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消息傳遍京城,轟動朝野。
潘仁美何許人也,西北駐防大元帥,當朝太師,文官之首,皇帝的老丈人,竟在一夜之間,如流星墜落,淪為階下囚。
今日朝會,皇帝趙光義陰沉著臉聽著寇準的文書,沒有一絲漣漪,朝中百官個個心驚膽戰,唯恐潘仁美之事連累到自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待寇準稟告完畢,趙光義先是沉默半晌,突然怒拍龍椅,驚得百官又是一震哆嗦。
百官頭也不敢抬,更別說為他辯解了。只有八王爺趙德芳挺腰朗聲道:“啟稟皇上,潘仁美陷害楊家,令楊繼業被困兩狼山,射殺前來求救的楊七郎,實在罪大惡極,有王侁和上官飛口供為證,請皇上還楊家清白。”
當初趙光義下令遷四州之民,潘仁美一口咬定是楊繼業執意如此用兵,導致兵敗被困兩狼山,如今真相大白,是潘仁美故意如此,謀殺良將,其心何等陰險毒辣,令人發指。
寇準道:“皇上,經微臣審訊,上官家一直在替潘仁美聯絡遼邦,事情敗露后,潘仁美為了滅口,派其子潘龍潘虎帶兵前往滅口,在京師犯下如此罪行,實在是藐視皇權。上官父子為了自保,公開潘家這些年所作所為,也算大功一件,還請皇上從輕發落。”
趙光義開口道:“上官家為了活命,兩家相互攀咬,寇愛卿定要找到真憑實據。”
他這番話雖然說得公正,但百官心里清楚,寇準是得了皇上默許,徹查潘家,不然他為什么不帶大理寺的衙役前去,而是皇上的帶刀侍衛。
寇準道:“微臣親耳聽到潘龍揚言引遼兵殺上五臺山,可見他定是受了潘仁美指使。再有上官父子的證詞中,和楊景之前證詞多處契合,所以微臣認為,不存在相互攀咬,皆是事實。”
趙光義低頭看著供詞,道:“楊七郎被上官飛和王侁所殺,鐵證如山,可并不是潘仁美授意。而且兩人不去救援,也是一意孤行,并非潘仁美挾私報復。至于引遼兵入關,也是潘龍潘虎與上官飛合謀,外人無從參與。”
寇準還想說些什么,身邊的趙德芳突然咳嗽幾聲,打斷了他的話。
趙光義打開名冊,攤開在身前,拿起一支朱筆,道:“潘龍潘虎,勾結遼兵,殺我子民,斬立決!”說罷往名冊上二人名字打了一個圈。
“上官飛王侁,私殺楊希,撤兵不援,致使楊令公兵敗兩狼山,斬立決!”朱筆沒有絲毫猶豫畫了圈。
“仇東時,勾結遼國,斬立決!”
“潘仁美身為主帥,不明形勢,御下無方,釀成今日之禍,本不可饒恕。但念其昔日功勞,可免一死,降職為并州通判。沒有皇令,今生不得出并州半步。”
“上官司及其余同黨,是非不分,忠奸不辯,念在其及時悔悟,交由大理寺卿酌情處理。”
趙光義似乎早就清楚該如何處置了一般,一口氣將眾人悉數定罪處罰,那些曾依附潘仁美的大臣們也是如履薄冰。但最后一列,突然定住片刻,道:“凌楚瑜,蒼云教賊首,禍國殃民,本應斬草除根。念其相助,揭露陰謀,可饒恕其麾下教眾。但此等邪教勢力巨大,不能不斬其首,警示天下,斬立決!”說罷在凌楚瑜三字上,重重一圈。
此皇榜一出,百姓皆歡呼雀躍。午時,法場上人山人海,都是前來圍觀的百姓。寇準親自監斬,士兵將法場圍得水泄不通。
潘龍潘虎面如死灰,早就癱軟。仇東時心有不甘,一路上罵天罵地,最后口中被塞入軟布,再也出不了聲。上官飛如斗敗公雞,一言不發。凌楚瑜倒是坦然,五人跪下法場上,列成一排,挨個斬首。
“斬!”監斬官寇準怒喝一聲,丟出一枚亡命牌,劊子手手起刀落,潘龍兄弟人頭落地,臺下一片驚呼,隨即喝彩聲震耳欲聾。
民心所向,百姓早就對潘家的所作所感到不恥,只是他權傾朝野,敢怒不敢言罷了。如今只殺了他兩個兒子,有些美中不足。
“斬!”又是一枚亡命牌,仇東時和上官飛人頭落地。作為紅極一時的武林新秀,如今落到如此下場,實在咎由自取。
凌楚瑜心中惋惜,終不能保全仇東時性命,有愧駱歆心臨終遺言。如今也輪到自己了。
他沒想到終有一天,自己的死法居然是這樣。那日,他被四名黑衣人帶走,而他們的主子,正是趙光義。潘仁美只手遮天,趙光義早就想清除他,只是當時西北無人可用,才不得不依靠他的威望。可如今西北局勢穩定,便想借機清除掉潘仁美。
可畢竟潘仁美樹大根深,難以撼動。而此時凌楚瑜的出現,讓趙光義看到機會。凌楚瑜出了一計,先讓趙光義放出風聲,懷疑上官家勾結遼邦。潘仁美聽到消息后,為了封口,自然會清除上官家。但上官家好歹是頗有名望,潘仁美出師無名。而此時凌楚瑜的出現,將上官家擾得一團糟,潘龍便大可借題發揮,以相助為由,趁機發兵剿滅,事成之后大可推卸責任,外人也無話可說。
而凌楚瑜也察覺深陷其中,皇帝一心要除潘仁美,若自己不從,蒼云教將會面臨覆頂之災。如今江湖人勢力龐大,若人人不服從,定會再出現一個勾結遼國的武林門派。所以趙光義將計就計,除掉凌楚瑜,好讓各大門派遵紀守法。
劊子手將他押到前面,摘掉背后的木牌,凌楚瑜低著頭,閉目等死。可寇準的亡命牌遲遲不丟,臺下百姓等得焦急,低頭議論紛紛。
一旁的官員以為寇準一個文官,接連處死幾人,看到這等場面心里發怵,提醒道:“大人,大人!”
寇準嘆氣道:“時辰快到了,有沒有祭奠法場的?”
周圍百姓紛紛大驚,如此大罪,家人躲還來不及,誰又豈肯前來祭奠。
“有!”人群中有人高喝一聲,左右百姓紛紛各退半步,讓出一條道來。只見一道士打扮的男子緩緩而來,左右各提一壇酒,正是秦之槐。
他身后依次是馮易煙、閻羅王和曲影蹤,每人也是手提酒缸,神色凝重。
“道長…”凌楚瑜動容道:“多謝相送!”
昨夜后,莊煜冰已猜出凌楚瑜兇多吉少。果不其然,僅僅半日后,這處決的消息便傳了過來。
秦之槐將酒放下,搭手深躬,滿臉歉意道:“教主,是屬下無能。”
凌楚瑜搖頭道:“不關道長的事。皇上要殺我立威,讓整個江湖安分守己,與外人無關,能和道長痛飲一番,死而無憾。”他臨死不懼,一副大義凜然之態,秦之槐見了,也一改頹廢,將酒封拍開。
寇準示意手下讓開,凌楚瑜雙手鎖著鐵鏈,戳開酒封,與散仙敬酒,道:“各位兄弟,多謝相送。”說罷將酒壇舉過頭頂,仰起頭,一束酒漿傾斜而下,骨碌骨碌喝個痛快。
“好酒!”
百姓無不被其震撼,之前被砍頭的四人,終是帶著懼色,也無人相送,甚為凄慘,相比起來,凌楚瑜的豪氣干云,形成鮮明對比。
待喝完了酒,凌楚瑜道:“道長,蒼云教就拜托你了。”說罷起身跪在臺上,抬頭挺胸,雙目圓睜,沒有一絲恐懼。寇準心知他不但無罪,反而有功,可是皇上執意要殺,不得不從。他帶著惋惜,道:“還有人祭奠法場嗎?”目光游移,無人應答。
他很是希望有人說前來祭奠,甚至希望有人前來救他,但此間都是皇家侍衛,劫法場等于造反,誰都沒有這個膽子。
再問一遍,臺下依舊無人應答,他仍不死心,再問一遍:“還有誰要祭奠法場?”語氣已是不抱任何希望。
咚地一聲,擲地有聲,“老身佘賽花,領楊家婦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