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手?
俗手?
妙手?
見子落天元,老者眉頭一皺,但還是伸出手,將一粒玉白棋子放在棋盤上。
韓牧野目光落在棋盤上,久久不動。
對面老者抬頭看向韓牧野,好奇道:“為何不落子?”
韓牧野神色不變,輕聲道:“為何要落子?”
老者微微一愣,眉頭皺起,卻聽韓牧野淡淡道:“我既已有執子入局資格,那便有承擔勝負的實力。”
“棋局上的勝負,到底都是在棋局之外。”
勝負,在棋局之外。
老者目光落在棋盤上。
此時黑白兩子對峙,勝負,不知從何說起。
但正如韓牧野所說,他有下棋的資格。
抬起頭,老者面上神色凝重,緩緩出聲:“你憑什么來勝?”
“劍。”
韓牧野掌心,三尺劍光閃爍寒芒。
那劍揮起,劍光閃耀,直接斬下。
面前棋盤被斬開,兩顆黑白棋子飛散。
“有入局執子的資格,便有揮劍的資格。”
“下棋不是我擅長,揮劍我練過千百萬遍。”
“與人下棋,不如揮劍。”
韓牧野的劍鋒前指,身上劍意凌然。
看著被劈成兩半的棋盤,老者先是愣神,然后長笑出聲。
“果然,你與文墨聲和袁天都不同。”
目光打量韓牧野,老者面上帶著一抹笑意:“倒是跟陳慶之有幾分脾性相似。”
陳慶之,崇武侯。
這名字韓牧野也是才知道不久。
“掀桌子誰都會,但何時掀,怎么掀,敢不敢掀,卻不是人人都能成。”
老者揮揮手,掌心道道流光閃動,身形慢慢散去。
周天縱橫,經緯貫穿。
天地大道在其中!
周天,大陣!
“仙源世界九重天地,老夫號天玄道祖,上三天不能說橫行,也獨占一方。”
“好好修行,莫讓老夫失望。”
當腦海中所有畫面消失時候,韓牧野的手從面前棋盤上輕輕抬起。
那璀璨九重天地中的大能傳承。
天玄道祖,以道之始祖為名。
一脈所傳,各有領悟。
這是機緣,也是道之所存。
觀周天大陣,文墨聲領悟的是周天棋子,以天地為棋局,儒道鎮壓天地。
袁天劍尊領悟的是周天劍陣,劍道橫行天下。
那么,武侯領悟的,應該就是以兵甲為陣,攻伐萬界了。
手掌抬起,將掌心的一顆棋子握住,韓牧野目中露出笑意。
自己的領悟,跟他們不同。
看過天地九重,見過莽荒無盡,誰還會甘心困在一副小小的棋盤里?
周天大陣,三百六十大道縱橫?
那又如何!
天玄道祖說過,他在仙源世界,在九重天地。
那自己的大道,也該在那仙佛無盡的世界!
抬手一揮,所有棋子收起,韓牧野轉身,面帶笑意,走出小院。
文墨聲的這大禮,可是不輕啊。
這棋子,既是代表對他韓牧野的認可,也是剖析自身的大道與理念,更是一份絕大的機緣。
韓牧野得的是當年袁天劍尊傳承,憑什么要跟你文墨聲合作?
只有展現你的誠意才行。
這一副棋子,就是誠意。
當然,韓牧野沒有展現足夠天賦實力,也不可能得到這棋子。
“文墨聲,現在也是壓力很大啊。”
韓牧野口中輕語,走向前方店鋪中。
若不是當真壓力巨大,絕不會需要尋求他韓牧野的幫助。
就不知這壓力是來自靈甲妖族還是仙靈界。
或者,其他強大界域?
文墨聲以天玄成道,超凡入圣,其禍福都與天玄相依存。
在韓牧野看來,自己完全沒有文墨聲那么多的顧慮。
管他什么大敵,手中劍夠利就成。
只是今日收了文墨聲的禮,或許等不了多久,就要還回去。
看在店鋪中忙碌的木婉,韓牧野輕嘆一聲,緩步走過去。
管他呢,文墨聲求上門再說。
見韓牧野走來,木婉忙迎上來。
“往后咱的院子圍墻得加高,要不然,什么人都能進來。”韓牧野一邊說著,一邊打量木婉。
“這簪子倒是挺配你的。”
那白無痕送的金色發簪插在木婉發間,倒是更顯溫婉了。
這金簪,可是一件不錯的靈器。
木婉笑一聲,低低出聲道:“走了?”
韓牧野擺擺手:“可不走了?難道要我請他吃飯?”
木婉掩嘴笑,輕聲道:“那可是文相。”
韓牧野哼一聲。
文相怎么了?
還不是來送禮?
這些個家伙,往常算計他韓牧野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還不能有脾氣?
“師兄,那位仙子,是誰啊?”木婉將發簪拔下,低聲問道。
“還記得九玄山劍閣鎮壓的大妖嗎?”韓牧野往店鋪中木架上看去,清點其上的丹藥可售賣了多少。
“她,她就是小白?”
木婉沒少聽劍閣小白的故事。
她還曾為小白那堅貞不移的故事傷懷。
“那今日文相當面,為何…”
小白被鎮壓萬年,文墨聲不心疼?
這個文相,當真是鐵石心腸。
不覺,木婉已經開始同情小白,將心中怨氣轉向文墨聲。
韓牧野笑了笑,沒有回話。
這時候可不能將火燒到自己身上。
“對了,齊王世子送的禮物好像很貴重啊。”木婉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火還是燒到自己身上了?
韓牧野輕笑回頭,看向木婉。
“今日收了多少禮物?我們好好盤點一下?”
盤點禮物!
木婉眼中頓時發亮。
韓牧野抬手,一個個小玉盒,各種的兵器,還有靈草什么的,堆滿了桌子。
木婉也忘記再去追究什么,走到桌邊開始算起帳來。
“這長刀是靈器?能值二十萬靈石吧?”
“這是霜寒草?這么多,起碼五十萬啊。”
“這長木質地不錯,就不知價值多少。”
木婉在那將自己認識的都放在一邊,不認識的則是推到另外一邊。
看她認真模樣,韓牧野有些好笑。
“這幅百鳥朝鳳圖乃是大儒吳子道親筆,價值起碼三百萬,若是用浩然氣催動,能成百鳥大陣。”
“這是余振南大宗師手書,詩文蘊含浩然之力,能鎮宅的,拿出去賣怎么也要八十萬靈石。”
大宗師文寶,哪怕不是溫養出的,其價值也不菲。
當然,真成大宗師,沒有幾個缺靈石的,更不會有人為靈石這等俗物,用自己珍貴文寶去換。
修行修心,心境若是沾染了凡塵俗氣,那修為可就會停滯的。
“咦,這春宮圖還是千年前大宗師唐藝的真跡呢,這若是售賣,起碼五百萬靈石。”
聽到韓牧野說到巨款,木婉忙抬頭。
然后,她頓時滿臉羞紅。
“這,這什么…”
韓牧野似乎沒看見她羞怯模樣,將畫卷卷好,遞給木婉:“師妹,此畫貴重,你要妥善保存。”
不等她開口,韓牧野已經將其他書卷抱著,往后院廂房去。
木婉手中托著那畫卷,咬著唇,紅著臉,最終哼一聲,將畫卷握著送到廂房。
御園街觀月里的一家丹藥鋪子開張,引來許多大人物。
這事情在坊間傳了幾日。
開始時候,還有不少人特地來看看。
只是丹緣閣中丹藥不便宜,品種也不多,真正出手買的人更少。
左玉婷和左玉龍招呼著,基本上就能應對。
倒是旁邊的南荒小吃,因著丹藥鋪人氣,多賣出不少包子和小吃。
紹大田這幾日都是樂得合不攏嘴。
反而翠翠疲憊了不少。
凡俗之中的記憶無比短暫,半個月后,人從觀月里過時候,最多多看丹緣閣的牌匾兩眼,連走進店鋪的興趣也沒有了。
皇城不缺大人物,也不缺大事件。
武侯征兵百萬,再伐天外,就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多少皇城男兒去軍營應征入伍。
一時間滿城盡帶黃金甲,殺氣沖天碎云濤。
修行者的世界里,丹緣閣開張帶來的波濤,慢慢聚涌。
只有修行界,才會記得那些強者的名字。
青藤先生歸來,沒有重回皇城書院,每日都宿在城外的游船畫舫。
不少故舊人物去看望青藤先生,游船上文會一日接一日,據說不少好詩詞出現。
青藤先生歸來第一日,去的是丹緣閣。
秦家新晉丹道大宗師秦武原推出新的縛骨丹,能讓天境之下服用,提前煉化玉骨。
這一顆縛骨丹,差點引爆皇城修行界。
無數大勢力爭奪,最終以三件法寶和千萬靈石為代價,被一位神秘人換走。
皇城中哪有什么神秘人?
既然說是神秘人,當然就是身份地位不可說唄。
秦武原晉升大宗師后去的是何處?
丹緣閣,還對丹緣閣主人執弟子禮。
丹緣閣開張當日,齊王世子送禮。
丹緣閣開張當日,皇城書院大儒紛至。
丹緣閣開張當日,似乎發生不可說之事,無人提起。
這讓無數人好奇,丹緣閣背后,到底什么身份背景?
不管外面紛擾,丹緣閣和旁邊的南荒小吃店安安穩穩的開了起來。
丹緣閣中的鎮店之寶鎮神丹被韓牧野收起,來人問就說已經售出。
這顆鎮神丹本就是他煉制之后自己留著用的,沒準備賣。
血玉仙靈丹倒是還有一顆擺著,有來問價的,先坐下聊聊定制丹藥事情。
會問血玉仙靈丹價格的,都是不差靈石的。
這半個月,韓牧野已經談成了三顆血玉仙靈丹煉制的任務。
金主收集好靈藥,二比一靈藥,煉制成丹后,再付兩百萬靈石。
這價格,整個皇城中恐怕沒有更低的了。
何況丹緣閣中煉制的丹藥,還是現下最熱門的云丹之法。
所謂云丹,就是丹氣成云而不凝,講求入體煉丹,丹成造化。
憑著這煉丹手段,秦武原大宗師已經成皇城中炙手可熱存在。
當然,有不少人也知道丹緣閣主人才是此等丹術的開創者。
但是所有知情者,都不會往丹緣閣來。
丹緣閣開張之日,后院遇到文相那一幕,只能爛在所有人心里。
當日文相似乎,還和一位女修對坐?
丹緣閣不外傳,誰敢提這事情?
煉丹任務不是那么好完成,收集靈藥需要機緣,估計三兩個月能完成一單就不錯了。
木婉倒是有些期待,畢竟,到時候,又能跟師兄一起,那樣子煉丹。
平日店鋪中尋常所賣的丹藥,都是木婉出手煉制。
木婉煉丹時候,韓牧野就在前面的柜臺,門前是左林或者左玉龍招呼。
左玉龍和左玉婷被韓牧野安排了,兩人隔一日來一次丹緣閣。
反正生意也就這樣,沒必要都在店中耗著。
他們兄妹誰不來店里,就去做自己的事情。
左玉龍能隔一日就去皇城書院旁聽,左玉婷也能去云丹坊長運丹房做學徒。
有丹緣閣那些大儒手書觀摩,左玉龍學業精進,身上浩然氣已經肉眼可見。
左玉婷在長運丹房也已經是正式的丹道學徒,只要去,就能得到長運道人的親自指點。
至于原因,腳指頭想都知道跟丹緣閣有關。
“客官可是要買丹藥?”門口處,左林的聲音傳來。
今日是左玉婷陪著木婉在煉丹,左玉龍去皇城書院了,門口是左林招待。
韓牧野從柜臺后抬頭,面上露出笑意。
門口,身形高壯,背著長劍的林教頭立在那,神色激動。
從韓牧野讓林深到中州坐鎮,這已經數年未見了。
“林教頭,這修為越發精深了。”
韓牧野打量一下,笑著開口。
林深一躬身,低呼道:“林深見過韓師兄。”
左林在門口探頭看一下,又縮回去。
能喚公子師兄的,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他只負責看門。
轉過頭,他看到隔壁紹大田樂呵呵提著兩條大魚回來。
這家伙又去仙月湖撈魚了。
翠翠欣喜的接過大魚,去后廚整治。
木婉煉丹出來,見到林深來,也是歡喜。
中午時候,翠翠和紹大田做了幾道菜,煮了魚湯。
眾人圍坐,都說翠翠的魚燒的好。
等吃過午飯,林深走到韓牧野面前,低聲道:“韓師兄,我想應征入軍伍。”
韓牧野抬頭看他。
“火源界那邊現在沒有什么戰事,西疆也還算安寧,南荒目前也休戰。”
林深看向韓牧野,伸手摸摸自己的劍柄,輕聲道:“不能實戰,我感覺快要遇到瓶頸了。”
修為與劍技,都不是一蹴而就。
外人只看見那些劍修劍術超絕,看不見他們無數日夜孤寂的揮劍。
林深不是那種天賦絕強之人,他唯一有的就是勤奮。
揮劍千萬,裂石摧山。
此時他的修為雖然是地境初凝金丹,但他融合玉骨,以劍道戰力已經能抗衡元嬰三重之下。
韓牧野沉吟一下,點頭道:“也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
不管是林教頭還是魯高他們,雖然身是劍閣人,但終究會有自己的路。
聽說林教頭要去應征入伍,木婉忙拿了些六品和七品丹藥。
林深也不推辭。
木婉給的就是韓師兄給的。
韓師兄賞賜,劍閣眾人從不推辭。
這性命都能交給韓師兄,韓師兄賞賜,受著就是。
送林深離開,木婉站在店鋪門口,神色有些復雜。
“怎么了?”韓牧野走上前,輕聲問道。
“師兄,我想去典籍庫看看。”木婉轉過頭,低聲開口。
皇城丹藥司典籍庫,那是丹道修行的圣地,是聚合中州皇城丹道典籍之地。
西疆木家的小丹閣,就是仿照典籍庫所建。
當然,與典籍庫相比,小丹閣完全沒有可比性。
木婉有韓牧野給她的玉牌,能去典籍庫翻閱典籍。
“好啊,我陪你去。”
韓牧野笑著開口,然后給左玉婷放個假,將店鋪關上門,囑咐紹大田和翠翠若是有人來訪,就說店主不在家。
反正韓牧野和木婉來皇城開店,是正正經經做生意的。
木婉坐上馬車一邊,韓牧野坐在對面,左林一甩馬鞭,車架往上城行駛過去。
坐在車上,木婉看著車外的景致變幻,面上神色有些復雜。
在她對面的韓牧野輕聲道:“師妹你是為今日那爐丹煉壞了心情不好嗎?”
今日最后一爐丹,靈火不穩,木婉只能強行收丹,最后得到的兩顆丹藥品相極差。
聽到他的話,木婉轉過頭,面上露出微笑。
“煉丹總會有差錯,世間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完美?”
話是這么說,她的目中卻又是透出一絲迷茫。
世間當真沒有完美?
抬頭,她看到對面自家師兄輕笑著看自己。
自家的師兄呢?
劍道,丹道,儒道,神魂,修為,哪一樣不是自己仰望。
這等人物,算不算完美?
可是,與這樣的人物在一起,能不能有完美的幸福?
這些時日,木婉總感覺自己做夢一般。
她怕自己的夢醒了,師兄就不在自己身邊了。
大半時辰后,馬車停在一座廣場之前。
那廣場上,四處都是人。
入眼看去,都是滿身煙火氣的丹道修行者。
這些人有的就坐在廣場上,開爐煉丹,有人來觀摩也不在意。
有人是擺著幾個丹鼎或者是書籍,也有靈藥丹藥的。
還有不少人是手中拿著牌子,三三兩兩交談。
典籍庫在丹藥司中,而丹藥司又是認證丹道修行等級之處,還安排有一些丹藥和靈藥等物的交易,當然滿滿都是人。
左林將車馬停在廣場外,韓牧野走下車,陪著木婉去典籍庫。
走入廣場,人太多,完全不知典籍庫在何方。
“二位看著是第一次來丹藥司?”后方,一道聲音響起。
轉頭看,是一位穿著青袍,胸前佩著丹師徽章的青年。
青年身形清瘦,面帶微笑,目光掃過,然后落在木婉身上,對于站在木婉身旁的韓牧野,他看一眼,便不再關注。
既沒有穿儒袍,又沒有佩戴丹師徽章,這面前二人身份,比較普通。
而兩人中只有木婉身上煙火氣濃郁,明顯是丹道修行者。
此地,是丹修聚集之地。
“認證丹師的大殿在左邊五里外,先要繳三千靈石。”
“交易靈藥的大廳在右邊三里,擺攤的話要一千攤位費,此時的話,估計已經沒有位置了,不過可以去看看那邊交易情況。”
青年籠著手,淡淡開口。
木婉轉頭看向韓牧野。
“那典籍庫在何處?”韓牧野開口問道。
“典籍庫?”青年一愣,打量一下韓牧野和木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