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昀和安雅一同成為魔法少女的一年后,直到二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前,安雅每年都會給他送巧克力。
一開始還是路邊小店買的零食,到了后來就是借助國度魔導道具自我加工的半成品,再后來,則是完完全全,從原材料開始手作的巧克力。
而在這么多年贈送的巧克力中,要說哪一年讓林昀的記憶最為深刻,大概就是安雅第一次買來了半成品,給巧克力賦予造型的那一次。
“嗯…倒也不是我有多苛刻,只是我確實有點疑惑。”
認真研究著從禮物盒里拿出來的巧克力,那時的林昀完全認不出安雅做的東西到底是個什么:“你這巧克力做的是啥?拐杖?樹枝?”
——“真是的,是寶劍啦!”
有些嗔怪地喊道,安雅用手指著巧克力上兩處一大一小的凸起:“你看,這個難道不是劍的護手嗎?然后再上面一點這個是劍柄,這個長的就是劍身…”
“是、是嗎?”
林昀瞇著眼睛左看右看,橫豎都得不出“這玩意是寶劍”的結論,但看在安雅確實興致很高的份上,只能應聲道:“你說是劍,那它就是劍好了。”
“就是寶劍!”
安雅氣呼呼地拍了拍林昀的胳膊:“而且哪有情人節的時候在這里批評女孩子的巧克力像不像的?這時候難道不是問我為什么要做成寶劍的形狀嗎?”
“我覺得做得像一點對你未來真的去找男朋友有幫助…”
林昀話到一半,看見安雅已經明顯露出十分不高興的神色,便又老老實實地改口道:“好吧,那你為什么要做成寶劍?”
“哼哼,果然很好奇吧?”
安雅便像是川劇變臉一樣,迅速由怒轉喜:“我也不賣關子,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就特別地告訴你一次哦?”
“哦,好,我很想知道。”林昀的聲音毫無波動。
“之所以做成寶劍,那是因為——在我看來呢,當初我遇到危機的時候來救我的阿昀,就像是騎士…不,更應該說像是騎著白馬,拿著寶劍的王子一樣。”
安雅微微閉上眼,臉上一副瞎想入神的模樣:“我是被壞人欺負的公主,而我的白馬王子這個時候從天而降,拯救了我。”
“什么被壞人欺負的公主,到底什么人才能欺負你啊?而且最開始明明是你救的我,我只是要還你的人情罷了…”
林昀下意識地去糾正那些在他視角中的言語漏洞,但是話到一半,他的大腦逐漸反應過來安雅前半句好像說了更不得了的東西:“…等一下,你說什么?”
“我的白馬王子從天而降?”安雅雙手交迭,放在面頰一側,腦袋微偏,讓臉貼在自己的手背上。
“不,雖然已經很接近了,但我說再前面的那句。”
“我是被壞人欺負的公主。”安雅一副顧影自憐的神情。
“…再前面那句。”林昀垂下眼瞼。
“啊,我忘記了。”
安雅展顏一笑:“我之前可是說過了哦,只特別告訴你一次,聽不清的話就沒有第二遍了。”
“可是,明明就是你說的,我就像是王子…”
“不知道。”
安雅放下手,開始搖頭:“我現在是送完巧克力以后已經被惡毒皇后清空記憶的公主,所以并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她站起身,將那塊根本就不像是寶劍,但據說“是寶劍”的巧克力推到了林昀面前,然后微微彎腰,將嘴巴湊到了林昀耳旁:
“總之,收好你的佩劍吧,王子殿下。”
回憶,至此中斷。
因為林昀已然記不清,在那之后,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大抵上是高興?又或者是知慕少艾帶來的羞澀?太過細節的想法已經被他忘記,只剩下情感的余溫還在內心中殘留。
而不知不覺間,林小璐和夏涼的打鬧也已然結束,不情不愿地和夏涼擁抱了一下的林小璐回到座位上,拆開了她面前的,最后一個紙盒。
——“給,翠雀,這是你的!”
然后,把她的巧克力推到了翠雀的面前。
那是一個用巧克力所組成的棕黑色圓環,環的上方還有一些凸起的巧克力薄板,板被切成了尖銳的形狀,同時伴有一些鏤空的花紋。
毫無疑問,這塊巧克力和林小璐方才送出去的那兩塊一樣,都有許多不完善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是有點粗糙。但是以她的水平和能力來說,現在擺在翠雀面前的這塊巧克力,大抵就已經是她手工能力的極限了。
“所以這一次是什么?手鐲嗎?”一旁的夏涼一邊觀察林小璐的“新作”,一邊猜測著。
“就像是生日蛋糕里送的帽子一樣!”白靜萱則是這樣評價。
事實上,就連翠雀自己一開始也是這么想的。
因為她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而林小璐拿出的這塊如裝飾品般的巧克力,毫無疑問,和她印象里蛋糕店贈送的紙質生日帽非常相似。
只是,現在的自己是“翠雀”,按理來說,方亭市小隊里的幾名后輩,除了夏涼以外,應該都不知道“翠雀的生日是今天”。
排除夏涼主動向另外兩人告密的可能,林小璐不應該知道翠雀的生日,那么,這塊巧克力所象征的,又會是什么呢?
再或者說,那些蛋糕店里的紙質生日帽,在最開始,是仿照什么去做的呢?
翠雀心中已然浮現了一個答案。
——“這個,是王冠吧?”
她輕聲道:“做得很像,白玫。”
這句話,讓原本有些躊躇的林小璐,頓時神情一亮。
“沒錯,就是王冠!”
她有些興奮地提高了聲音:“果然,翠雀你能看出來呀!”
無視了一旁夏涼和白靜萱“原來是王冠”這樣的聲音,林小璐起身跑到翠雀旁邊,開始指著巧克力上的每一個細節,解說了起來:“下面這個環就是王冠的底座,上面一點的這里是紋章,然后我在這里做了個尖頂,做這個地方的時候…”
她很認真地和翠雀訴說著有關這頂“王冠”的細節,自己設計每個裝飾的時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做的時候又遇到了什么問題,有什么本來很好的想法因為能力不足被放棄了,又有什么地方是妥協之后的效果比原來更好的…就這么說了足足六七分鐘,才終于停了下來。
“然后,最后要說的,就是我為什么決定要把它做成王冠的樣子…”
她看了一眼擺放在桌子上的巧克力,眼神游移:“但是因為說出來可能有些讓人羞恥,而且旁邊還有個起哄的家伙等著看我熱鬧,所以翠雀,我可能…只說一次。”
翠雀聽著林小璐的話語,沒有立刻回應。
她只是望著這頂“王冠”,腦海里某些記憶如深海中的氣泡般翻涌而上,那些記憶中的畫面直到如今還是那樣清晰,使得她突然長舒了一口氣,然后,有些安詳地垂下視線:
“嗯。”
“就是…因為夏涼那家伙之前跟我說了,送巧克力的話,就要把自己對那個人的看法和心意全都放進去。所以,我其實有在想,我對于翠雀,到底是怎么看的。”
明明之前談及具體設計時滔滔不絕,但是真要談到設計這頂“王冠”的動機時,林小璐的表述卻突然磕巴了不少:
“我,其實有想過做成線的樣子,因為翠雀你的魔裝是線,我的魔裝也有線的部分,這是我能和你學習的東西;后面也有想過要不要做成魔杖,因為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你就是用魔杖教我怎么樣去戰斗的。”
“但是,我想了很久以后,都覺得,只從這些角度去看到的翠雀,都不是我認識中最完整的翠雀。我所知道的你,應該是某種更加完整,更加美好,也更加…遙遠的存在。”
“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救了我的命,而且那個時候,在我的眼中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閃耀的存在。我當時就在想,如果這是童話故事,而我有幸能是一個女主角的話,想必這時候我遇見的就是自己生命中的王子吧。”
“可我不是女主角,這也不是童話故事,翠雀你也是女孩子,所以我經常會覺得遺憾,因為那一瞬間的感覺,大概永遠都只是我的幻覺罷了。”
“不過即便如此,這個故事只是幻想的原因,也只是因為我不夠好而已,翠雀你的話…毫無疑問,在我心中,你就是那個可以拯救別人王子,又或者說不需要是王子,是公主的話也一樣。”
“所以,這頂王冠…”
林小璐抬起了巧克力王冠,將之懸在自己的眼前,使其對其在翠雀的腦袋上方:“就是我眼中的你。”
“謝謝你救了我,謝謝你指導我,謝謝你愿意為我停留,謝謝你愿意愛我…”
“我最喜歡你了,翠雀。”
這便是林小璐此時,最想向翠雀傳達的話語。
而這句話,同樣讓翠雀久久無言,甚至有些嗓子發緊。
她真的很想現在就站起來,告訴林小璐,你就是我的公主,我會是那個將全世界都給你的國王。
她很想回頭擁抱自己的王后,告訴她我愛你們,我會戴著劍與王冠守護你們,直到永恒。
王后為她心目之中永遠的王子獻上佩劍,公主則為她眼中如王子般的人送上王冠。
只是王子沒能成為國王,他身側的佩劍早已銹跡斑斑,王后并不在臥榻之側,寢宮中只剩下一個不知道自己是王子還是公主的,一個滿心懊悔的人。
——“誒,怎,怎么了嗎?翠雀,為什么你好像突然這么難過?這是…眼淚?”
“怎么了嗎?小前輩?別哭呀,小璐說錯了什么嗎?喂小璐快過來,你快點道歉呀!”
“老師別難過了,我這里有手帕!”
而也不知道是何時,后輩們已經團團圍在翠雀身邊,因為翠雀突然間的情緒流露而急得團團轉。
“…我沒事,不是白玫的錯。”
她接過了白靜萱的手帕,將之覆到眼旁,聲音略有些沙啞:“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情緒有些激動,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沒錯,現如今的她,至少并不孤獨。
或許佩劍已然腐朽,或許她并不能承擔王冠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