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未諳食中有此味 美女?送上門?來咱家?
左南下、許部長和同行的司機都把目光投向左熙穎,好不奇怪。而左熙穎卻是一臉懵然,看到左近鍋邊揉腳的瘦小伙子,根本不認識。再看坐地上瞎喊著那位,臉上橫七豎八抹著幾道鍋黑,正目不轉睛傻兮兮看著左熙穎,邊看邊抹鼻涕口水,饞涎四溢,倒把左熙穎看得撲哧聲笑了。
“小伙子,你認識我們?”左南下奇怪了,問著鍋邊的這位,可不是司慕賢是誰,司慕賢笑了笑,搖搖頭。左南下倒奇怪了,指指雷大鵬道:“那這位怎么說…”
“噢,您看那樣,村里的傻瓜,甭理他,對,別說他傻,一說他就罵人。”司慕賢道,后半句壓低了聲音,卻不料前半句讓雷大鵬聽到了,翻著白眼,果真是咧嘴罵了句:尼瑪B,你才是村里傻瓜呢。
這么快就證明了,惹得眾人又是一陣好笑。就雷大鵬帥成這個樣子,不把他當村里二傻都難。
這當會,廚房里出來人了,一位干干凈凈的中年婦人,梳著個解發頭,看著很親和,嗓門奇脆,唱喏似的招呼著眾人:“請請,幾位第一次來吧,響馬寨的老單家來一回,保準幾位成回頭客…里面請。”
是單勇他媽,雷大鵬他干媽滕紅玉,想當年就是唱梆子戲的,這嗓門招徠客人自然是簡單的緊,一行人機械地跟著滕紅玉進了屋里,聽得干媽喊著干爸泡壺茶,這當會兒雷大鵬反應過來了,一骨碌爬起來,直奔廚房,門口停住了,單勇伸著脖子看那群客人,雷大鵬一把拉著,凜然道著:“路上說的就是這妞,漂亮吧?你還不信!?”
“不對呀,她怎么跑咱們家了。”單勇心里揣揣不安的道著,雷大鵬喊第一聲他就聽到了,伸出腦袋來一瞅又趕緊縮回去了,本來單勇臉皮挺厚,不過這次連他也說不清為什么變薄了。或許是因為那妞的緣故。路上幾個人就討論過,單勇知道是見過的那位,不過沒吭聲,一笑而過。平日里從不介意拿三個人都認識的某個妞開玩笑,不過這一次單勇很意外沒那八卦心思,水庫邊上那姑娘匆匆一眼,那眼色中忿意和饑誚,似乎觸到了他心里的什么部位,讓他有點難堪的感覺。
單勇一愣,雷大鵬自以為得意了,一指道著:“看看,看傻B了吧,我都說了,美得令人發指呀,你都不信。”
“雷哥,這‘發指’詞用得不對吧?”司慕賢笑著湊上來了。
“噢,不能發指啊,發情,發情總可以吧。賢弟都動心了,說她跟那洛神賦里那誰來著,就是被幾個男人搞來搞去的,任老師講過。”雷大鵬一撓腦袋,想不起來了,司慕賢斥了句:“去去,別糟踐人家。”
“嘿嘿,你這詞用得也不對,我恨得不糟塌涅。嘎嘎…”雷大鵬壓低聲音,奸笑道,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傾慕之意。卻不料后腦勺吧唧挨了一耳光,哎喲一回頭,遇上了個冷眼剜著的干媽滕紅玉,雷大鵬登時親親熱熱叫著:“喲喲,干媽,打我干嗎?”
“你個臭小子,來的都是客,別胡說,趕緊生火去,不吃烤魚啦?”滕紅玉催著,雷大鵬應了聲,要說吃可比其他事重要,抱柴上火,忙活上了,司慕賢聳聳肩,給了單勇個不置可否的笑容,也蹲到院子里那口鍋跟看上了,單勇還待再看,卻不料被老娘剜了一眼,單勇恬著臉解釋著:“咋了,媽,我又沒說。”
“還咋了?看人家姑娘看這么下作,沒出息。有本事給媽領回個來。”
滕紅玉斥了句,照著單子給念著報菜,涼拌馬齒菜、苦菜雞蛋餅、蘑菇燉柴雞,再加上一份醬驢肉,主食是小米燜飯,老爸應承著,老媽蹲著身子摘上菜了,單勇有點好奇了,湊到滕紅玉跟前問著:“媽,這些什么人呀?”
“你聽吃什么還不知道?山珍海味、鮑魚龍蝦吃膩了,來嘗嘗野菜味道。”老媽不以為然地說道,邊摘著野菜,邊攏著頭發,像這樣來嘗鮮的客人招待的不少,吃得嘴賤來換換口味的。已經習以為常了,回頭瞥了兒子一眼,看著兒子若有所思的樣子,滕紅玉笑著道:“還別說,一起來的那姑娘是漂亮啊,又有身材又有個子,小模樣也不賴,和媽年輕的時候差不多一般漂亮。”
單勇眨巴著眼,看著老媽挽著的袖、摘菜的手,再加上鬢前飄著的幾縷白發,再漂亮也是徐娘已老了,于是咽了咽喉嚨,強忍著笑,在自我感覺良好上,老媽和他干兒子雷大鵬有得一拼,卻不料這個動作被老媽瞅見了,瞪了眼道:“怎么了?什么眼神,媽說的不對呀?想當年媽在梆子劇團扮得是楊七娘,團里的抗梆,知道什么叫抗梆?那是主角,就跟現在電視劇里的女主角一樣,就媽這嗓,一聲過門,八一廣場那么大地方,不用擴大,上萬人能聽得清清楚楚……過來過來,大鵬。”
又來了,每每這個時候,單勇和老爸相視笑著,以沉默對付老媽的孤芳自賞,正好逢著雷大鵬進來了,兒子不欣賞,滕紅玉揪著干兒子一連幾個問題,里面那姑娘漂亮么?見過干媽年輕時候的劇照吧?那誰漂亮?
雷大鵬說傻也不傻,點了兩回頭,馬上一副幫親不幫理的凜然道著:“干媽,這還用比,當然您漂亮啦,還用跟以前比,現在您都比她漂亮,每回來都發現您越來越年輕了,再來兩回,得叫您干姐啦。”
正切肉的老爸單長慶樂得一顛,差點切了手,單勇憋著笑,偏偏雷大鵬說得自己都不當玩笑,還一副正色,滕紅玉被后半句雷到了,吧唧一個脖拐子斥道:“你個臭小子,說話都岔輩…大學快畢業都沒見你長進。”
這位潑辣老媽同室幾個可都領教過,這不,說話著手里的活計倒不耽誤,邊洗菜邊訓著老爸單長慶慢手慢腳了,回頭又趕著兒子,別在廚房里礙手礙腳,雷大鵬和單勇相視做了個鬼臉,單勇拿著刷子,端著一盆烤魚調料,雷大鵬卻是扛著四五根串好的魚,兩人顛兒顛兒從廚房里奔出來了。
這個地處遠郊的農家樂就是單勇的家,不光是家,還是大學期間兄弟幾個打牙祭的地方,每每河里撈得魚鱉、山里套的兔子、谷底熏的獾、樹上掏的鳥蛋,都是哥幾個嘴里的好食,坐南朝北足有二分地大小的院子,東邊門口是燉王八的湯鍋,西邊是石頭壘好的火,一米寬窄、兩三米長,魚上架一受熱,滋滋拉拉出著水,單勇抹了頭層油,回頭問著司慕賢王八湯的火候。
司慕賢一掀二十多斤的大木蓋子,一股蒸汽和著香味呼聲沖起來,熏得他往后閃了閃,看看鍋里,再聞聞味道,回頭道:“差不多了,能上鍋貼了…哎你怎么過來了,去去,離遠點,別把口水掉鍋里。”
邊說邊踢著雷大鵬,這貨饞得望眼欲穿,正盯著鍋里發呆,被司慕賢一訓,咬著下嘴唇不悅地哼了哼,若干年了,哥幾個里他一直是劈柴燒火的角色,沒有升級到操勺的水平一直是雷大鵬最大的憾事。不過那樣也好,等吃現成的。
司慕賢干得卻是比較專心,放好鍋蓋,拿著一盆和好的玉米面菜團,捏到手里揉了揉,小心翼翼地往鍋邊貼著,不一會兒這鍋邊金黃金黃的一圈,飄出來香郁的湯味著帶上了玉米受熱散發出來的味道,雷大鵬像是YY到了某種美味一樣,滋吧著嘴唇,不時地抹抹下巴,一副貓抓癢癢,急不可耐的樣子,看來司慕賢有先見之明,這貨還真不時地抹著嘴唇上流出來的哈喇子。
冷不丁有個聲音從背后傳來了:“小伙子,這做得什么?”
“金玉滿堂。”雷大鵬順口道了句,回頭時,卻是滿頭銀發的左南下笑吟吟地看著司慕賢在放鍋貼,近看把雷大鵬嚇了一跳,這滿頭一根雜毛沒有的老頭笑呵呵地看了眼,糾正道:“是王八燉湯吧。”
說話間,那位胖胖的許部長也出來了,剛剛閑坐無聊,那大木蓋子一起,滿院子的香味撲鼻,幾個人從窗口看著這兩處又燉又烤,所用炊具聞所未聞,煞是好奇,按捺不住,起身出來了,左熙穎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農家小院,雷大鵬一眼掃到了那美女,多少有點罷擺心思,重新糾正道:“這就叫金玉滿堂,不叫王八燉湯。”
“是嗎?加個鍋貼就叫金玉滿堂?”許部長樂呵呵的笑著湊上來,隱隱看到了湯鍋里的臉盤大的王八,這個頭倒也不多見,估計是看著雷大鵬長相很可樂,卻不料雷大鵬罷擺的心思更重了,得意地道著:“這鍋金玉滿堂,可不是燉王八那么簡單,你要把這里門道說清楚,今兒吃飯不用掏錢,我們倒貼都成。”
“不就是王八燉湯么?愣充金玉滿堂,把我們酒店的招都學會了?”司機湊上來了,本地口音,和大鵬較著勁,卻不料大鵬胸有成竹似地一甩大拇指,牛逼哄哄一問:“賭不賭?就這一鍋湯,十全大補,也叫十全十美,有十樣好玩意,你要數得上來,除了不掏飯錢,看見沒,外面那車賠給你。”
手指的方向,司機一瞅,卻是那輛破破爛爛標著城管字樣的車,這車誰敢要,司機撲聲一樂,笑著道:“你是看我不敢要你這車,蒙我吧?我在凱萊悅什么菜沒見過,凱萊悅知道不,五星級酒店,十八萬一桌的都沒你說的這么玄乎。”
“見過世面你不敢賭?你把你那車押上,我敢要啊。”雷大鵬倒過來將了句,這一將,倒把司機將住了,公司的車他就敢要,咱也不敢押呀,更何況押給這個傻瓜。正僵持著,不料觀看良久的左南下說話了,一指司慕賢道:“這湯做得不錯,深得食中三味。不過,小伙子,你這十全十美,是不是有點話大了?”
貼著玉米面餅的司慕賢神神秘秘笑了笑,抬頭時,卻正和左家父女兩打了個照面,看得更清了,很確認這就是水庫遠遠看到過的那位姑娘,娥眉淡掃,不施粉黛,素顏清麗、榮光照人,一眼掃過便有令人不敢褻視的感覺,手顫了顫,貼好了最好一個玉米鍋貼,避開了那姑娘的眼光,對著左南下慢條斯理道了句:“那老爺子,您數出是幾全幾美來?”
“嗯,蟲草、紅棗、姜片、香菇、雛雞塊、甲魚,再加上鍋貼,這是七樣,對,還有火腿片,八樣。”左南下一口氣說了八樣,光這八樣倒令觀者吃驚了,一鍋簡單的湯選料快趕上五星級酒店的水平了。一聽專家這么說,各人俱是瞪著大眼看著氤氳著香汽的湯鍋,回頭又看看傻不拉嘰的雷大鵬,多有不信之色。
左南下近前一步,深深一嗅,指點著道著:“這八樣選材色澤紅黃白三色,關鍵是熬出來湯色淺中帶黃,再熬一會兒,會變成趨于金黃的湯色,再加上這金燦燦的玉米餅,這就是你們說的金玉滿堂的由來吧?”
哦聲,一行人恍然大悟,不由得對這幾個貌似頑童的報以驚訝一眼,雷大鵬樂了,呲著牙嘿嘿得意地笑,不遠處烤魚的單勇微微一驚,暗道這老頭是個老吃貨了,連兄弟幾人配的料都說了個差不多,一般人說不出這么多來,最起碼雷大鵬偷他爹那把冬蟲夏草,認識的人就不多。
司慕賢笑了笑,像是很認可了,不過軟軟地加了一句:“老人家您很有眼光,不過最好的,您好像漏了。”
左老仿佛也胸有成竹,興致大來,指著鍋道著:“最好的應該在鍋上吧,這是烏金石鑿出來的石鍋,這種炊皿現在可不多見了。”
石頭的,這一下左熙穎興致上來了,趨到了鍋前,伸指小心翼翼的觸了觸發黑發亮的鍋沿,一觸驚訝地回身說著:“對呀,爸,是石頭做的,最早有記載的烹飪焗法,就是以石為器皿吧?潞州現存最早的食器秦鰲,也是石制的。”
“嗯,對,這種方式加熱均勻、散熱緩慢,火熄兩到三個小時,鍋還是熱的,而且加熱用的是普通的柴草,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原味,有點意思,除極度好吃的人,沒人下這笨功夫了。”左南下評價了一句,不知褒貶,幾人看著雷大鵬,呵呵笑著。那左熙穎的興趣也上來,舉著胸前的數碼機喀喀嚓嚓連拍幾張,邊拍邊問著鍋邊的司慕賢:“小老板,我爸說的對不對。”
“厲害,看來老爺是行家。”司慕賢由衷贊了個。
眾人附合一笑,那許部長自然是吹捧有加,直說左老的閑情雅致不淺,曾經在某報某刊有過若干篇關于美食的文化的雜談,很有影響力,這是陪同前下的功夫,馬屁也拍得頗好,左南下頗為受用地笑笑謙虛了句,幾人圍著鍋邊的司慕賢問長道短,這下子,司慕賢露臉了,可把雷大鵬冷落了,這貨鼻子重重哼了哼,不屑地道:“什么破教授,什么美食家,差遠了,連我們蛋哥都不如,你十美才說了八樣,剩下那兩樣是什么,把你們幾個腦袋打破都猜不出來。”
咝,司慕賢氣得咬牙瞪眼,恨不得把雷大鵬煮鍋里,這貨嘴一張倒一片,本來有客上門都是隨著客人的性子,瞎糊弄著高興了,誰較這個真,可這句說得,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許部長搞得尷尬站在當地,左南下眉毛一挑,臉拉長了,左熙穎眼光征詢著司慕賢,一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睛,司慕賢瞬間明白了姑娘的意思,要找個圓場,剛要張口,不料圓場的來了,雷大鵬得意洋洋搶到司慕賢面前,對著左熙穎,一眼大一眼小,笑瞇瞇地道:“美女姐,你想知道不,我告訴你。”
左熙穎看著臉沒洗、嘴沒擦、腮幫一高一低,眼睛一大一小的雷大鵬這豬哥樣子,驀地被雷了個外焦里嫩,掩著嘴笑了,笑著點點頭,雷大鵬奪著司慕賢手里的長勺一伸鍋里,稍一動正中咕嘟的湯和大王八,這一下露底了,王八下面,還壓著一窩圓滾滾、白生生的蛋蛋,比鴿子蛋大、比雞蛋卻小,一瞅便知,雷大鵬一縮勺子,得意洋洋蓋上了鍋蓋,回頭面對這一行客人道:
“繼續猜,誰猜著了,今天我請他吃,要吃得不香,你們把我當王八煮了。”
這四人大眼瞪小眼,先驚后樂,看來謎中有謎,要不這傻哥們不會這么拽,有了先前的雷語,大家反倒不敢先開口了,他們不猜,雷大鵬可忍不住,恨鐵不成鋼地教訓著眾人道:“哦喲哦喲,剛才還專家美食家,這上面王八下面蛋,合在一塊,不就是王八蛋么,這么容易都猜不著。”
撲聲,司慕賢嘴一漏氣,咬住了,側過臉不敢笑了,那幾位憋得臉色通紅,被這么個傻乎乎的家伙當院訓一頓,甚至覺得這謎底有指桑罵槐的意思了,司慕賢剛忍住笑,驀地覺得空氣凝重了,猛然省得,這犯了開飯店的大忌,恐怕雷哥這一句,要把這群來頭不小的食客全給惹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