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俗殿通令:
東海之濱近年有古跡出世,群仙亂戰、生靈涂炭,數頭大妖隕落于東海之濱,其尸污染海水,引得海中眾多妖邪盤踞淺海,近日時常擾襲凡俗漁村,已傷數百凡人。
妖邪不除,凡俗難安。
故,東海仙道正宗‘觀海門’邀五家仙道大宗,發起六宗弟子歷練之事,本意除魔衛道,兼之磨礪弟子。
我萬云宗自各峰選派一名弟子,總計三十六名弟子往東海赴約。
接到此玉符者,需明日午時前抵達凡事殿。
萬不得怠慢。
李平安一眼看完玉符內容,立刻喊住要離去的巡山弟子。
“平安師兄,”巡山弟子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您有何吩咐?”
李平安拱手還禮,笑道:“你我修為相近,切莫這般拘禮,請問這般玉符送了多少人了?”
巡山弟子略微計算,忙道:“您是第三十七人。”
需要三十六個弟子,送出了三十七個玉符?
這是父親給他強行安排進來了?
因為自己也算彩云峰一脈,李平安直接問:“不知彩云峰送給了哪位師姐?”
巡山弟子笑道:“彩云峰選出的是合真境中期的憐若師姐。”
李平安也是心里有數了,他還真是‘計劃外’的那個,于是對這弟子拱了拱手,笑道:“多謝告知。”
“這個…”
巡山弟子面色有些緊張,壓低嗓音,小聲道:
“我來時,顏晟長老特意叮囑,若您問這般問題,就讓我告訴您一聲…是掌門大人親自點名,讓您參與此次試煉。”
李平安頓時有些語塞。
掌門大人…
那位掌門兩年前門內大比的時候,還說他打入地榜前十就給他幾件寶物。
到現在了,他連那幾件寶物的味兒都沒聞到!
真·畫餅宗師。
這弟子目中多是羨慕,小聲道:“師兄,我聽聞過您的事跡,您成人修行、三年凝光、修有百門仙術,兩年前于門內大比力壓一眾合真弟子,當時我也是見到了的,您的爆靈訣已成了仙人之下最強秘法!大家平日里都在討論。”
“以訛傳訛罷了,哪有這般夸張,爆靈訣不過是耗毀法器之用。”
李平安拿出幾枚靈石塞給了巡山弟子,叮囑道:
“麻煩回去稟告顏晟長老一聲,我近日練功走岔了氣息,不便外出。”
“啊?”
巡山弟子有點懵。
他還以為李平安是在說笑。
這般揚名立萬出風頭的機會,這位師兄竟要拒絕?
李平安正色道:“這般說就是。”
“哎,行,那我…我就這般回去稟告!”
巡山弟子暈暈乎乎踩著飛劍離開。
李平安目送其離開,這才關了洞門、開啟陣法,身形若一片被風吹起的落葉,飄去了前堂角落。
這兩年,他的天仙師父可沒少花時間打理這個洞府。
各處墻壁前多了一些暖色的帷幔,角落多了幾件精巧的家具與字畫盆景,比兩年前剛開辟時、多了不少的‘家’味。
李平安落到一處書架前,推開架上的暗格,露出了一只僅有拳頭大小的洞口。
隨后他催起遁法、化作云霧遁入其中,飄了幾個呼吸,向下鉆了大概六七百丈,抵達了他去年開辟出的地下大殿。
說是大殿,其實就是一處四四方方的規整山洞。
殿內有些空曠,六面石壁都被布置了厚厚的護持陣法;就算有兩名合真境的煉氣士在這里搏命斗法,外面也不會有任何動靜。
這里自然是用作正經用途,雖然李平安也想過以后將這里開辟成注重隱私的住所。
大殿正上方掛著一只木牌,上書:
新型靈爆法器研發中心。
什么六宗試煉、六門派弟子爭鋒,又要出門、又要去人多遭雜之地,不一定能拿好處,還要平白承擔外出的基礎風險。
還不如呆在山里,繼續推進新型法器的研發進度。
現如今,父親在門內越立越穩,此前的嘈雜嗓音逐漸消失,他在門內的安全性完全有保證。
天仙師父授我道,溫厚老父護我行。
當尋仙家逍遙事,何須強爭虛浮名?
現在李平安唯一的目標,就是煉虛合真、踏過天地之橋,抵達生靈第一個彼岸。
問道、成仙。
其他所有事,比如他現在正要做的‘新型法器研發’,都不過是為了在未來得到道果之后,護持道果所用。
李平安脫下長袍甩去角落的衣架上,在隨身儲物法寶中拿出了一只‘鐵甲護衣’。
這件寶甲賣相確實難看了些,渾身上下都是各色補丁,穿上后會變得體型臃腫,行動十分不便。
但經過此前數十次實驗事故的驗證,這套寶甲的防護效果頗為強悍。
多點防護,更加貼心。
李平安靈識開啟寶甲上的禁制,隨手掐了個法訣,角落的石壁裂開一條縫隙,其內飛出一只圓環狀儲物法寶。
該儲物法寶灑落少許光亮,留下了一只焦黑的石桌,桌面上擺著幾件簡單的‘工具’,居中是一面鑲嵌著數十顆各色靈石的圓盤。
李平安端起圓盤細細端詳。
這次的方案應該可行。
只有解決了‘儲能’問題,自己的‘仙甲計劃’才能真正落地。
李平安吸了口氣,對著大殿左上角隱藏的留影寶珠抬手一點,朗聲道:
“仙甲計劃丁型供能核心,第三十九次實驗。”
他小心翼翼地湊近桌面,有些費力的抬手,在上方飄著的圓環法寶中引出了三顆指甲蓋大小的金色靈石,朝圓盤上最后的三個凹槽緩緩落下。
隨著這三顆金色靈石靠近,圓盤上的各色靈石被齊齊引動,圓盤開始輕輕震顫;
諸靈石在不斷震動,圓盤底座出現了比頭發絲細十倍的禁制紋路。
李平安繼續下壓靈石,動作越來越慢,煉虛境后期的靈識深入圓盤各處,監察著每個細小禁制的狀態。
圓盤開始高速震顫,似是要向旁邊逃竄;石桌底部照出幾束仙光,將圓盤牢牢鎖住。
——能在這個大殿存下來的家具,絕非凡品。
靈石即將進入凹槽!
李平安猛吸一口氣。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成敗在此一舉!
“定!”
他指尖噴涌青色法力,三顆靈石猛力下壓,就聽咔噠一聲,大殿中安靜了一瞬,圓盤陷入了詭異的靜止。
成、成了?
靈力通道穩住了?其內構建的模擬經脈已可維持靈力自…走…
不對勁!
李平安面甲后的雙眼剛綻出一點喜色,道心突然泛起警兆,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向后飛射,探入圓盤的靈識根本來不及收回。
嗡、轟!
圓盤突然向內坍塌,一股七彩斑斕的靈力噴涌而出,瞬息間填滿整座大殿。
“我去!”
李平安身形重重砸在了閃爍仙光的墻壁上,口中發出一聲大喊。
沒啥損傷的鐵甲仙衣中,李平安張嘴噴出一口黑煙,突然咧嘴笑了笑,扭頭直接昏了過去。
轟隆隆——
山體在隱隱震顫。
洞府后堂,那鋪滿了花草的天仙臥房中,一襲白裙的清素睜開雙眼,略微歪了下頭。
徒弟又在搞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法器了。
兩年的時光,遠不足以在一名天仙的容貌上留下任何歲月的印痕。
清素慢慢起身,裙擺氤氳的仙光宛若流水般朝腳下流淌,她徑直遁入地面,不多時就將被炸昏的李平安提回前堂,放在了躺椅上。
李平安并無大礙,只是自身元魂遭了沖擊。
因元魂附近有仙寶守護,沒有留下任何傷勢。
清素引來一股水流,將李平安臉上的灰燼洗凈,盯著自己的徒弟瞧了一陣,隨后轉身離去,取道彩云峰。
山門東南角,一座新蓋了十多座相連仙殿的峰頭上。
這里的仙殿,比李平安在地下挖出的山洞自是要氣派許多,到處都是琉璃仙瓦,隨處可見雕梁畫棟。
行色匆匆的門人弟子在各殿進進出出,隨著籠罩此地的陣法開開合合,叮叮當當的噪雜聲響時隱時現,一片繁忙氣象。
此地便是萬云宗剛建起兩年的搖錢樹、聚寶盆——鑄云堂。
居中的那座仙殿較為安靜,門口掛著鑄云堂的木牌,殿內整整齊齊地擺了幾十張長桌,桌后則是一位位奮筆疾書的鑄云堂常駐外門執事。
大殿西北的角落;
屏風與窗戶夾出的方形區域塞滿了暖烘烘的陽光。
身著褐色寬袍的微胖元仙,坐在擺滿玉符的書桌后凝神打坐,眉目間涌動著少許仙光。
忽聽他帶著滿足感地一聲輕嘆,道軀綻出道道仙光,這仙光又被他隨手壓下。
“又突破了。”
李大志搖搖頭,隨后計算了下時間,準備稍后去一趟兒子那,給兒子傳傳功,順便給兒子送點修行物資。
這兩年,門內獎賞的這些靈石寶財,供十個天仙修行千年都綽綽有余。
他現在不過三品元仙,距離九品真仙還差了好幾大步,而且修為提升的規律,是境界越高、突破越慢,哪里用得了這么多靈石寶財。
儲物法寶都快把儲物法寶填滿了。
“先把這點活趕完。”
李大志抓起剛才正在審閱的玉符,繼續核對上個月的所有賬目。
門外突然傳來了稟告聲:“堂主,王執事求見。”
“進來。”
李大志只得再次放下玉符,露出幾分微笑。
屏風后閃過一個小巧的身影,身著粉白相間的短裙,長發梳成雙環髻,恭恭敬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卻是溫泠兒。
王鑫輝執事匆匆趕來,隨手開啟此地陣法,徑直走到李大志面前,拱手行禮。
“大志師祖…”
“咋了?坐就好。”
“哎,”王鑫輝的國字大臉帶著幾分為難,“顏晟長老派我過來,有件事挺為難,怕是要您出面。”
李大志靠在自家兒子親手制作的圈椅中,笑道:“有什么事?最近這個幾個月,門內這不是很清凈嗎?”
“門內沒啥大事,是這樣…”
王鑫輝道:
“排行東洲前十的仙道宗門觀海門,邀我們萬云宗參與六宗弟子歷練。
“這般歷練之事,此前也是常有的,咱們萬云宗也舉行過幾次,通常都是天地橋境之下的弟子參與,這次觀海門突然召開這般事,咱們也需捧場。
“諸位長老稟告掌門之后,掌門欽點了平安之名,讓平安也去歷練歷練。
“掌門還玩笑般說著,這般歷練,其實就是讓弟子們去奪個彩頭,也是給門派爭光露臉的好時機,如果有其他宗門欺咱們,就讓平安扔出千八百的法器炸了場子。
“師祖,掌門那意思,是讓平安必須過去。”
李大志笑道:“去就去吧,這孩子在山門內悶了兩年,出去走走也能放松下心情嘛。”
“可問題是,平安說他練功岔了氣,不愿意出門啊!”
“啊?”
李大志瞪眼問:“他真岔氣了?”
“哪有,巡山弟子說,平安好好的,根本沒啥傷勢!”
王鑫輝哭笑不得,嘆道:
“平安已邁入煉虛境,道軀已是筑基完畢,如何還會岔氣…師祖您看,您去勸勸平安?
“掌門法旨已下,我等總不能去掌門面前回稟說平安岔氣了。”
“哈哈哈!”
李大志身形后仰,眉開眼笑:
“那你可真是找錯地方了,我是他親爹不假,但在我家平安面前,我也只有挨訓的份。
“你何不去找一下清素仙人?不要讓我兒子知道就可。
“我兒子的師父心思十分單純,挺好糊弄…咳,挺善解人意的。
“你就對她說,門內需要平安外出為宗門爭光,平安定會老老實實去凡事殿報到。”
“哦?多謝師祖指點!”
王鑫輝起身拱手,轉身就要離去。
“哎,你急著跑啥!”
李大志喊住王鑫輝,又問:
“這次外出,門內在旁護持的仙人可多?需要弟子多少?”
“本來是要三十六人,各峰出一個,加上平安剛好三十七名弟子。”
王鑫輝道:
“咱們會派十二位元仙、六位真仙在旁護持,顏晟長老親自帶隊。
“其他宗門也有不少真仙、元仙到場,東道主的觀海門自會有天仙坐鎮。
“而且,東海之濱有咱們萬云宗的天仙鎮守坊鎮,若是遇到麻煩,可隨時現身。”
“那就好,”李大志放心了許多,“鑫輝,你看這些弟子中,能不能添一個名額?”
王鑫輝立刻道:“能,師祖您開口,那自是能的,門內弟子們都太想進步了,這名單也沒有什么硬規!”
“彩云峰牧寧寧,”李大志笑道,“她與我家平安素來交好,她修為比較低,應該快煉虛境了,讓她跟著一起去歷練歷練吧。”
“是,彩云峰牧寧寧,此事我記下了。”
王鑫輝立刻拱手答應。
“師祖您還有其他叮囑嗎?”
“沒啥,我繼續干活,”李大志擺了擺手,又禁不住哀嘆,“我算是被掌門師兄給埋在這了,幾個月都見不到我兒子一次。”
“能者多勞嘛,那您忙著。”
王鑫輝含笑告退,轉身匆匆離去。
不多時,溫泠兒捧茶入內,將一杯茶水放在了李大志桌邊。
“師祖您用茶。”
“嗯。”
李大志頭也不抬,緩聲道:“給伱師父傳個信,我家平安要去東海之濱的觀海門歷練。”
溫泠兒小心翼翼地問:“您還有其他什么要叮囑的嗎?只是傳信說這個嗎?”
李大志抬頭看了眼這個‘小’姑娘,笑道:“此間要義,讓你師父可自行領會,下去吧。”
“是,師祖。”
溫泠兒低頭退走,李大志微微搖頭。
這個小家伙雖然外貌可愛,人也算機靈,但腦子確實不太好用,都在鑄云堂兩年了,哪些話該問、哪些話不該問都掂量不清。
他讓蕭月提前準備,還能有什么事?
這兩年,蕭月靠著鑄云堂名利雙收,門內地位水漲船高,怎么也該給他老李家表示表示。
李大志搖搖頭,繼續核對手頭的賬目,專心投入賺靈石大業。
與此同時。
清素駕云離了彩云峰,回洞府的路上遇到了正要尋她的王鑫輝執事。
王鑫輝執事按李大志叮囑的那般,說了‘門內需平安爭光添彩’之事;
清素淡定地應了聲,表示自己會轉告給徒弟,繼續落向洞府。
王鑫輝略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位清素仙人,似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清素不是修素心道嗎?能有什么煩心事不成?’
王鑫輝執事對此自是不明所以,卻也不好問詢。
而另一邊,清素回了洞府,開啟陣法、關閉府門,皺眉瞧著躺椅上呼呼大睡的李平安,素手一翻,手中多了一卷玉簡。
上書:良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