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又漲了?養殖的太不像話了,兩天漲三回。”
廉捷沖著電話好不懊喪地道著,在會所玩樂后遺癥未過,還打著哈欠,不過被猝來的消息聽得睡意全消,拉著日志問著:“漲了多少?二十一塊三了?一下了漲了兩塊多,好了,好了,漲就漲了,水漲船高咱們也跟著漲唄······默默,你別出面了,讓你爸出面,他的地頭人面熟,批量看能不能把價格往下壓壓…”
摁了手機,心煩地往桌上一撂,看著日志數著這幾日,從幾毛幾塊緩慢攀升,今天四月二十八日,一下子躥到了最高點了,不用說,又是養殖戶那幫奸商們在哄抬價格。店大的欺客、客大的欺店,現在驢肉香失去了十幾家分銷的散戶,在貨源市場上說話的份量可沒那么重了。
“怎么就哪兒都磕磕絆絆,順當了呢?咝,不會又是······”
廉捷撫著下巴,忍不住要懷疑又是有人從中作梗了,當然懷疑重點就在單勇身上,驢肉香這個店怎么來的他很清楚,入主驢肉香的時候聽父親說過,陶叔就此也和他談過,要他小心小心再小心,這半年多來磕磕絆絆,總是少不了這個人的出現,聽說還挾持過陶陶的男友。這個人,別指望他能起到什么好作用。
可漲價又不像,普漲驢肉價格受影響的可不止他一家,而且就驢肉香的承受能力,恐怕要不差于全市任何一家經營驢肉的酒店。這么想,又把單勇放過一邊了,有點憤恨潞州這群唯利是圖,見風就漲的養殖戶,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遇年逢節什么的,就只會干一件事:漲 可偏偏這種源頭漲價從消費市場上看不出來,很少有價格部門能介入到其中。
“真要再漲大不了調運一部分,實在不行用一部分冷庫貨,過了節再壓你們價。”
他煩燥地翻著日志賬本,這幾日被漲價吞噬的利潤不少看得他有點心疼,堤外損失堤補,思謀著怎么著才能把這筆損失補回來,驢肉香的日消耗量在一千五到兩千斤左右,而這個數量對一龐大的驢肉市場起的作用實在微乎其微,想這茬,又覺得陶叔去年搞得多店聯營、集中采購、分步銷售的辦法非常好最起碼在左右驢肉市場的價格上很有話語權了,可憐的是好好的一個生意掛了個不像樣的招牌,到現這鍋夾生飯還沒吞下去。
正想著,電話來了,還以為又是錢默涵這個草包匯報,不耐煩的拿到手里,一愣,這人真是不經念想居然是單勇,廉捷調整著情緒,換了一副居高臨下口吻道著:“喂單老板,您好。”
“喲,廉總,忙著呢?”
“既然是廉總,就不需要忙什么了吧?有事嗎?”
“啊,有事。”
“你要是準備把商標權給我,以前的承諾還是有效的啊。”
“商標權嘛隨后再說,給你醋怎么樣?”
“我要醋干什么?”
“嗨,耍賴是不是?前個在盛世會所,你說了我扛來了你就要我可真準備扛了啊,你敢不要,信不信我去把會所那看門的拉來對質,就你這么大廉總,說話不算數是不是?…那也成,你公開聲明一下你說話不算數得了,我不介意…怎么樣,你要不要,要我馬上就扛去了。”
“去,什么跟什么呀···…那你愛扛扛來吧。”
“好嘞,這才像廉總經理。”
嘟聲電話掛了,廉捷被這流氓小子說得心更煩亂了,隨口一句,還真就當真扛醋賣來了,現在想把這貨色踩到腳底再跺上兩腳的越來越強烈,可想來想去,兩人的身份差異太大,還真就沒個著力的地方,即便是他通過關系又是查響馬寨的調味店,又是折騰響馬寨的醬肉館,查扣的東西也有,罰的款也有,那點事感覺也不小吧,可就是沒見著什么效果,最起碼沒見他期待的效果。
剛準備找找陶叔、方伯,商量商量驢肉貨源的事,電話又響了,直接是店里的內線電話響了,隨手一接,出事了,大堂經理電話里緊張地叫著:“廉總,出事了,有人堵咱們店門了。”
“什么?”
廉捷吧唧扔了電話,快步往樓下走著,心里最怕的就是這事。
走了一層才省得電梯比腿快,出了電梯,風風火火地往門廳奔著,門口果真被堵了,店員、大堂、廚師、服務員擠了一堆在門口,分開人群,一看大堂正和幾位穿工裝的爭辨,而那些人手腳可不慢,踢里踏拉連扔帶摞,早在門口排了三層大桶,三十五公升的大桶,細細一看,氣得廉捷差點仰面栽倒。
香醋。響馬寨香醋。整整拉了一車來了。
“單勇,單勇······”廉捷火了,面紅耳赤吼著,這么著堵店門不是讓人笑話么,再說了,這一送就是一車醋,得吃到什么時候。
“哎,哎,在呢,廉總,您指示。”單勇笑著招呼道,就在人群中呢,穿得也是藍色工裝,背后印著響馬寨香醋的字樣,一上前來,廉捷這會又是臉色煞白了,直指著道:“你你你…···拉走,你再到我這兒搗亂,信不信我報警啊。”
“搗亂,誰搗亂了,廉總你不剛才還說要醋了,我們就專程拉來了,你說聽見沒有?廉總愛扛扛來吧,對不對?”單勇煽著同來的伴。那幫人異口同聲:“對!”
“看看,不能嘴上說話也當屁放啊。”單勇嗆道,廉捷正要說話,一下被噎住了。一噎住單勇招手道著:“快下,大家證明一下啊,這車醋全是我扛上車對不對?”
廉捷又要說話時,那一干爺們又是哄堂一句:“對,都是。”
一句又把廉捷的話壓下去了,憋得面紅耳赤,就是說不上來。
“來,我來。”單勇捋著袖子,卻是親自上陣了,大桶一手一個,咚咚咚往門口摞著·本來店里有人認識單勇這貨,連保安也不敢攔著,本指望廉總來說句話的,可把廉總氣得就知道臉紅后開始臉色發白了·眨眼間,一車醋就撂在門口不遠,這大街邊,可有的看了,幾步之外就聞著濃重的酸味了,下車完了,脖子里挎著包的單像模像樣的又上來了·問著氣得說不出話來的廉捷道著:“廉總,你給現金還是賒賬?”
“你愛扔著,一個子也不給你。”廉捷說話了,咬牙切齒道。
“你看你這么大老板,怎么不要臉涅?這么點醋錢你都想昧了呀?這能值幾個錢,還沒你到會所嫖兩妞花得多。”單勇瞪著眼叫囂道,奸商成活脫脫的痞商了。廉捷爭辨兩句卻發現不對了,店里人都拿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和這號人爭辨,顏面從此算是掃地了,怒火中燒址'回頭對店員們喊了句:“愣著干什么·報警。”
喊了句,回頭又針鋒相對了指著單勇的鼻子道:“你等著好看吧。”
瀟灑一句,拂袖就走,單勇依然陪著笑臉道著:“嗨,別走啊,價格好商量嘛,你找警察處理,回頭開銷不得比醋錢還貴呀?”
不理會了,那種宦家出來的高傲性子根本不屑與你爭辨,報警電話打了·這時候單勇倒不急了,回頭一擺手,同來的工友坐車走,就他一人,站在當地,還饒有興致地欣賞自己的得意作品一般·擰著醋桶的蓋子,蘸著指頭嘗嘗,對著生怕他跑了圍觀的保安道著:“真是好醋,第一缸出來的,放上三五個月,比老陳醋的味道還香,這是雁落坪上的山泉水釀的,你們真不識貨,來嘗嘗,你們聞聞······別看我呀,怕我跑呀,不給錢我還就不走了。”
掀著蓋子,那保安已經聞到了酸中香郁的味道,不過都給了個聳肩咧嘴巴的表情,那意思,你跟我們說沒用。不一會兒一輛1NO出警車疾馳而來了,問著情況,店員一邊倒地直指單勇,至于沖突嘛倒沒有,可強買強賣總有吧,那有拉一車醋擱人家門口讓人的買單的,一邊是大店,一邊是小戶,該怎么辦警察心里有數,1NO的不客氣了,指指警車車門,又示意著單勇,單勇倒知趣,掩著一邊臉,害羞也似地上警車了。
對了,醋呢。
強賣的沒拉,強買的不要。可警察來過了,誰也暫時不敢動吧。本來覺得沒什么,可過了一個多小時大堂發現不對了,快中午了,居然吃飯的沒來幾個,奔出門外時才發現原因,一字排開三層的醋桶擋了大半個停車場,隔著老遠就一股子酸味,人光光鮮鮮開個好車的,誰來呀?
正發愁著,異樣又出來了,有輛破夏利像是在停到車位,可不料水平實在太次,嗚嗚上不了路牙,好容易嗚聲捅上去,卻不料蹭著那醋桶了,嘩啦啦啦啦一聲,像多米骨牌一樣滿臺滿街醋桶亂滾,深紅的液體四流,濃重的酸味彌漫,那肇事的車看著不對勁,加著油門緊跑了。
果真是好醋,行人掩鼻、行車關窗,過往唯恐避之不及·······…
一店人傻眼了,這時候不是酸味了,肚子里全是苦味。
咣當,飼棚的大門開時,養驢戶牽著四五頭驢兒魚貫而出,從去年開始一走跑大辛莊這條線的錢默涵一下子瞪眼了,直喊著停。爾后是圍著牽出來的驢兒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打下就是驢肉之家出來的,看驢兒肯定比看娘們還早,幾眼過去,罵上了:
“老高,真他你媽孫子,兩頭配種配乏了的種驢,那兩頭得過什么病?后腿上毛都沒了,那是打針下藥的地方…···你糊弄誰呢?”
“這······”老高稍顯為難,錢家也算是老客戶了,想了想,欲言又止,指了指飼棚道:“自個去看看,要有比這個好的,今兒你把我當驢牽走。”
“什么?”錢默涵愣了下,狐疑地看著這位看場的老高,老板不高,也就他說話算數,這么個說話和表情肯定另有原因,趕緊地回身往飼棚去瞧瞧,一瞧傻眼了,空空如也·怪不得比平時安靜多了呢。又跑兩個飼棚,除了半人多高的小種駒,成年的肉駒卻是一頭不見了,能均出那幾頭老弱病殘·沒準還是看在以前關系的份上。
“咋回事,老高。你們的驢呢?”錢默涵震驚了。
“賣了唄。”
“賣了誰了?”
“你問我們老板去,這叫啥來著,商業機密,總不能把買家告訴你們吧。”
“那…啥時候賣的。”
“今一大早,天沒亮就來車都拉走了。趕著五一出欄的,一古腦全出去了·現在不像年底那么紅火我們場子就整了這么多,規模大不了不是…哎,錢老板,那頭你還要不?”
“不要!”
錢默涵置了個氣,火大了,上車,招呼著貨車跟自己一塊走·東明價位高了好歹還有幾頭,大辛莊這兒,卻是給人掃空了·離過節還有兩三天呢,說著不急慢點辦吧,慢了半拍就什么都誤了,車上邊駕車走邊和老爸錢中平通著話,情況一說,爺倆一商量。蔣莊那兒好像有,錢中平在電話里跟兒子說去史家村瞅瞅,他就近到蔣村找貨源。
“媽的,真你媽什么世道,驢也搶。”錢默涵扣了電話·氣忿忿地罵了句,沒注意到打電話的中間已經很多未接電話了,再打過來時,一看是廉總的,放到耳朵上一聽又異樣了,居然讓他想辦法找人洗街面去·說是醋漏了,平時就被指揮得暈頭轉向的錢默默發飚了,直在電話里叫嚷著:
“還洗路,我告訴你啊,廉總,驢都被人買完了,再找不上貨源,咱們都喝西北風去吧。”
廉捷被電話里默默發飚的聲音震得直縮脖子,而且叫嚷了句就給毫無征兆地掛了,氣得他又把手機扔桌上了,心煩意亂地走到窗前,頭伸著朝樓下看,店里人還在忙著,停車場染了一大片,路面染了一大截,果真是好醋,連樓頂都能聞到酸味,可門廳就慘了,這么重的味道把什么味都壓下去了,誰還進門吃飯呀?平時客盈滿座,今兒只招待了兩桌,吃了半截就跑了。實在受不了開窗就一股子酸味。
一地醋和醋桶,可有笑話看了。
啪…···重回座位的廉捷重重地一拍桌面,罵著:“這個王八蛋。故意的…報復來了。”
對,肯定是報復來了,警察沒來的時候就看著他在擰著蓋子,那是等著醋漏出去呢,沒準擺放的位置也有說道,否則不可能碰一個全倒,還全灑了,現在再想想,說不定那撞倒醋桶的車都是有意安排的,為的就是把這兒熏酸熏臭,臭得沒人來。偏偏今天又是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這味道,怕是不那容易去掉了,還有一百多個醋桶扔在那兒呢,要是經營難題好處理,可這醋桶怎么處理廉捷倒沒主意。
苦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偏偏搞得廉捷有苦難言,一肚子莫名的火氣不知道該往那兒撒。
“廉總、廉總,城管來了…城管來了······”
有人在敲門喊著,大堂女經理那聲音,驚惶失措的聲音,廉捷起身拉開門不悅地道著:“城管來了你喊什么?”
“不是,他們要處罰咱們店。
說咱們污染環境了。”大堂緊張地道著。
“什么?這這這······這也太沒天理了。”
廉捷氣咻咻地又跟著大堂下樓,等快步走了門廳處,一位帶頭模樣的正訓著一干傻眼的店員,廉捷快步上前辨白著:“同志,這是別人放我們這兒的。”
“你們傻呀,就讓人家往這兒放?在你們門口就歸你們負責。正式通知你們啊,限天黑之前整改完畢,處理干凈,還有,你們負責人誰,到城區城管局接受處罰。看看把街面環境搞成什么樣了。”那人不客氣了,蹭聲一撕通知單,遞著沒人接,得,城管有的是辦法,固體膠一抹,吧唧,給它貼門上了。
“可這······這不是我們倒的。”廉捷氣結地道著,實在沒有和底層這幫貨打交道的經驗。
“那誰倒的,你叫出來,我們處理他。處理完他再處理你。”城管員道。
“這······”廉捷語結了,放在被警察提留走了,撞倒的人溜了,這算是成一本糊涂賬了,那城管一瞅捷難色一臉,不屑地嗤了聲,扭頭指揮著:“桶別擺這兒,不違法占道么?還有這兒,洗干凈啊,這商業街,你們以為臭水胡同啊···…勒令整改通知送到了啊,逾期不到,后果自負。”
幾個城管哥耀武揚威地上了電瓶車,呼悠呼悠地走了,身后一片傻眼的店員加個老板,一地醋桶,還泛著酸味,廉捷突然捂著胃部,一口氣怎么也緩不上來。
被氣得!
今兒算是倒了霉了,服務員、保安、后廚、大堂、傳菜員全被通知到場了,不用做生意了,一分配任務,提拖布拿抹布,洗醋去吧。一個個熏的鼻子酸溜溜擱著店門一圈連沖帶洗干上了,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煞是添了道奇觀。
話說禍不單行、福不雙降,洗了一半,電話又來了,默默到驢園了,直在電話里懊喪地喊著:
“廉總,您趕緊想想轍,六個養殖基地我是跑遍了啊,一頭驢都沒拉上,史家村這么遍地都是驢,就是不賣給咱······咋辦呢?咱們廠里的存貨頂多支應兩天啊,別說趕著節日,立馬就要斷頓了,我爸正趕著來呢,您找找陶叔,這事沒他出面怕是不成了·········”
心煩意亂地通著話,門廳臭大街的危機還未過,后廚斷頓的危險又來了,氣得廉捷訓斥了一番店員催著清洗門廳,自駕著車,徑直朝陶叔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