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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林陷箭陣傳六爻

  追了數里,耶律休哥抬眼一瞧,前方有片林子,可藏匿蹤跡,但凌楚瑜的馬已漸漸不支,離最近只差兩個馬身位,就沒有下令放箭。

  緊隨其后的一遼兵夾緊馬肚,轉瞬間便追至只差一個身位。他攥緊長矛,欲來個“一箭雙雕”。此時一聲嗖響,一支利箭從林中竄出。凌楚瑜冷汗直冒,將頭一偏,箭劃過耳旁,釘在他身后那遼兵咽喉。

  那倒霉的遼兵萬沒想到死亡來得這么突然,雙眼瞪得老大,喉嚨嗚嗚直吟,摔落馬下。

  “有埋伏,給我放箭!”耶律休哥料想林中有埋伏,下令放箭。但“黃金飛龍軍”還未放箭,林中又射出一箭,釘在另一遼兵咽喉。

  遼軍急忙勒馬,紛紛發箭射去。凌楚瑜左偏右拐,一一躲了過去,竄入進中。耶律休哥大怒道:“給我追!”

  這林子樹木雖高,只是頂端葉密,下方光禿禿樹干,不能藏人,耶律休哥這才敢下令追進。凌楚瑜在林中彎彎繞繞,好比河里泥鰍,滑不留手。白馬駝著兩人,速度不快,但有利于急轉騰挪。反觀遼兵,戰馬腳力雖快,但在林中急轉急停,極為難受,故而一時間竟追不到凌楚瑜。

  嘶地一聲,忽然一名遼兵的連人帶馬一并倒地。那遼兵不明,痛著叫罵咧咧,扯動韁繩,讓戰馬起身。但那馬兒似乎痛苦不堪,任憑主人如何鞭打,都不起身。那遼兵大怒,用契丹語罵了幾句后,忽叫戰馬的左前蹄,竟被捕夾吞住,鮮血淋漓。

  契丹人愛馬如命,但見流血,心痛不已,急忙哇哇直叫,讓同伴小心陷進。他話音剛落,前方又一匹馬前腳失蹄,倒了下去,也是踩中捕獸夾。

  一時間,紛紛有遼兵的馬匹踩中捕獸夾,他們都是緊跟凌楚瑜身后,均是不解為何獨他沒有踩中。耶律休哥這才知道他在林中布下陷進,定有伏兵,急忙下令左右一分,迂回包抄。但凌楚瑜左突右殺,使得遼兵大亂,接連有人倒地,無力再追。

  “放箭,給我放箭!”耶律休哥再發命令,箭雨撲來,但凌楚瑜左右翻突,借著樹干躲避,那些箭矢釘都在樹上,耶律休哥更是惱怒,又見手下倒了幾個,道:“這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的是,凌楚瑜早就派人在林子里布下陷進。原先他們裝作打獵人混入大同府,隨身帶了九個捕獸夾,這便讓汪興元以奇門遁甲中的星宿原理布置陷進。

  凌楚瑜騎馬進入林中,并非盲目,而是讓汪興元在起始的樹干上留一個記號,從此而入,就如同進入一個巨大陷進中,只有凌楚瑜清楚這陣中那里有陷進,便將追兵引到藏有捕獸夾的地方。

  當然,汪興元只帶了九個,而這陣中最少需要二十八個,他忽然靈機一動,挖陷坑代替。那些遼兵覺得匪夷所思,覺得林子機關重重,指不定什么時候輪到自己,故而戰戰兢兢,一聽同伴哇呀一叫,心里就直突突。

  進入林子后,耶律休哥自以為豪的“黃金飛龍軍”在未交手的情況下折損二十余人,氣得他差點吐血,誓要將凌楚瑜碎尸萬段。他搶過一把弓,射了一箭,前方的凌楚瑜順勢倒了下去。

  “哈!”遼兵們紛紛振臂高呼喝彩,都以為是自己主帥箭術了得,但只有耶律休哥知道,那一箭并沒有射中目標,凌楚瑜之所以摔倒,估計是他白馬難以支撐的緣故。

  “活捉二人。”耶律休哥一聲令下,呈半圓形包圍圈的遼兵沖了過來,欲要生擒二人。忽然嗖嗖之聲,從高處的密葉中射出四支箭來,四名遼兵冷不防被射中,哎呀一聲倒下馬來。

  “有埋伏,給我齊射。”在主帥一聲令下,遼兵齊齊射箭,往密葉處射去。但只聽聞刷刷地樹葉被射落之聲,卻不聞其余動靜。

  耶律休哥再揮手,遼兵又小心翼翼往前,但剛到之前中箭的地方,箭矢又射來,這次他們有了防備,揮刀擊落,退到一丈之外,不敢再近。

  凌楚瑜趁著他們不敢冒進時將莊煜冰帶到一棵大樹后,而東南角一個樹下,汪興元朝他打了聲招呼。

  凌楚瑜朝他瞪了一眼,是在說進林子前那一箭之仇。汪興元雙手一擺,露出無奈表情。

  耶律休哥不知林中藏了多少人,不敢冒進,在三丈外來回走動,忽高喝道:“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有種真刀真槍地干,你們中原人只會暗箭傷人。”不見搭話,他下令讓部下上前,剛走近,又是簌簌幾聲,四支弓箭射了過來,氣得那些遼兵又急忙退后,哇哇直罵。

  “凌小子,這是什么機關。”莊煜冰緩緩開眼,臉色仍舊蒼白,嘴唇無血色。凌楚瑜喜道:“先生醒了。”只要他恢復如常,要突圍就不成問題。莊煜冰道:“先回答我的問題。”

  凌楚瑜見他不解疑惑不罷休,沒好氣道:“這是墨家機關連弩,以金線穿過扳機,只要敵人碰到地上的金線,便扣動扳機,射出弩箭。”

  莊煜冰道:“墨家機關?這連弩雖好,但據我所知,一張弩最多能裝十支箭,一旦用完了,可就沒有用了。”凌楚瑜驚道:“先生也知連弩。我只是想要它拖延一些時間而已,待先生復原,再走便無人能擋。”

  莊煜冰靠在樹上,道:“出了這片林子,四面都是平原山地,無遮無擋,如何能擋。況且我眼下內力盡失,出去后我和你哪位兄弟豈不被射成刺猬。”

  凌楚瑜倒是沒想到,沉吟半晌,道:“那該如何?”

  莊煜冰悄悄側過頭,看了一眼遼兵,道:“趁著他們現在不敢過來,我傳你六路掌法,待會突圍時候你斷后,便可以此掌法抵擋他們放冷箭。”

  凌楚瑜沒好氣道:“莊先生號稱天算,當真會算計,你在前跑,讓我在后挨箭射。”莊煜冰怒道:“難道你不想保朋友性命?我這六路掌法,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夢寐以求,你倒是不識好歹起來。”

  凌楚瑜盤算一下,覺得有理,點了點頭。

  莊煜冰道:“剛才我瞧你在林中游走,頗有奇門遁甲之妙,看來你這一兩年都在搗鼓這稀奇古怪的東西。”

  凌楚瑜不禁莞爾。

  凡用兵者,能有神鬼莫測之計,必學奇門遁甲。里面包含的陣法算數,能應用于世間萬物。至于這個機關術,則是墨子亦傳授。

  作為出師之禮,墨子亦曾贈予他一件長衫,凌楚瑜一直小心保存。有一日不小心衣角沾了水,上面竟浮現字跡。凌楚瑜便將整件長衫浸泡水中,上面記載的竟是墨子亦生平所學機關術要義及一些機關分解圖,而這個連弩便是他從諸葛連弩中改良而來。此番入遼,凌楚瑜特意照著圖樣打造了幾把用于防身,竟起了作用。

  莊煜冰見他笑而不語,道:“既然你會這些,學我這掌法就省了不少時間。”他緩緩站起身來,雙手展開,雙掌一高一低,道:“我教你這六路掌,乃左右一陰一陽交替結合使出,雖是六掌,但包含了世間的千變萬化。”

  他一掌掌使出,快慢不一,剛柔不同,但二者糅合在一起,卻有不一樣的變化。凌楚瑜悟性極高,已知這掌法中精要所在,瞧上一遍就記住。但他照著招式一打,卻風牛馬不相及,左右不協調,極為難受,再一思量,竟不知所云。

  莊煜冰冷笑道:“掌法你學會了,步法我尚未傳授,又如何能使。”這時候還不忘冷嘲熱諷,凌楚瑜不禁啞然失笑。

  接下來,莊煜冰又將步伐傳授,見他雙足亦分陰陽,再配合掌法使出,招式又增添精妙變化。

  此時三丈外的韓昌忽然大叫道:“大人,快瞧,地上有金線。”耶律休哥循著方向一瞧,那兩丈之外有一絲銀光,離地半尺,若不仔細看,定發現不了。而且他們騎著高頭大馬,更加難以發現。

  耶律休哥知道中了計,這林中根本沒有伏兵,只是用機關擺出來的陷進。盛怒之下,拔出長靴里的匕首,擲了過去,將金線隔斷,手法之準,讓人佩服,他喝道:“兒郎們,跟我殺。”

  那些“黃金飛龍軍”得知陷進已破,才知被對方算計,個個羞憤不已,策馬沖了過去。

  莊煜冰見勢危急,道:“來不及傳授你心法,先搶一匹馬,心法等會再傳。”凌楚瑜驚道:“教人只教人一半,害人不淺。”說罷忽地將長槍橫掃。

  一名遼兵忽見一桿長槍從樹后掃來,冷不防被掃飛,落下馬來。凌楚瑜搶過馬匹,左掌用柔勁將莊煜冰推上馬背,朝東南角喝道:“興元,走!”他也飛身上白馬,三人呈倒“品”字陣營,沖出林子。

  林子樹木叢生,不好放箭,莊煜冰便趁著這空當,將六路掌法口訣傳授。

  口訣一共六十四句,每句十四個字,總共八百九十六個字。凌楚瑜雖記性極好,但既要躲避,又要背誦,難免記得不全。一旁的汪興元也聽在耳中,什么“雷山小火火風鼎,天水訟天火同”,有時極為拗口,有時平仄不分,音韻也不協調,腦子反而如炸開了,也就不再聽了。三人出了林子后,莊煜冰才念了一遍。

  “記了多少?”莊煜冰瞧見眼前就是平原,料想不久遼軍就會下令放箭射殺。

  凌楚瑜沉吟道:“一半吧。”

  莊煜冰本要發怒,但念及他在馬背上顛簸,又要防止后方偷襲,一心二用,能記住一半已是不易,道:“那我再說一遍。你定要記全。”

  眼看遼軍全部追了出來,凌楚瑜道:“那你還不快些!”言語間竟有些埋怨。莊煜冰瞪了他一眼,又將口訣念來。

  汪興元雖不明這口訣是何意思,但知關系重大,左手拿弩,手手提槍,落在他們身后,道:“凌大哥,我暫擋追兵。”

  凌楚瑜默默點頭,但有些擔心他安危,可莊煜冰卻喝道:“收心神。”他知事關重大,只好講諸事拋在腦后,專心默記。

  這口訣雖不順口,但其中字眼凌楚瑜再清楚不過,所以第二遍記起來極為輕松,而且對口訣內容融會貫通,再結合剛才所學掌法以及步法,一切不明之處盡數解開。

  “哎喲!”汪興元大叫一聲,左臂中了一箭,再也無法舉臂射擊。剛才在凌楚瑜專心默記之時,他先用連弩接連射擊,然后長槍左掃右擊,將箭一一攔下。可他并非武林高手,力氣不能久持,難免顧此失彼,冷不防中了一箭。

  凌楚瑜急忙延緩馬步,退到他身旁,示意他先行。此時耶律休哥見難以追上,急忙下令放箭,但凌楚瑜學了莊煜冰傳授的掌法后,當即回身,倒騎白馬,雙手齊飛,竟將那十余箭收入手中。

  他心里暗喜,能同時將十余支箭收入手中,以前絕不可能辦到。學了莊煜冰的武功后,雙手涵蓋四面八方,即便是萬箭齊發,也有自信收入手中。凌楚瑜隱隱覺得,這掌法便是莊煜冰的“三才六爻掌”,他曾言此掌法乃推算為上,步伐次之,最后才是掌法,而他只傳授步伐和掌法,將最重要的武功隱藏起來,但其妙用足矣。

  韓昌從未見過如此手法,喝道:“放箭,放箭!”這一次“黃金飛龍軍”所有持弓的都齊射一波,如蝗蟲壓境。凌楚瑜已知掌法精要,便將其融入槍法中,當當一陣撥打,竟將所有箭矢擊落,無一遺漏。

  剛才凌楚瑜也露過這一手,但此刻在馬背上,上下顛簸,難度極大,可他仍然能應付自如,耶律休哥不信邪,讓手下放箭,黑箭如珠連炮似地連番壓來,均被凌楚瑜一一擋下。莊煜冰冷眼一瞧,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耶律休哥咬牙切齒,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妖怪來,他征戰數十年,從未見過能擋下如此連環箭的人,心想若不將此人扒皮拆骨,難泄心頭之恨。

  “再放!”他見箭矢一停,急忙下令。

  “大人,沒箭了。”一旁的遼兵說道。

  耶律休哥大驚,他麾下的精銳每人箭壺配箭有三十支,除掉之前損耗,每人起碼還有二十支。他粗略一算,剛才齊射有四十人,也就是一共八百余支箭,均被一人拒之,繞是他見多識廣,也是聞所未聞,瞪眼咋舌道:“都用完了?”那人又重復一遍,但休哥還是難以接受。

  凌楚瑜右手將一支黑箭攥在手里,向后用力一擲,黑箭帶著勁力,颼地一聲,直向耶律休哥逼近。

  “大人小心!”韓昌大驚,托天叉橫在休哥身前,當地一聲,如撞金石,黑箭一分為二,但箭簇卻依舊勁猛,噗地一聲,射入休哥右胸鎧甲中。

  “大人!”韓昌驚呼萬分,心已是跌落谷底,這耶律休哥可是遼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可萬萬傷不得,急忙停馬查看,大叫道:“防御,防御。”那些“黃金飛龍軍”一見主帥中箭,也是驚駭,紛紛停止追擊,結成一伍,擋在休哥身前,以防對手再發箭。

  耶律休哥將箭頭拔出,滋地一聲,十分刺耳,但箭頭并無血跡,韓昌這才松了口氣。

  他將箭頭怒摔,策馬上前,將左右分開,只見凌楚瑜等人早就逃之夭夭,只留下一陣煙塵。

  耶律休哥追殺了十多日,終究是無功而返,他惡狠狠“唉”了一聲,然后仰天長嘯,十分不甘。

  少頃,他朝著凌楚瑜等人逃走的西南方向,拔刀而指,厲聲道:“皇天在上,若我耶律休哥立誓,此生若不破雁門,不殺此二賊,誓不為人。”說罷將馬掉頭,率部朝大同府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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