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飛去過孟寬家一趟。知道孟寬舉家搬遷十分匆忙,說不定還有什么仇家追趕,留丹就未能想的周全。雖然嘴上抱怨,卻也沒有太怪罪好友。
到了晚上,焦飛去請了林家母女過來,這一頓肥雞宴,人人都道好香,吃完之后,焦母就拉著林寡婦去商量事情,蘇環也拉著林小蓮聊些女孩兒家的體己話。只剩下焦飛和焦父兩個大老爺們相對言,焦父并不擅言辭,坐了一會便去休息,焦飛想了一想,暗忖道:“在白石鎮上已經沒甚可留戀,趁著兩家人都在此,不如我待會去說,讓林家和我們家一起搬遷了罷。”
焦飛心中估算,卻沒什么定計,他并未有去過很多地方,想要搬場也預計的目標,只能心中咂摸那些聽說過地方。
“名山大川是不要想了。修道人最喜這種地方,莫要去觸碰霉頭。通都大邑也不要去了,太過繁華,官府徭役,街頭巷尾,幫會黑道,百家行業,紛紛擾擾,雜事也多,根本不合養老。只有數百年沒有外人去到,民風淳樸的清凈之地,才是合適的選擇。”
焦飛想了又想,忽然忖道:“聽聞四川乃是天府之國,民間富庶,素少戰亂,風景也極悠閑,便在成都附近找個偏僻的小城住下,豈不是絕佳?”
焦飛拍了拍衣服,便去了母親的房間,見林寡婦和母親言談甚歡,一笑說道:“娘親,林家嬸嬸,我恰好有事要說,不如今日就說了吧。”焦母也不知兒子要說什么,忙把眼來看,使了個眼色,林寡婦也是愕然。心道:“不是跟我家小蓮的事兒,又有波折了罷?現在焦飛如此出息,萬一看不上我家女兒…”心中胡思亂想,林寡婦強笑道:“焦飛有話便說,我跟你母親又不來怪你。”
焦飛一笑道:“我此番回家,呆不許久,還要出一趟遠門的。出門之前,我想把兩家都搬去川府定居,我在那邊已經置辦下了產業,也有百余仆人,良田千頃,我不在那邊,又沒有妥善人照顧,真是不大放心。”焦飛知道若是以別的借口,只怕父母未必肯離開故土,但若是自己有一份家業,又不能守著,二老怎能眼看著兒子創下的家業人照顧?至于林寡婦一家,焦飛更不但心,林小蓮遲早要入他焦家的門,林寡婦只有這一個女兒。只愁女婿不納,怎會不肯跟著走?光是惦念女兒,也讓這林寡婦難受了,何況她孤寡一人,日子百般凄冷,怎是難過可說。
焦家雖然是焦父執掌門戶,但是大事小事都是焦母做主,焦飛也不但心母親答應了,父親會翻悔。焦母和林寡婦聽了焦飛這話,心思各有不同,焦母是盤算這一去就難回來,林寡婦卻是有幾分欣喜,暗道:“小蓮這丫頭也沒虧得我養她,居然眼光這般好,就認準了焦飛,也是沒白等了三年,過門便是大戶人家的主母。百余仆人,千頃良田,白石鎮上哪有這般大戶?就算全鎮的人加起來,只怕也沒這般富庶。”
焦飛眼尖,一下子就看出來林寡婦有些意動,當下便笑道:“小蓮畢竟還年輕,沒有林家嬸嬸在一旁提點,只怕一時還上不得手。我父母都是老實人,沒有林家嬸嬸這般伶俐,萬一被下人蒙蔽,豈不是衰頭?”林寡婦聽得焦飛有意把諾大產業都交給自己女兒打理,頓時喜到心翻,也幫著勸說焦母。[
焦母雖然操持家務尚可。這么大的事兒,哪有什么主見?加上她和林寡婦本是兒時好友,嫁人之后也時常往來,平時家長里短總在一處商議,極肯相信林寡婦的話。焦母被林寡婦幾句話就勸的動了心,沉吟一會,就答應了舉家搬遷之事。
林寡婦見焦母答允了,這才一顆心落了地,暗忖道:“我就林小蓮這一個女兒,還指望嫁個好人家,焦家也不過是小戶,若不是個焦家大娘從小相好,幾十年的交情,怎肯答應把女兒許給焦飛?我們家林小蓮姿容出色,白石鎮上好幾家富戶都來求親過,本來我還后悔來著,沒想到該著我們家小蓮運道好,這焦飛出息起來比那幾家的孩子都強勝百倍。還是我當年顧著這份交情,我們家小蓮又爭氣,非要等焦飛這三年,才有今日的好姻緣。”
眼見是皆大歡喜,林寡婦就跟焦母商量起來,該如何收拾身家。把宅子賣掉,焦飛在旁聽了一會,笑道:“不用這般麻煩,我還有仆從在后面趕來,這些事情由著他們做就好了。若是林家嬸嬸不棄,明日就跟我們一家上路罷。馬車什么的,我都已經備下了。”
林寡婦聽得焦飛這么急,心道:“我那個宅子也值不了幾個錢,光是焦飛昨天送的碧玉手鐲就能買上一百套不止,何況還有五百兩的銀子,哪里去不能安家?果然是小戶人家過的慣了。沒這般大氣魄,還是爽利一些,免得給女兒丟臉。”當下林寡婦便笑道:“我們家哪里還用準備,只我們母女在此,便是今晚上路也成。”
焦飛一聽,立刻叫好道:“就怕林家嬸嬸勞累,今晚上路那是更好。”
焦飛最擔心夜長夢多,他家住白石鎮被人尋到了根腳。能夠早走一日,就好一日,能夠早走一個時辰,就早走一時。焦母見兒子如此急怱,不由得狐疑起來,罵道:“你這般著急作甚?就像是要丈母娘都一起搶走一般。明早再上路也不遲那半日,我們有四個女眷,怎也要雇兩輛馬車,都這般晚了,你卻哪里去尋第二輛來?”
焦飛笑道:“兒子早就備下了兩輛馬車,哪里還用去現尋。”
焦母總是不舍離開住了幾十年的房子,但是焦飛見母親意動,忙去把蘇環和林小蓮都喚了過來,一起勸母親,再找了個借口,說要去馬車叫來,先自出門去了。焦飛乘了烏云兜四下里尋了一圈,做法術于幾十里外攝了兩輛最好的馬車,至于馬匹他剛做了那幾個俠少,正好得了四匹好馬,萬事都俱備了。
搬家仆人更不必說,焦飛打算好了主意,要把鷲老和獨眼水蛇兵老王留下來,有了這兩個硬手護宅院,加上煉就了火鴉陣的蘇環,足夠讓焦家宛如銅墻鐵壁,等閑三五千山賊都難沖動,就算是有幾個旁門左道,山中修煉有成的妖怪都難侵犯。何況焦飛尋的就是世代安居的樂土,也不需把自家打造成什么天下絕地。
焦飛把鷲老和獨眼水蛇兵老王都放了出來。讓他們趕著馬車從白石鎮外面繞進來,焦母這會也可奈何,只能喚了自家的漢子,收拾家什。林家母女見焦飛說走就走,也都回去收拾了一番,前后不過個把時辰,兩輛馬車就趁夜離開了白石鎮。
焦母走的匆忙,幾次都記掛家中還有東西未曾拿走,想要回去再看看,都是蘇環好言相勸,阻了這位老夫人回頭路。林寡婦雖然也忐忑,但她已經把女兒許人,一小半都是身不由己,也只能任憑焦飛安排了。
馬車行了一夜,焦飛等父母和林家母女都睡下了,就施展了個法術,用烏云兜把兩輛馬車攝起飛出了數百里,到了另外一座郡縣才落下,天色大亮的時候,已經遠遠離開了白石鎮。焦飛終于離開了家鄉,這才心安少許,心中暗忖道:“這下可沒人能尋到的根腳了。”
其實焦飛也不大識得路途,他平生也只去過一次長安,走過一次西域。若是天上飛行還好,只要認準了方向,最多繞上幾百里路,不怕什么的。但是地上行走,一旦走錯,就不知去往哪里了。焦飛帶了這么多人,也不愿時常施展法術,天上飛來飛去雖然快捷,卻易被其他修士,甚或妖怪看上,一旦這些人起意,自己就多一場麻煩。
這不比他空身一人,遇上了什么出頭的敵人,了不起就打斗一場。他有五百水蛇兵和六陽封神幡在手,只要不是特別厲害的角色,根本勝他不得,那些真個厲害的多半都要閉關苦修,也不見得有暇來找他的霉頭。如今焦飛拖家帶口,就算遇上個舉手就殺了的小妖怪,也恐驚擾父母。
焦飛的雙親,還有林家母女都是苦出身,熬練過的身子,雖然馬車顛簸,可也不覺得如何。兩家人一一醒來,見已經到了另外一座未曾聽聞過的縣城也俱都驚訝。焦飛的父母和林家母女,幾乎就不曾離開過白石鎮百里之外。焦飛也不客氣,帶了鷲老去城中最好的客棧定好了房間,又去街上的成衣鋪,購買了十多件衣衫,這才把兩輛馬車驅趕進城下榻了。[
焦飛催促的匆忙,兩家人也只帶了些要緊的東西,衣衫果然沒帶得幾件出來。焦飛買的便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款式,每一件都價格不菲,看著兒子花錢如流水一樣,焦母煞是心疼,很是嘮叨了幾句。焦飛也不在意,只是含笑聽母親訓斥。在他這等修道之人的眼里,金錢等物唾手可得,又沒什么大用,用起來半點也不心疼,但娘親訓斥,焦飛也不敢回嘴。
等兩家人都在客棧里梳洗過了,人人都煥然一新,不要說林小蓮這女孩兒頭一次穿了這般光鮮的衣衫,又帶了焦飛送的那雙純金的手鐲兒,頓時顯得有些氣象,雖然還帶著三分純樸,可也盡麗盡妍,不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差了。就說林寡婦換了一身簇新的綢緞,也顯得俏麗非常。這林寡婦本來就是白石鎮有名的美人兒,雖然生了林小蓮這個女兒,如今也不過三十許人,連徐娘的年紀也未到,風韻動人,正是女子出色的年紀。
蘇環跑前跑后,幫焦母拾掇妥當,這條白花蛇妖在十萬大山里生活悠閑,平素也常琢磨吃穿用度,眼光倒是極好的,把焦母打扮起來,雖然相貌平凡,也顯出一團富貴氣來。
焦飛在旁看的含笑不語,等一家人都忙過了,這才吩咐一聲,讓鷲老下去傳喚酒菜,這家客棧也是百年老店,頗有幾分名聲,不旋踵幾個菜上來,都是色香俱全,味道也好。焦飛陪著父母,說不敢飲酒,倒是林寡婦豪爽,連敬了焦飛父母兩杯。昨夜已經趕了一場路,有離開了白石鎮數百里,焦飛便沒那般匆忙,先讓父母和林寡婦去歇息了,這才叮囑蘇環和獨眼水蛇兵老王,鷲老在客棧中守著,隨時聽候傳喚,帶了林小蓮上街閑逛。
林小蓮雖然跟焦飛自小就相識,卻也沒怎說過話。兩人定親之后,焦飛又離家學道去了,更是沒機會卿卿我我。現在跟在焦飛身邊,這女孩兒雖然明知終身有托,卻還是渾身不自在,低著頭,臉上害著羞,不管焦飛問什么,總是不言語。
焦飛倒是好脾氣,見了什么沒見過的東西,都要去問一聲,得用就隨手買下。走了半條街,林小蓮手里已經多了十多樣事物,胭脂花粉,釵子頭繩,諸般小吃,焦飛見她不肯開口,也是有意的黠促,看著林小蓮一雙小手都快抓不下了,仍舊買個不休。林小蓮開始還盡力把東西都抓著,可眼看著一件又一件的東西被焦飛塞到了懷里,這才明白過來這黃臉小子是在使壞,大怒嗔道:“你便是想要累著我不成?這多東西,你也不拿幾件?卻憑我一個女孩兒勞累,也自問過意的去么?”
焦飛哈哈一笑,說道:“就是看你總也說話,才調笑你,這些東西哪會真讓你拿著!”焦飛隨手招了一個街邊的閑漢說道:“這里有錠銀子,你幫我把這些東西都送去本城的黃家老店,便算是你的報酬。”那個閑漢頓時喜上眉頭,心道:“這個小肥羊真不知好歹,看你也是個外路人,不知這東西落入我手,是從來不肯還回去的。”他從焦飛手里接過這許多東西,信誓旦旦的說道:“我這人腿腳最快,保證片刻就送到小公子下榻的地方。”
焦飛也不理他,這閑漢走了十余步,見焦飛沒有跟山來,正要繞過一條巷子,卻見一個生的窮丑陋,三尺不到的矮胖子,不知從哪里轉出來,只是盯著他喝道:“快把東西送去黃家老店,稍有差池,你家蛤蟆老爺生吞了你。”那個閑漢被唬了一跳,轉眼看去,又不見人了,暗忖道:“難道是我眼花?罷了罷了,就算那矮胖漢子再來,憑他土蛤蟆一般的身板,就算我雙手都不得空,也一腳踢死了他。”
蛤十一見這漢子還不死心,仍舊要拿了東西亂走,心底也急了,一聲喝又從地面下鉆出來,這一次他把氣一鼓,身子頓時膨脹了七八倍,看起來就宛如一座小山般,猛地在那閑漢面前現了身,大喝道:“還亂走什么,快去黃家老店。”那閑漢猛然見得這般駭人的蛤蟆精,大叫一聲,把東西扔了就跑。
蛤十一氣的長舌一卷,就把這個閑漢吞入了肚中,嘴上氣哼哼的說道:“讓你去送東西,就有銀兩拿,多么好的事兒,居然還要拐了東西跑。幾番警告還都不聽,以為我蛤十一就這么好說話么?恰這幾日沒有血食,口中都淡出鳥來,這漢子倒是肥大,吃他一個我居然就飽了。”
咂了咂嘴,蛤十一自家把東西一一撿起,生恐自己嚇了人,把臉一蒙,親去黃家老店送了這些東西。
被焦飛調笑了一回,林小蓮也沒那般害羞了,多少也能跟焦飛聊上一兩句。兩人走不多遠,就見到有群人在圍觀,林小蓮好奇,就問道:“焦飛哥哥,那里是在賣什么東西?”有個路人聽到林小蓮問起此事,就笑道:“小姑娘,那可不是在賣什么東西,是本城的縣官老爺張貼的榜文。”
焦飛拱了拱手,笑問道:“敢問大哥那榜文上寫著什么?”
那位路人笑道:“聽說本城的縣令初來上任,宅院中就不潔凈,時常有怪事兒發生。聽說前日還是上房揭瓦,最近就是飯里撒泥了。那位縣令請了幾個道士,都不能除妖,其中各一個還給嚇暈了過去,聽說好幾日都沒緩過來,這榜文便是說著這事兒,能幫他除妖的,本城縣令愿意出五十兩紋銀相謝!”
焦飛哈哈一笑說道:“這妖怪倒也趣致,只是吵鬧,卻不傷人。只是他這般鬧下去,遲早被人收了!何苦非要弄這些花頭。”那個路人也笑道:“那宅子本來就空了十幾年,我從小就聽說里面鬧,但是卻從不傷人。也是本城新來的縣令,看上了那間宅子空敞,非要住進去,這才鬧出事兒來。”
焦飛心道:“若是什么害人的厲鬼,兇狠的妖怪,我也不貪那五十兩銀子,偷偷給這地方清凈了,明日上路神不知鬼不曉,也是一件沒事兒。既然這妖物也不傷人,只是鬧事兒,總有人來收了她,卻跟我沒干系了。”
焦飛略跟那路人攀談了兩句,也懶得去看那家榜文,正要帶著林小蓮離開,忽然聽到有人在人群里叫了一聲:“那不是焦飛師弟?”焦飛被這一聲叫喚,驚的險些走了三魂七魄,暗叫道:“不好,我就是為了躲著人,才舉家搬場,沒想到卻被人抓了,能叫我師弟的不是天河劍派的人,就是漓江劍派的人,這卻如何是好?”
焦飛猛的回頭,真想要擠出個笑容來,卻忽然愣住,驚呼道:“原來是清虛子師兄,你不跟怒山真人在長安中居住么?怎么來到這里?”這道人年紀十歲,看起來卻滿臉的滄桑,宛如七老八十一般,一身道袍骯臟的不成樣子,臉上也餓面黃肌瘦,都快脫了人形,正是焦飛在長安時借住的那家道觀觀主的兩個徒弟之一。
清虛子有氣沒力的說道:“我們的道場被龍虎派的那個龜孫兒給轟成了平地,本來借著那家道觀,我們師徒三個還能混個肚飽,三兩日還有一頓飯吃。如今卻已經足足三四個月不曾有粒米沾牙,這才來幫那縣令捉妖,只是力氣不足,擠不進去人群,焦飛師弟快些幫我。”
焦飛好氣又好笑,說道:“師弟我這里還有些銀兩,師兄拿去便是,何必捉什么妖?”清虛子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說道:“我們師徒有個規矩,絕不肯接受道友的奉贈,你只幫我把榜文揭下來,我自去賺飲食的錢。”焦飛暗道:“這師徒三個的懶的抽筋,居然還有許多臭規矩,也罷了,我就幫他們一次又如何?”
焦飛一伸手,那張榜文就自行飄起,在空中一晃,就是去了影蹤。圍觀的人都好生驚訝,連聲呼喝,說什么的都有。焦飛憑空一抓,收了榜文,遞在了清虛子的手里,拱手道:“師兄都餓的這般模樣了,要不要隨我去吃頓飯,才去縣令的宅子捉妖?”清虛子愁眉苦臉的道:“還是師父,師弟未曾飲食,我如何好自己吃喝?”
焦飛奈道:“我一起都請了便是,怒山真人現在何處,燕師兄呢?”清虛子說道:“他們都在附近的一座橋下納涼,我們走上幾步就能見到了。”焦飛忍俊不禁,又不敢真個笑出聲來,搖頭暗嘆道:“都餓成這般模樣了,還納的什么涼,就說是已經餓的走不動了,堆在橋底下挺著便是了。”
焦飛雖然腹誹,卻也不敢怠慢,他師父藍犁道人去了長安,左不去,右不去,非要在怒山真人的那座道觀歇腳,就可見這師徒三人來歷頗有不凡。何況后來這師徒三人也有許多靈異處,別的不說,就沖他師徒三個這般懶的齊整,沒一個勤快的人,就已經超凡脫俗了。師徒三個懶到了如此境界,居然還能生生活著,就是不死,又是另外一件奇處。
清虛子在前面引路,把焦飛帶到了那座橋的地下,怒山真人餓的都快抽抽了,躺在那里一動不動,似乎連氣都沒得喘。那位叫做燕驚邪的弟子,更是瘦的宛似沒了肉,也沒了油,就算是人間十年大旱,都不見得能弄出這等餓殍來。這位燕驚邪和師父,師兄都不同,已經餓到了如此地步,還要端著架子打坐,如果有人經過,便是不認得他,也能叫出一個道號來。
“骷髏真人!”
那邊橫躺著不動的,便可稱呼一聲餓殍道長,站在焦飛身邊的清虛子,托大叫一個晃蕩真君,蓋因為這位餓的走路打晃,一步三搖擺,隨時都能躺倒路邊,就改了道號,喚作“路倒尸真人”。
焦飛嘆了口氣,上去對著怒山真人一禮,低聲問訊道:“弟子焦飛見過怒山真人,燕驚邪師兄,兩位可隨我來,去附近用了齋飯。”聽得這一句,怒山真人腿不拿彎的就直挺挺的立了起來,焦飛也被唬了一跳,仔細端詳了良久,沒有嗅到尸氣,這才肯定怒山真人不是被兩位不肖的徒兒給煉成了“躺尸道長”。
焦飛見了怒山真人這手身法,心中也十分欽佩,暗忖道:“不說這師徒三個法術如何,光是怒山真人這一招身法,光憑著腳踝用力,便能直挺挺的站立起來,這手段絕非武藝絕頂能成,那非要是煉氣入先天,武藝到了極處,才有這般手段。”
燕驚邪也是一般,聽到焦飛要請吃喝,整個人就宛如浮了起來一般。焦飛眼力不俗,倒是看起來燕驚邪不過就是雙足用盡,直挺挺站起來罷了。但是他身不動,肩不搖,腰背也不發力,只是兩條腿一撐人就站起來了。看似簡單,其中卻頗有玄奧,焦飛現在也是煉氣入竅大成,也自問絕沒這般身手。
焦飛見怒山真人和燕驚邪沒有廢話的意思,也不敢多說話,浪費這兩位進餐時間,生恐就晚了一口半口的,這師徒三個就能餓死一個半個。忙招呼了一聲,進了最近一處酒家。林小蓮在焦飛身旁看著,心底也有十分好奇,有焦飛在身邊,知道這三個餓死鬼也似人物,跟焦飛認識,雖然形象可怖,卻不能讓她害怕。她是貧家出身,見怒山真人,清虛子,燕驚邪師徒三個實在可憐,忙去廚房囑咐,快些弄些粥湯來。
林小蓮忙前忙后,怕廚房上菜慢了,幾番催促,怒山真人眼中路出幾分嘉許,對著焦飛一聲呼喝道:“小娃娃,你的媳婦兒不錯,回頭舍給我師妹,做個關門弟子罷!”
焦飛被唬了一跳,心中暗忖道:“小蓮跟在我身邊,怎也是衣食憂,若是您老人家的師妹也是這般德行,把我未過門的妻子餓成這個鬼樣子,那可怎生見人?”他也知道怒山真人只怕有些來歷,脫了也是不妥,說不定就是一份天大的機緣,便含糊說道:“道長美意,焦飛感激以,只是小蓮還要照顧家里,出門修行總有些不便。最少我也要問過林家嬸嬸,畢竟她還沒有過門,我做不了主。”
怒山真人更是高興,說道:“她不愿意離開家門更好,我師妹也是個沒去處的,便讓她住在你家里便是。這日常的吃喝,你可不要短缺。別看我們師徒三個總是這般模樣,師妹可是很挑剔飲食。”
焦飛一頭汗水,也不敢作答。倒是清虛子呼呼喝了兩碗粥之后,有力氣,便開始大叫要上酒肉,蘇環忙勸道:“幾位餓的狠了,不能吃硬扎的東西,萬一撐破了胃可就壞了。”清虛子忙道:“不妨事,我們也是修道的人,不似普通人一般,絕吃不壞身子。你這丫頭倒也好心,果然合入我這一派門下。”
想了一想,清虛子又對焦飛說道:“我們師徒總要自力更生,也不能全靠師弟接濟。”焦飛還未想通清虛子要說什么,這位師兄就把榜文放在了焦飛的手心,說道:“我們這邊吃喝,恐怕一時沒什么功夫,那邊去的晚了,只怕五十兩銀子的勾當要落空,還要麻煩師弟走一遭。你這個小媳婦兒就留下會鈔好了,不必跟你同去。”
焦飛這份郁悶,真是好沒來由。不過他掃了怒山真人和清虛子,燕驚邪三人一眼,搖了搖頭,拿了榜文就起身離去了。焦飛可以肯定,這師徒三個任何一位法力都高出自己,只是不知什么愿意,落得這般模樣。他們要害自己,要害林小蓮,公然出手便是,自己傾盡全力也抵擋不得,也不用弄這種花俏。
焦飛拎了榜文,在街頭問過了道路,直去了本城縣令的府邸,他也不敲門,就那么直闖了進去。
縣令府邸的家人見焦飛一身道袍,也不敢阻攔,只是忙飛奔了進去,稟報了縣令知道。那縣令是兩榜進士出身,平生最不信鬼神,自以為一身正氣,萬邪不侵,但是自從搬進這家宅院,卻日日受煩擾,早就難過的不成,只是要他在搬了出去,豈不是說他堂堂縣令,居然害怕妖怪?所謂羞刀難入鞘,便在這里死撐。
前幾次請的道人,都是法術還未施展,就被宅中的妖怪弄的走了,這一次他把賞銀提到了五十兩,已經是囊中全部,這位縣令為人確實清廉,想要多出幾文錢鈔,已經是力有未逮了。
焦飛硬闖他的宅子,這位縣令也不羞惱,心道:“這位道長如此做派,一定是法力高深的。”就歡天喜地的迎了出來,雖然看焦飛年輕,又當做是童顏不老,拱手說道:“道長若能降妖,便是幫了施某天大的人情,我愿意上奏朝廷,為道長請一份仙官的俸祿。”
焦飛也懶得理會他,只是說道:“那妖怪在何處?快引我去捉他!”
施縣令聽到焦飛如此爽快,更是高興,忙親自在前邊引路,一路繞過了前面的府邸,到了后花園中,指著一株桃樹說道:“這便是那妖怪。”
焦飛睜眼一看,卻有些奇怪,暗忖道:“這株桃樹果然有些妖氣不假,但是它生機盡絕,雖然桃花滿眼,卻已經是枯死了,只不過是一股氣撐著,這股氣散了便罷,怎還能作怪?”他百思不得其解,只道自己道行不足,忙把黑水真瞳運起,看了許久都不覺得有錯,就忙問施縣令道:“既然這桃樹便是妖精,你何不叫人砍伐了,一把火燒成了灰燼,便有一了百了的便宜。”
施縣令苦笑:“這法子我怎沒試過?只是我這邊一試,自家就頭疼如癲,再也不敢弄第二回了。只希望道長捉妖了之后,也幫我把這個禍根除了。”
焦飛聽得這般古怪,也不敢輕易下手,心道:“能在俗世中廝混的妖怪,修為多不怎樣,憑我的法術應該能對付的來。只是這妖怪有些古怪,都已經死了,居然還能作怪。這卻叫我如何弄法?”
他觀那株桃樹的妖氣,已經是散而不凝,只差一點點就妖氣盡散。不要說興風作浪了,就算是有靈識,焦飛也不敢保證。這般“妖怪”焦飛也沒見過,心道:“還是施展法術,試一試能否成功。”
他揚手一掌劈在了桃樹上,那桃樹還未怎地,施縣令卻已經滿地打滾,叫道:“仙長莫要試了,下官頭疼的緊。”焦飛奈收手,左看右看也不知該怎生捉妖,他暗忖道:“若是渾天妖王那等妖怪,雖然兇橫厲害,卻也有形態可以琢磨,不管怎么斗法,我都不懼。但這個妖怪明明已經死了,卻還能作怪,這讓我如何下手?”
他想了一想,把施縣令喚了過來,運起天河正法,渡了一道真氣過去。他這天河正法乃是天河劍派的三法四訣之一,威力沛然難御,沖入施縣令的體內之后,運轉了一圈,這位兩榜出身的縣令就頭疼盡去,精神也抖擻了起來。雖然焦飛還未動手除妖,但是施縣令已經對這位少年道長多了幾分信心。他見到的除妖道士多了,卻從一個有焦飛這般本事,在他頭疼的時候,舉手就能驅走這般難過。
焦飛驅了真氣在施縣令體內窺探,這位施縣令科考了十年,這才榜上提名,年紀已然不小,但是身體卻頗健壯。病痛,看不出來分毫該有頭疼之兆。焦飛試著扣指一,一縷勁風擊中了那株桃樹,卻有一股血脈相生了力量激蕩了出來,雖然給他的天河正法壓制了下去。但焦飛也悚然一驚,暗忖道:“這卻怪了!似乎我傷了那株桃樹,就是傷了這位施縣令一般。難道他自己就是妖怪?這卻更不對了,我已經查過,這位施縣令乃是人身,絕不是妖怪變化的。妖怪變化了人身,外貌雖然一般,體內竅穴總有細微不同。何況若他就是妖怪,還大張旗鼓的捉妖作甚?”
焦飛想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兒,只能跟施縣令明言道:“小道雖然有些法力,也不懼這個妖怪,但是現在卻尋不出妖怪的行蹤,這株桃樹又不能動,如此呼喚奈何?”施縣令早就把焦飛視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見焦飛要走,哪里肯放手?只是苦苦哀求,又加了十兩銀子,焦飛雖然不稀罕這些賞銀,卻知道怒山真人師徒頗為看重這樁買賣,自己萬一搞砸了,說不定有許多不妥。沉吟了一番,還是答應施縣令先在這宅子里巡行一圈,看看有否漏網的妖物。
施縣令的這間宅子果然甚大,焦飛陪著施縣令走了一圈,也足足耗費了大半個時辰。他問了施縣令才知,這宅子原本是前朝的一位封了王的大人物,回家退養的宅子。只是那位在前朝滅了之后,擔心大唐的開國天子對他這樣的前朝老臣下手,就趁夜帶了家人躲的不知所蹤,這間宅子就此空了下來。
施縣令也是愛這宅子構造奇巧,雕梁畫棟,這才住了下來。本來他還想修繕一番,但是出了這件事兒,他心中煩擾不定,就沒上心。饒是如此,這間宅子也看得出來富麗堂皇的氣象,就算焦飛在長安去過幾次的嚴尚書家的宅子,也遠遠不及這里。
焦飛一路細心查看,總也不見有甚異狀,他算計了一番,似乎還有一處地方未到,就轉問施縣令道:“施縣令已經陪我走了許多地方,我計算著東南角還有一處未去,不知可否領我去看看?”施縣令有些尷尬的說道:“那邊是本官的私宅,只有一些女眷,說來也奇怪,這妖物從來不去我內宅吵鬧。我看道長就不必去了罷。”
焦飛也不為己甚,找了借口說道:“既然貴官也陪我許久,還是看不出來端倪,我要靜坐存神一會。你可留個家人與我,待會指引路徑,看你也勞累了,還是去歇息下罷!”施縣令哪里歇息,只道:“道長就在這里存神,我就在一旁坐著就好。我身子也頗健壯,沒什么勞累的。只希望道長快幫我捉了妖去便罷。”
焦飛笑了一聲,也不脫,就捏了法訣坐在了哪里。他已經察覺了施縣令神色不妥,心道:“不是這妖怪應在他家女眷身上罷?我是來除妖的,哪里去管他什么女眷所在,方便不方便,趕緊捉了妖去,好打發怒山真人師徒三個。”他用了個幻術,留了一個假身子在遠處,自己卻捏了隱身法,直奔東南角落。
焦飛剛到了這邊,就感覺到了一股隱隱的妖氣,但是這股妖氣被血光覆蓋,似乎若有若樣子。焦飛從未見過這般征兆,心道:“看來果然是在這里了。不知那施縣令要隱瞞些什么?難道這妖怪是他家小星?若是這般,等我去捉了妖,再來勸慰他幾句,雖然女妖怪都貌美,但是弄回家中,卻不能滿足,鬧的家事不合,也不是什么好事兒。”
焦飛早就問過,施縣令有一位正妻,三位小妾,也是個風流人物。他睜開了黑水真瞳看了一圈,卻發現施縣令三位小妾的住處都沒甚異常,但是他的正妻處卻有妖氛隱隱,不由得怪道:“古來都是被女妖怪迷惑了,瞞著老婆納了外室,今兒居然見到妖怪做了大婦!難不成是這女妖怪索求度,這施縣令才頭疼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