卻不能觸碰的投影。
陸淵嘗試著去摸上一摸,可僅僅往前走了兩步,還沒抵達近處,就打著哆嗦退了回來。
太冷了。
即使寒潭已經被冰桂張揚虬結的粗大樹根掩蓋住,像蒙上一層厚實的水晶罩子,但其中散發的寒意仍然叫人發虛。
就算揣著暖手寶佩著吊墜,再往前走兩步也非得凍成冰雕不可。
“只是虛影,自然是不會動的。”
辰皎望著照不出兩百丈的清冷月光,輕聲應道。
陸淵頗有些失望。
還以為之后能有日升月落,現在看來是想多了。
但轉頭一想,能勉強分出白晝和黑夜,已經很不錯了。
“咱們再去沙海里看一眼。”
小天軌穩定下來,說明小扶桑的生長已經完成。
那能算是小世界的兩極之一,身為小世界的主人,陸淵自然也要去瞧瞧那里的情形。
話音剛落,辰皎就帶著他到了沙海中央。
周圍是叫人難以忍受的高溫,入眼是一片熾烈的紅光。
大概是金色真元的作用,在這片連紅色飛蟻都不敢近前的地域中,陸淵卻覺得十分舒適。
甚至有一種如魚得水的暢意。
連能辟寒暑的玉墜兒都不用激發。
環境太過怡人,陸淵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才收束目光,朝原本小扶桑的位置看過去,想瞧一瞧這株神異遠超其它靈植的上古神樹后裔,究竟是什么模樣。
“嘖,還是看不清。”
小扶桑被濃烈的金色光輝包裹,朝外散溢巨量的光和熱,看不出具體的面貌。
單單從品階而言,陸淵就和它差了數個層次。
歸真境界的修者,御使二品器物最為合適,從生命層次來說,對應的也是二品,或者說二階。
冰桂如今已經晉階四品,是現今小世界中屈指可數的靈植大哥,可同小扶桑一比,仍是有些遜色。
在靈植協會摘取靈植夫玉牌的時候,都有低階修者不得取相差太多的高階玉牌、以防受到傷害的規矩,就是因為其間的差距太過巨大,稍有不慎就會反受其害。
理論上來說,陸淵甭說駕馭這株不知品階的小扶桑,就是稍稍靠近些,都能給烤成焦炭。
“行吧,不給看就不給看吧,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陸淵聳聳肩,正準備和辰皎一塊回小院,做水果拼盤,冷不丁一只小鳥兒從那團常人難以直視的光輝中飛了出來,落下他肩上。
是小金烏。
只是現在的小金烏,已經不是記憶中毛茸茸的小團子,它的體型大了些,翅膀上也已經長出長長的硬羽。
陸淵一時之間甚至難以辨別究竟是哪只。
他試探性的問道:“小一?”
“喳喳!”
小金烏雀躍地用金色的尖喙側面蹭蹭陸淵,以示親近。
看來蒙對了。
遠遠的,還有幾只小金烏叼上些難以被焚毀的草葉花瓣,從遠處朝這團光輝中飛,看樣子是想在小扶桑上安家。
第二天,陸淵向宗內提交了離宗申請。
不管是對陸淵自身,還是對太華來說,時間都顯得有些緊迫。
新組的四支戰軍盡皆派出,除了有磨礪的意思外,還因為外界的危機越來越多。
太華本宗也比往常冷清了很多,很多弟子執事都被派遣出去,在各個屬地任職,依據所學,發揮著自己的作用。
陸淵這次回宗,沒有見到景巖真人的原因也在于此,因為就連景巖真人這樣即將步入退休年齡的執事,都被派遣去了各界的屬地之中。
所以,現在的陸淵已經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悠哉悠哉地修行種田,他得加快速度,雙管齊下才行。
比如,研究戰艦資料和收攏那本《二十四節氣草木收錄》中的某些靈植,這兩份不太相關的工作可以同時進行。
“你又要出宗?!”
顧老頭用拇指與食指擰住眉心,覺得很是頭疼。
自己這小徒弟,平日里很有些藏著掖著的地方,這倒不要緊,誰還沒個小秘密。
可這才回來幾天,剛述完職,在藏經閣里泡了幾天,就又要出宗。
如果是太平時節,或者去某處太華屬地,他倒也不會說些什么,可眼下這時節,正是矛盾尖銳的時候,又是孤身一人外出,怎么想都不是穩妥的行事。
“是的師父,我得出宗找一些商隊運不來的靈植,這些靈植對我的裨益很大。”
那是完善小世界的可行方法,陸淵絕不會輕易放棄。
“有多重要?”
顧老頭皺眉繼續問道。
從理性的角度來說,他更希望陸淵留在太華本宗好好修煉,早日提高境界。
拒絕了首席的位置,按照常理來說便沒有再組一支戰軍的資格,那樣就只能通過修行上的高境界來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管陸淵天資如何之高,現在的他在表面上仍然只是一個歸真境界的修者,在眼下的大環境里獨自出宗,總有些叫人不放心。
“堪比提升修行速度的方法。”
陸淵的修行速度,本來就已經是諸界無可爭議的第一,但即便如此,時間仍然顯得有些緊迫。
所以提升修行速度的方法就顯得格外重要。
只是到現在為止,就連顧老頭都沒有確定能夠行之有效的方法。
聽到這里,顧老頭才皺著眉思考起來,直到這時,他才真正考慮是否要批準陸淵的申請。
因為這次出行的意義,顯然非同尋常。
“朱寧呢?”
顧老頭繼續問道,早在陸淵回宗的時候,他便察覺朱寧已經不在陸淵周圍,當時不便多問,現在陸淵又要出宗,才要問上一問。
陸淵揉了揉鼻子,能說出這話,說明自個師父已經有所動搖。
他趕忙應道:“我讓朱老哥去巨木界跟著一個做生意的下屬去了。
您也不用擔心我,講道理,我現在其實蠻強的,又很謹慎,還有您給的護身法器,翻車的可能性不大。”
陸淵麾下有商團,顧老頭是知道的,否則也不可能源源不斷地為宗內提供各類金屬原礦,令他沒想到的是,這支商團的生意,已經做到距離涌泉界不算近的巨木界那里。
考慮良久,顧老頭終于嘆了口氣,扔出一個粉色的百寶囊。
陸淵接住以后,看清了顏色和明顯偏向女性的款式,面色不由得古怪起來。
啊這…
他那點小心思,在無意掩飾的情況下,很容易被看穿。
顧老頭沒好氣地捏緊手杖,手中精金手杖蠢蠢欲動。
可能是念著陸某人細皮嫩肉,不像某四一樣皮糙肉厚能扛揍,最后還是沒動手,只是大袖一揮,把這心里不知道怎么編排自己的逆徒直接送到山下。
“那是你師娘給的,我要給的東西也在里面了。”
沒緩過神兒的陸淵看著山腳下的風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趕出來了。
耳邊傳來自個師父的余音。
陸淵搖搖頭,自個這師父也是老傲嬌了,給好處就給好處,還非得把自己趕出來。
渾然不知逃過一劫的陸某人美滋滋地把神識探進百寶囊里,想瞧瞧有什么好東西。
這可是師父師娘一塊兒給的,總不能磕磣吧。
首先被感知的是數十瓶貼上標簽的丹藥。
盛放丹藥的玉瓶品質通常和丹藥相近,單從這一點來說,里面的放的丹藥品階就不可能低。
畢竟師娘本就是丹閣閣主不是?
陸某人心情愉悅,挑了挑眉毛,接著朝下面看。
第二件進入感知的,是一枚玉質令牌,正面無字,只繪刻有太華五主峰,而反面則有一陸字,證明是陸淵專用。
其他人用不了。
這是一枚代表著極高權限的令牌,不管在哪個太華屬地,都有不問緣由直接調遣戰兵物資之強權。
通常只有首席方才能持有。
陸淵嘆了口氣,突然覺得這百寶囊很是沉重。
單單是這枚令牌所代表的意義,就已經超過任何靈石法器方面的援助。
猶豫了一下,他接著往下看,是一本同樣手寫的筆記,字跡娟秀,內容多是丹道相關。
這可能就是師娘的半生心血。
陸淵齜牙咧嘴,他開始覺得這百寶囊自己有點受不起了。
再往后看,便只有一本字跡極為潦草的薄冊,是自己師父的筆記。
墨跡還很新鮮,似乎是剛完成沒多久。
取出來,陸淵翻過無字的封皮,想看看里面的內容是什么。
翻了兩頁,便瞧見一行尤為寬大的字:修行提速之猜想。
陸淵默默合上薄冊,塞了回去。
薄冊后面有許許多多的分類和標記,還有幾枚隨帶的玉簡。
有很多涂抹的痕跡,涂了又改,改了又涂,甚至某些地方都成了漆黑的烏點,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很多功夫的。
陸淵心里有點不是滋味,當初就是簡單的提了一提,沒想到自個師父這么上心。
反觀自己,吃拿卡要樣樣在行,就是沒孝敬過師父。
要完成薄冊上的內容,不是想想就可以,還得查閱許多有關資料,從汪洋一般的信息中篩選出有用的東西,再一一嘗試,方能得出比較靠譜的方法。
就連自己都沒在上面花多少功夫。
真是丟人吶。
陸淵回頭,想朝山頂的方向再看一看,視線卻被厚厚的云霧擋個嚴實。
他只能珍而重之地朝山頂一揖:“師父,徒弟走了。”
云海界是一個體量比青都界還要小一些的界域。
不管是界域面積,還是靈氣濃度,都比青都界有所不如。
它并不與涌泉界相通,而是同青都界接壤,要從太華到這里,需要從青都界或是另一界域中轉才行。
可就是在這樣一個比青都界更為遙遠的界域中,太華在此積累的勢力卻要遠比在青都界的更加龐大扎實。
就在陸淵再次離開宗門的同一天,一支黑色的艦隊蕩開此界的厚厚云層,自界門中開了進來。
“前面就是招搖山了。”
艦首的瓊墉依據探測法器的顯現圖像,朝著前方看過去。
這只艦隊上,載的就是離開青都界的司昭瓊華二軍。
目前缺損的戰艦已然補齊,報廢的昭虞艦被一艘改裝更加完善的新艦代替。
朝前看的瓊墉悻悻轉回來,她什么都沒看見,連山的輪廓都沒在視野中露出半點痕跡。
云海界的云霧一向以廣闊厚重聞名,從半山腰到接近罡風層的廣大空間內,幾乎都充斥著濃而厚的云層。
有一種說法是,云海界的云和霧不分家,因為它們從來是粘在一塊的。
“招搖山可是這兒最為高大的山峰,距離那么近,居然連個影子都瞧不見。”
瓊墉小聲抱怨。
她沒來過云海界,對受限的視野很不習慣。
在別處,居于高處的話,一般來說修者的視線所及,是要比神識更為廣遠的,但到了這兒就反過來了。
神識能穿透部分云霧,視野卻不能。
因而在這里,神識是要比視線更好用的。
而瓊墉嘴里的招搖山,正是云海界最為高峻的山峰,也是作為此次目的地的太華屬地。
“在這樣的環境中交戰,反而對我們有利,畢竟叛軍的探測法器遠不及我們的。”
太華法器的聲名,在諸界名列前茅,很少有其它地方出產的法器能與之并肩。
柳余恨接著說道:“芒山已經不剩下什么了,看來宗內是要采取我的建議,撤銷芒山屬地編號,在距離界門近的地方再設屬地。”
從長遠的戰略方面來講,這無疑是極為正確的決定。
“怎么說呢...”
瓊墉撓了撓頭:“不是我看不起元嬰,就青都界那幾個慫貨,真掀不起多大風浪。”
是的,她就是看不起青都界的幾個大宗。
毫無掩飾。
“等過個兩年,說不定咱倆就可以干翻他們。”
青都界算是同外交流最為不暢的界域之一了,不是因為往來不便,而是因為青都界本土大宗固步自封,不愿意主動同外界多做交流。
“修行的事兒,誰又能說得清呢。”
柳余恨接口道:“說不定過了些年,我們還在這個境界徘徊,而陸師弟后來居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