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錚皺眉,示意幻萍收起錢,不過這餐飯錢勢必要還給對方的。他半點也不想跟這個人有過多來往。
服務生態度不知道比開始恭謹了多少倍。賠著笑退下。
淺淺卻是再說不出話,呆呆看著那瓶紅酒,畢竟是當地知名中學校長的女兒,識貨,所以震驚,就算父親,好像也絕不舍得喝這么名貴的紅酒。
小窕、夫婦相視無語,有些懵擦擦的看著鄧錚和幻萍。阿麗眉開眼笑,對幻萍努努嘴。幻萍嘻嘻一笑,卻不說話。
鄧錚拿起紅酒,笑著說:“這酒不錯呢,來來,都嘗嘗。”
每人倒了一杯紅酒,卻都是拿著酒杯默不作聲。
淺淺根本品嘗不出酒的味道,心里就琢磨怎么挽回面子,有心找茬說這是不是弄虛作假演的一場戲,因為實在太夸張,也太巧合了,但這五位數的紅酒不是假的,剛剛服務生送來的一沓百元大鈔也不是假的,要真是排演好的套路,那這代價也太大了…
突然間靈機一動,剛想說話,忽聽旁邊有人大笑:“哈。真是巧啊!”
淺淺回頭一看,卻是大吃了一驚,直接站了起來。
過來這兩人。她都認識。
右邊那位個子不高微微發福,眼袋有些大的中年人,是神州出版集團的顧偉元,也是此次定點教育幫扶活動中,負責提供全部圖書出版物的單位老總。
左邊那個瘦削和藹男,則是南國電視臺電視劇頻道、現代教育頻道兩個重點編輯事業部的總負責人吳磊,錄制此次幫扶公益節目的總策劃人和總負責人。
這兩位都曾去過青丘中學實地考察,她父親全程陪同,而自己作為總務處小領導,也有幸在飯局上出席過一次。
笑呵呵熱情打招呼的,正是吳磊。
在淺淺眼里,這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萬萬想不到人家居然會同自己打招呼。
印象里,自己在人家眼里好像是小角色。根本不屑理睬。當初自己鼓足勇氣過去敬酒,吳磊僅是抿了抿,顧偉元更是只喝了茶水。
淺淺忙拽了戴偉一把,嬌笑著剛想說話,卻見吳磊滿臉笑容,很熟絡地攬住鄧錚的肩,“老弟,你玩的哪一出,來了也不打聲招呼,怎么跑到大廳里來坐了?”
鄧錚無奈笑笑,朝落后半步、目露深思的顧偉元點點頭,說:“剛下飛機,行李箱還在車上。遇到幾個朋友,隨便吃點。”
吳磊異常親熱地拍著鄧錚的肩,抬眼見到站起的淺淺、戴偉他們兩個,卻是一愕,奇道:“你們認識我這老弟?”
鄧錚笑道:“不熟,今天剛見面,是幻萍的朋友。”
吳磊一愣,就有些摸不清楚情況,不敢像往日一樣每次見面就要拿男女關系調侃,朝幻萍打了招呼,笑道:“他們都是麻園過來的老師,最近咱粵州跟麻園市結成了教育幫扶對象,主要就是基礎硬件和師資方面的扶持,站著的這兩位,好像是本次主要扶持對象青丘中學的,既然認識你,回頭再過去了,我叫那老白校長照顧照顧他們。”
話里對在當地赫赫有名的白校長并不十分高看,令淺淺大是面上無光,但她也沒辦法,白校長再出名,在吳磊眼里,也實在算不上什么。
更何況,這次整個青丘中學新校區建設四分之三的資金,都是得益于此次教育幫扶活動中,粵州市這邊的扶持贊助。
吳磊自不知道淺淺和白校長的關系,他一直只與白校長接觸,就見過淺淺一面,那種場合,有市政府、教育局的領導在,白校長能厚顏帶著女兒露臉就夠可以了,哪里還敢亂介紹。
吳磊又掃了小窕、甄昊和阿麗一眼,見鄧錚不幫他介紹,心下了然,也不多問,就說:“老弟,我還有個場,里邊人差不多齊了,就不打攪了。不準嘰歪,這頓算我!”
鄧錚好笑的搖頭,幻萍與阿麗、小窕三個相視而笑,甄昊有些發呆,淺淺和戴偉則滿臉苦澀。
吳磊奇道:“怎么啦?有什么問題?”
鄧錚就說:“這頓飯已經買過幾次單了,還是算了吧。”
吳磊就笑:“那成,明天后天抽個時間,叫上連臺,一起!他正巧也有事找你聊。”對其他幾人點頭示意,轉身而去。
顧偉元是跟吳磊一起來的。吳磊拉著鄧錚說話時,他只笑著打了招呼,沒吱聲。他遠比吳磊了解鄧錚,一眼看來,就明白眼下場合不宜多話。
吳磊先行離開,他并沒跟上,而是帶著探詢的意味,看向鄧錚。請示的意味很明顯。
鄧錚起身,交待了句,“你們繼續,我出去說句話。”然后當先往外走,顧偉元緊緊跟在后面,有意無意的,落后半步。
淺淺和戴偉齊齊猛吞了口水,有點懵擦擦的看著面色始終平靜、身形并不算高大的鄧錚,心里都是一片茫然,這家伙是誰啊?哪家太子爺?
這,這也太夸張了吧?!
餐廳正門外,有一個挑高半層、奢華富麗的歐式中廳,非貴賓卡不得入內。
兩人尋了靠窗的位子坐下,好巧不巧的,能居高臨下瞧到大半個餐廳,鄧錚剛才坐的位子,恰在其中。
顧偉元就笑:“這幾位,是沒認出你吧?”
鄧錚搖頭:“作為幻萍老友,卻連幻萍現在是什么樣的人,也不知道。”
顧偉元就是一窒,抬眼往向窗外,幾個年輕人勾肩走過,嘴里熱切嚷嚷著“老大”、“老二”、“老三”,有些恍惚,回過神來,嘆道:“是啊,人心易變,突然覺得有句話說的好:友情就像爐子上的水,一離開爐子,就會逐漸冷卻下來。”
鄧錚笑:“這是古溫說的吧。有點意思。”
顧偉元一愣,認真看向鄧錚,看出他的波瀾不驚平常心,心中嘆服,依稀間,又回到了昔日一起在《首都新報》打拼的日子,心中莫名就有些愧疚,沉聲道:“我跟老李的事,真是對不住。”
“顧哥,兄弟我這次過來,絕不是興師問罪的,我是來向你們檢討的。”鄧錚說的很認真,顧偉元卻是愣住了。
鄧錚繼續:“當年我只是一個小作者,承蒙二位哥哥看得起,傾盡所有資源為我開綠燈,但凡我所需所求,不管是否合理,一概應允,助我一飛沖天,這是知遇之恩;為了維護我的合法利益,情愿得罪老東家北方傳媒集團被冷處理甚至丟掉工作,也不愿意在合同上耍小手腳,這是道義之情;后來不嫌我年齡小見識短,冒大風險跟我一起南下創業,堂堂出版界精英,卻屈居我之下,毫無怨言,嘔心瀝血,幾年時間,生生創出神州出版集團這樣響當當的品牌,這是信任之誼…所以,你跟海洋哥,不用跟我說道歉。永遠都不用。”
老顧是性情中人,鄧錚一番話,說的他心潮起伏,目光湛湛,握茶的手,都有些顫。
“我說要向你們檢討,是因為我的自私和遲鈍。我一早就知道你跟海洋哥做人做事風格窘異,你是看得遠走得穩,做事堂堂正正,氣氣派派,海洋哥是細節狂,點子怪,貌似膽小平庸,實則常有劍走偏鋒之舉,所以你們兩位工作起來肯定會有摩擦,但用的好了,也是可以互相彌補互相促進的絕佳搭檔。我一直是這么想的,所以一直堅持把你們綁在一起。但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你們兩個這樣的性情,事業初創期目標一致,大家鼓足了勁朝一個方向,可以求同存異,但平穩發展期,就難免意見不合,乃至于出現根本性的不合。我應該早作調整的,是我動作慢了,也太自私了,你們信任我,我卻辜負了。間接導致你們現在鬧成這樣。”
“兄弟,千萬別這么說。我的缺點我知道,保守,求穩,得有人推著,沒你在上面催,沒海洋在下面鬧,再給我十年十五年,我也混不到現在這一步。而且,脾氣還臭,嘴巴毒,得理不饒人。”
顧偉元狠狠吐了口氣,誠懇道:“回頭我就向海洋道不是。但是,一碼歸一碼,他這次…”
鄧錚笑:“顧哥,我也幫海洋哥說一句,這次這個瘋狂的‘亙古第一影帝’,并不是海洋哥讓技術部門操作的系統托,是真正的書友和粉絲。”
顧偉元“啊”了一聲,瞪大眼睛,短短兩周,砸下三四百萬看電子書,這已經千倍萬倍的超出了他對于這個行業的固有認知!
“兄弟,這事可不能開玩笑。”
“真沒有。我還知道這人是誰。”說著,鄧錚把小生在飛機上當面打賞,跟自己鬧氣的事跟顧偉元簡單聊了聊,搞得顧偉元面色不斷變化,哭笑不得,到最后,盡數化為了愧疚。
扼腕長嘆:“這次真是我不對,誤會他了。吃過飯我就去找他賠不是。公司里,也會想辦法幫他把前段時間丟的面子找回來。”
“顧哥,想回首都總部嗎?”
顧偉元一愣。鄧錚道:“我想把幻萍調來,頂替你的崗位,你回首都幫我。我記得你當年雖然是新聞學院的,但具體學的卻跟市場相近,大電影《龍門客棧》的發行,我們自己來做,擔子就交給你了。有興趣嗎?”
他這樣做,于李海洋來說,給足面子,因為起碼在神州出版集團這一塊,斗到最后,是顧偉元走了。
對顧偉元來說,也有面子,他的崗位是空降來的幻萍接替,并非李海洋,而且他是回總部,還負責的是整個遠征未來版圖最為重要的大電影《龍門客棧》的發行推廣。
這其中體現的,是沉甸甸的重視和信任。
個中考量,顧偉元一品便知,虎目微潤,沉聲道:“定竭盡所能!兄弟別怕我搞砸了就成!”
鄧錚哈哈大笑:“是你別怕兄弟影業的全力打壓才是!”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