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江湖險惡啊!”
莫川看著臥室里熟悉的天花板,臉色陰晴不定。
半晌,他坐起身來。
仔細盤算,這次夜游清水縣,除了損失一堆不值錢的懾鬼箓外,并無其他損失。
甚至還賺了一根縛魂法鞭。
但他依舊頗為憤怒!
若沒有饗祭道爐,此時的他,已然喂了那無頭鬼。
看重石子毫不猶豫模樣,擺明了就是要殺他!
“江湖經驗還是太少了!”
“還有,我太輕信道士了!扶鸞觀給我的印象不錯,致使我對道士有天然好感,殊不知,哪個筐里沒有幾個爛桃?”
“更何況,那重石子也不一定是真道士!”
“最重要的是…”
莫川表情陰沉下來:
“我忽略了我的身份…在那個世界,我終究是一頭上不得臺面的鬼魂,天生反派。”
“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莫川有心返回那“香火世界”,奈何此時并無香火通道。
在那香火世界,他可以通過持續消耗香火之力滯留,并隨時返回現實本體。
但在現實想要前往香火世界,就需要那個世界之人,上香祈禱建立聯系通路。
“重石子,希望你不要離開清水縣。”
莫川無奈作罷,摸出手機一看,凌晨兩點鐘。
左右睡不著的他,索性揮毫畫箓。
反正汲取香火之力的他,對睡眠甚至飲食依賴性似乎越來越小。
即便不吃不睡,也精神抖擻,簡直與那鬼仙一般無二。
一夜無事。
翌日清晨,一陣上香呢喃,驚醒莫川。
他以香火為鏡一看,心中大喜,正是李觀棋之妻劉氏的上香祈禱。
他不再猶豫,連忙循著香火通道,遁了過去。
此時,清晨早起的劉氏,如行尸走肉般,上了一炷香,呢喃幾句,發了一會兒呆,便出門去了。
莫川有心跟上,奈何照入門口的煌煌日光,令他不敢靠近。
他有心披上畫皮而去,想想此去清水縣,以有形之體趕路,怕是中午才能走到。
萬一中途出了岔子,逼回本體事小,畫皮毀了事大。
他可就這一件現形之物。
若是毀了,再想獲得,還不知猴年馬月。
無奈只能盤踞在香火上,靜候天黑。
還好,不多時扶鸞觀上香,聽著老道教導弟子,一上午過得也是飛快。
下午,莫川就百無聊賴起來。
不想卻看了一場人間蠅營狗茍。
卻是李觀棋親族拜訪劉氏,尚未寒暄幾句,便要借宗族規矩,收回李觀棋梯田。
俄而又逼劉氏改嫁李氏家族一位老光棍,聽對話,那光棍都五十好幾了。
當然,李氏家族話說的倒是好聽。
什么“都是李氏血脈,還分什么你我?”、“以后還是一家人云云。”
莫說劉氏,莫川在旁邊聽得都是直皺眉頭。
劉氏自始至終默不作聲。
甚至不敢言懷了李觀棋的種。
只怕這話說出來,不是母憑子貴,繼承李觀棋遺產;
而是要被浸豬籠,活活溺斃,一尸兩命。
好容易挨到李氏家族離去,夜色降臨時,劉氏將家中所剩余香盡數點燃,插在陶碗中,也不多言,掏出剪刀,默默裁剪起被套。
莫川瞥一眼劉氏,散而為氣,悄然離開。
“先生,何時…又來了?”
山寨門口,半人高的土地廟前,土地老一臉瞠目結舌的看著從村寨中走出的莫川。
“土伯,李觀棋尚未身死,劉氏還懷有身孕,便有人欲奪李觀棋家產,吃絕戶,吃相忒難看。土伯雖受李氏香火,但劉氏終究已嫁入李家,還望土伯能托夢一二,莫要為難孤兒寡母。”
莫川走近,鄭重作揖道。
“先生太高看我了,小老兒也是有心無力啊!我也曾是李氏族人,受族人香火,這才蔭庇成神,治些小兒驚嚇尚可,插手這等陽間之事,屬實是強人所難。”土地老百般推諉道。
莫川聞言沉默了,他不知道李觀棋聽到這話,會不會后悔往年的上香祭拜?
不去救人,尚且能說是無法干涉陽間律法,且道行有限!可托個夢,也算插手陽間?那治小兒驚嚇就不是了?算了,知人勿點透,責人勿說盡,說不定土地神也有難言之隱,還是管好自己吧!
“叨擾了,告辭!”莫川拱手,隨即向西方遁去。
土地老見莫川離去走遠,“呸”得吐了一口唾沫。
“禿頭小兒,也有資格教本神做事?”
“終于成了,不容易啊!”
清水縣民宅中,端坐高堂的重石子,一臉喜色的把玩著手中的三清鈴。
“叮叮叮…”
他輕輕一搖鈴鐺,一縷怨氣從鈴口噴涌而出,須臾間,在堂下堆疊出一頭無頭鬼。
那無頭鬼方一現身,便本能的四處摸索,想要找回腦袋。
殊不知,它的腦袋就是重石子手中的鈴鐺。
“不愧是道門四鬼,連我的縛魂法鞭都吃得一干二凈。”
重石子驚喜得大量著無頭鬼。
降了這無頭鬼之后,他便耐著性子,等了一夜一天。
——哪怕鈴鐺早已沒了動靜,法力灌注之下,也感受不到那鬼仙游虛子的存在。
持久的耐心,換來了萬無一失。
在無頭鬼的啃食下,那游虛子果然連渣都不剩,甚至連他贈予的縛魂法鞭,也被吃得干干凈凈。
“再等一天,等到明天市曹斬首,吞了那犯人污血精氣,我的無頭鬼,必將再上一個臺階!”
重石子暗暗盤算著行程計劃。
話說,他之所以急著趕在市曹斬首之前,降了無頭鬼,就是擔心無頭鬼吞食斬首犯人污血精氣之后,再次壯大,更難降服。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重石子的思緒。
他輕搖鈴鐺,收起無頭鬼,這才起身步入小院,開門去了。
“吱呀——”
門開,一名面凈無須,臉色蒼白的年輕人,站在門前,拱手道:“黃不語座下門徒,見過真人!”
重石子嗅著年輕人渾身縈繞香火,皺眉道:“出馬仙?”
年輕人拱手:“正是。”
重石子微微昂首,端起架子:“找貧道何事?”
年輕人抬首,微微一笑:“請真人赴死!”
重石子瞳孔驟縮,不待他反應過來,那年輕人一個矮身,撞入他懷中。
一柄市井匪徒斗狠攮子,狠狠扎入他的脾臟之中。攮,nǎng
“叮叮叮…”
一陣清脆鈴鐺聲響起,無頭鬼憑空幻化而出,正要遵循主人意志,攻擊兇手。
環顧四周間,哪里還有什么兇手?
只有一口吞血攮子,掉落在院中,無鋒刀身上,沾滿了泥巴草屑。
旁邊,重石子捂著腹部,癱軟在地,竭力掙扎,潺潺鮮血從指縫間噴涌而出。
“誰——”
重石子怒斥,聲從口出時,已然氣若游絲。
漆黑夜色下,小院空蕩蕩一片,活似見鬼。
“咳咳…咳…”
重石子口中冒著血沫,咳嗽不止,沒幾聲,頭一沉,噗通一聲,徹底癱軟在地,沒了氣息。
一縷殘魂從尸體上冒出。
它尚未來得急遁走,徘徊在側的無頭鬼,一聲低吼,沖了過,一把抓住殘魂,將其撕成魂氣,以斷脖吸入腹中。
俄而,無頭鬼心滿意足,散而為氣遁入三清鈴中。
“噠噠噠…”
一陣腳步聲傳來,那消失不見的年輕人,再次出現在小院門口。
這年輕人是誰?
——正是蒙著畫皮的莫川!
那攮子戳入重石子腹部之后,他便散而為氣,卷起畫皮,遁入院外,直到塵埃落定,這才現身。
即便如此,他依舊謹慎的抬手射了幾枚懾鬼箓,確定重石子死得不能再死,這才走近摸尸。
待搜刮完戰利品,他隨即關上院門,落下門閂,又來到院外,將大門鎖上,這才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