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風息東王歸
大鵬鳥施展極速，李平安一行與女魃幾乎同時趕到定西三城。
此刻戰線已經北移。
百族聯軍已知內天道突然萎了，且冥河老祖遭受重創，早已習慣逃命的他們，在風后自爆元神后迅速退走，此刻道道身影朝天外遁走，唯恐走慢一點就走不得了。
元神自爆。
施展此法需秘法，需道境，更需極大的毅力和勇氣。
與墮魔之法一般，元神自爆也有‘成功率’一說，且自爆威力或高或低無法掌控；
在亂戰中，自爆有可能殺敵一千傷敵八百，很多的時候在準備自爆時，敵人已遠遠撤走，故元神自爆尚少見于墮魔。
但風后就是這般做了。
落了個尸骨無存，只剩下碎成了幾十片的八卦盤。
人皇震怒，下令平定西洲，人族大軍聽聞風后自爆重創蚩尤，各部悲愴、為此事主動墮魔者有過千人族仙人高手。
元神自爆，這又如何來救？
李平安已是問過無面人，無面人只是搖頭，言說現在天道不全，難以行此事。
定西三城北部的局勢已是亂成了一鍋粥。
仙將側目、仙兵動容。
后土正色道：“不錯，陛下可否回答？”
“請道友出手救風后，是為我私情。
后土雙手端在身前，注視著前方慘烈的戰場。
此地倒是只剩下了李平安這個準天帝，思索著如何回應風家子弟的懇請。
一時間，西方教也沒了斗志。
一千三百多名天怒衛加入戰局，更是給這混亂的局勢加了一把火。
仙子們手中或是端著玉壺玉鼎，或是捧著錦盒葫蘆，都是些不錯的寶物。
百族失卻后援，已是兵敗如山倒，蚩尤已被數名高手帶離天地；
發覺李平安投來求助的眼神，后土雖有些不解，不確定李平安是如何知曉她最新所領悟的神通，但此刻她并未回避，主動開口道：
李平安傳聲問：“風后殘魂可否能重聚？”
李平安道：
不只是內天道爆了，冥河老祖還遭受重創；
那把元屠劍，成了這個新天帝的佩劍…
當然，這些消息后面傳到李平安耳中時，只剩一串串數字。
“因為風后與我亦師亦友，幫過我許多，為我提供了諸多便利，給了天方閣、撤了風語衛，天庭能發展真么快，風后居功甚偉。”
她目中帶著哀思，心底不斷思忖。
百族還以為是來了援手，但這股生猛的力量橫插切斷了百族聯軍的退路，讓戰局控制在了靈山北側三千里附近。
她的人形十分溫柔，溫柔中透著一絲柔弱；
她此刻穿著寬松的白裙，宛若這鮮血淋漓之地盛開的一朵白花。
瑤池帶著數十名仙子自東面飛來。
李平安反問道：“道友是想問，若我能救其他人是否要救，為何單單救風后？”
后土仔細思索，輕聲道：“殘魂能否重聚我不敢保證，或許能找尋到幾縷殘魂…只是陛下，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陛下，”已冷靜下來的風繼軌低頭呼喊，“天道若不可為，還請您不必為難，風相他…他定是懷揣為人族燃盡自我之心，決然赴死…”
血海蘊秘地，大能可轉世。
“陛下，您是想讓我試試嗎？”
靈山封山，兇魔遁走，原本正被調來主天地的數百萬道兵緩慢后退，而他們的身影已被此前外圍觀戰的一群截教仙盯上。
風后沒了。
“至于公義…建好天庭，定鼎秩序，庇護更多生靈不必遭此劫難，我覺得更重要一些。
西方教是萬萬沒想到，李平安被內天道吞噬后，竟是內天道自己爆了；
女魃來此看了一眼，轉身飛回了戰場。
他此刻站在定西三城城墻上，皺眉看著風繼軌捧來的八卦盤碎片，只覺得心神堵悶。
李平安低沉的嘆了口氣，看著前方羅列的沉沉尸身，這個還沒來得及打掃的戰場，微微灼燒著他的心神。
軒轅黃帝的身影自定西三城掠過，率一群老臣撲向百族殘兵。
——不直接開口，一是避免給后土壓力，二是避免給風繼軌等人大概率會落空的希望。
但李平安聽聞這個消息時，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解救之法。
周圍傳來了低沉的嗚咽聲。
“自然，若能救其他殘魂，送去血海秘地轉生，且對道友不會產生負擔，也請道友一并救了，能救幾個總好過什么都不做。”
李平安卻扭頭看向了一旁靜靜站立的后土祖巫。
抓這些西方教掌控、人族出身的道兵，天帝陛下可是會給功德的！
人皇神農氏不就是遠古高手紅云道人的殘魂轉世？
可現在，風后連殘魂都沒…
她款款向前，對李平安微微欠身，柔聲道：“陛下，我這能蘊養生靈魂魄的寶物都取來了。”
“辛苦。”
李平安應了句，隨后沉聲一嘆：
“風后若真就此隕落，著實是人道之痛、天道之憾。”
瑤池抬手覆在李平安胳膊上，安慰道：“陛下還請寬慰，莫多自責，生靈消逝總歸是無法避免的。”
一旁又有幾道身影落下，卻是李大志請來了在后方養傷的風斬香。
李大志道：“我知道有種招魂的術法，就是讓直系親屬呼喚名字，讓斬香試試！”
風斬香立刻點頭，目中多是急切。
李平安卻微微搖頭，道：“先等后土道友。”
后土此刻已是閉上雙眼，身周泛起了土黃色的光亮。
晦澀的道韻自她身周慢慢蕩出；
若煉獄般的戰場多了一絲安詳與靜謐。
北面飛來數道流光，是聽聞李平安現身的清素主動退出了最后沒什么壓力的圍殲戰，趕來與李平安相見。
她倒是剛知道李平安被內天道吞了，此前一直專注殺敵，沒關注旁事。
見到李平安安全歸來，清素也是微微松了口氣。
她可就這一個弟子。
不過，倒也不是不能多收幾個。
“師父！”
李平安傳聲呼喚。
本還想站在角落靜靜看著的清素，駕云落去了李平安身側。
“受傷了嗎？”
“沒，”李平安道，“師父你怎么樣了？”
“法力耗損比較多，”清素道，“其他倒是沒事，你給我的靈丹還有很多…這是在做什么？”
“風后此前元神自爆了。”
“我聽聞了，”清素低聲道，“軍中流傳，風后自爆前曾在此地、就是你我站著的地方抵御城外的妖族高手，然后遭了一名老臣的偷襲，偷襲者用長劍刺破了風后的靈臺，風后隨之選擇沖入前方敵群、自爆了元神。”
李平安怒目圓睜。
他看向一旁站著的風繼軌，后者連忙稟告：“情況緊急尚未還來得及對陛下稟告！”
“風后遭了偷襲？”
“是。”
“遭了人臣的偷襲？遭了人族高手的偷襲？”
“此人已被鎮壓封禁，等待戰后再審！據說是有內天道作祟！”
“荒謬！”
李平安破口大罵：“我奪了元屠劍內天道之力就跌了八成！它們如何作祟！又是如何能控制人族大臣！這到底怎么回事！”
李大志沉吟幾聲，想到了自己此前的見聞，有些欲言又止。
現在不是時候說這個，等前線打完才能清算。
李大志道：“平安你消停點，別影響了后土道友發揮。”
李平安抿嘴吸了口氣，低聲道：“風繼軌你去放出消息，稍后各位人族大臣若是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瑤池問：“為何是諸位人族大臣？”
“我也不知，”李平安嘆道，“但我總覺得，這事處處透著蹊蹺。”
他話音剛落，后土的身影已是慢慢飛出城墻。
她背后緩緩浮現出祖巫之身的虛影，身周彌漫著淺淺的圣光，口中吟唱著遠古的歌謠，從第一個音節開始，四面八方就開始吹來淺淺的微風。
少頃，無數光點出現在天地間。
后土明顯愣了下，嗓音也有些停頓。
她繼續吟唱著。
數不清的淺綠色光點鉆出千瘡百孔的大地，鉆出陰沉昏暗的天空，慢慢地朝著她匯聚。
眾人皆可見。
每個光點都化作了一道虛淡的身影，或人、或百族、或修羅。
短短時間、只是在此地，就有數十萬之多。
他們大多都只是茫然地看著后土，本能地想要靠近；少部分還帶著明顯的思考能力，已是對后土不斷行禮。
后土扭頭看向李平安，目中帶著幾分乞請。
李平安嘆道：“我知道友心慈仁善，若對自身沒有太大負荷，自是可相助他們一番…此舉也能助道友領悟此道。”
“多謝陛下。”
后土輕聲說著，她一雙纖手迅速結印，背后出現了道道寶輪。
一抹乳白色的流光蕩漾開來。
“殘魂盡隨于吾。”
“汝之罪責，以死相抵。”
“汝之過往，自當忘卻。”
“且隨吾去血海尋生機。”
李平安和李大志對視一眼，這對父子倆同時明白了點什么。
后土在摸索輪回大道。
但李平安定睛看去，此間并未有風后的身影。
李大志在旁對風斬香、風繼軌傳聲嘀咕了幾句，這兩位風家人本是愣了下，隨后卻是不敢多耽誤，轉身下令、請更多風家人來城墻聚集，自己則快速拿出了白衣披上。
風家人迅速披麻戴孝開始哭喪，口中不斷呼喚風后。
李大志略感遺憾地是，沒找到風后的長子，不然弄個紙幡、燒個紙馬、摔個破罐子，效果應該更好。
后土身周匯聚的殘魂已逐漸穩定。
此間依舊沒有風后的身影。
后土似也在感悟著什么，閉上雙眼靜靜感受。
瑤池帶來的那些溫養魂魄的寶物倒是發揮了作用；
數十位瑤池仙子拖著它們來回飛馳，它們不斷閃爍光亮，將一些無法維持自身存在的殘魂吸納其中。
李平安略感揪心。
他低嘆了聲…果真還是不行嗎，元神自爆就算能剩下一些殘魂，恐怕也已十分微弱…
滴——
嘹亮的、熟悉的聲響灌入李平安耳中。
他扭頭一看，整個人瞬間被黑線吞噬，嘴角在瘋狂抽搐。
只見自家父親大人掏出了一只散發著寶光的嗩吶，先試了幾下音，隨后就開始吹起了嘹亮高亢的曲調。
不是，父親啥時候還學了這招？
李平安剛想吐槽，隨之就發現那嗩吶上環繞著一絲絲奇特的道韻，似是能擊穿乾坤、抵達空冥的彼岸。
李大志吹了一陣，遠處倒是出現了更多的光點。
李平安心底略有些感悟，跳到女墻上，高呼：
“風后！魂歸矣！”
城墻上的眾人見狀，幾乎異口同聲、齊聲呼喊：
“風后！魂歸矣！”
城內諸傷兵聽聞呼喊，齊聲高呼：
“風后！魂歸矣！”
那些聚在后土身旁的殘魂，此刻同樣開始呼喚風后之名，遠處大地上遠遠近近地傳來了這般呼喝。
李平安對風繼軌傳聲，幾道仙光迅速劃過西洲南部之地；
眾生開始呼喚風后之名。
北線戰局已大定，只剩些許來不及逃出天地的老妖正被人族仙兵迅速剿滅。
南風吹來了眾生的呼喚。
正站在巨獸尸身上、要持劍沖向下個戰局的軒轅黃帝驀地轉身，像是看到了什么，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
“風…你聽到了嗎風？你在這嗎？大家在喚你回去…”
一點極其微弱的光亮出現在軒轅黃帝背后，化作了一個少年的身影。
少年沒有戴花環，只是含笑對軒轅黃帝搖頭。
他的身影隨時會被一縷微風吹散，軒轅黃帝根本不敢用力喘息。
軒轅黃帝顫聲道：“伱沒辦法說話嗎…”
“姬…安…西洲定了…平安很好…”
軒轅黃帝急道：“你為何！”
“心愿…已了…殘魂…不足…過秘地…”
“有平安在，平安他一定能助你，風我只有你一個朋友了，風你…”
軒轅黃帝嘴唇不斷顫抖著。
他理解風為何不愿回應遠處的呼喚。
他們太累了，從上古征戰至今，幾乎已沒了任何自我。
這便是歸宿了。
“風你…”
軒轅黃帝無力地擺了擺手，身形搖搖欲墜。
少年風后釋然一笑，對著軒轅黃帝微微作揖，虛淡的身影就要徹底淡化。
忽然！
“蒼天可鑒！”
李平安的嗓音突然出現在高空，自西洲各地遠遠傳開。
“人族神相風后，為人族之繁盛嘔心瀝血、立功無算！
“吾李平安以準天帝之名，特封風后為天庭之相，冊封東王，輔佐天帝，立秩序、護蒼生！
“天道速速感念！天道速速感念！”
轟隆！
高空中傳來了一聲悶雷。
一束七彩霞光破開陰云，打在軒轅黃帝面前，定住了那少年最后一縷殘魂。
隨之，一股股功德之力注入少年體內，他的身形開始迅速充盈。
少年怔了下，苦笑道：“陛下…”
“嗯，去吧。”
軒轅黃帝輕輕吐了口氣，笑罵：
“好個李平安，非要看我笑話才出手，稍后定要尋他喝頓大酒！”
少年灑然而笑：“那我這殘軀，再多活些時日就是，終究是勞碌命。”
“我會為你開廟、立傳、稱頌你賢德之名，”軒轅黃帝爽朗地笑著，“去天庭吧，去做天庭的神相，人族可與天庭更加緊密！”
少年再行道揖，身形緩緩飄向南方。
后土祖巫的真身虛影顯露，將這少年抱入懷中、細心呵護，隨后轉身消失不見。
城樓上。
風家人的哭聲更加響亮，不過此刻都是喜極而泣。
李平安道：“爸，你在這邊幫后土道友，我帶大鵬鳥去血海，三教高手應該還沒離開。”
“行！”
李大志立刻答應：“你多帶點高手，莫要被那冥河老祖偷襲了！”
李平安拱手答應，咧嘴一笑：
“他敢現身，那就把他弄成大字！”
隨之，他提起元屠劍，轉身對著自家師父顯擺。
“師父您看，這把劍潤不潤。”
清素不明所以，略微歪頭。
（：月末了，老爺們看看還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