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先補13號的,兩更連發,6000)
合適?搭調?
所求簡單?
安全感?
姜妃玲瓏心竅,雖然暫時還沒完全猜透,但也知道母親是在借《倚天》說她和鄧錚的關系,提點男女相處之道,只是不知,這跟讓她退出組合退出娛樂圈有什么關系。
心中一警,也不言語,默默聽著。
李曼今天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把想說的,該說的,都說透給女兒聽,握著她的手,繼續道: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心中或許不服,趙敏如果不瘋狂示愛耍花招悍然搶婚,周芷若張無忌一旦真正結成連理,未必不能過下去。
確實,按這二位的本性,是可以湊合的,真把周芷若和張無忌安排在一起了也不是一定過不下去。但匹配上,遠不是最佳,也絕不會太幸福。
說到趙敏,支持她的讀者,相信絕大部分也都像媽媽剛才所說的,認為她和張無忌在性格上是很好的一對互補,一個聰明果敢,一個仁厚優柔,但其實很多人都忽略了在書中他們的一個最大也最重要的相同點——寬容。
張無忌的寬容不用再說,趙敏在遇到張后,對待自己的情敵與敵人始終都顯得很寬容隨和,這不一定是說趙敏一定是這樣的性格,而更多是小鄧他作為作家自己的決定。
一個寬容的男主角,需要一個同樣能寬容的女主角。
其實,相比《射雕》《神雕》,《倚天》給媽媽的感覺很奇怪。所以,我一直在猜度小鄧的創作理念。
《射雕》里的小鄧,字里行間少不了文人俠士的輕狂,《神雕》里的小鄧,在情網中傳遞優雅堅守與傷絕,而《倚天》呢?”
姜妃聽的越來越認真,她知道母親雖然因為外公外婆家的傳承,投身商界多年,但酷愛讀書,要不然也不會跟父親相識相愛。而且,她本身還是南國木蘭讀書會的副會長,屬于很會讀書的那種人。
鄧錚門外聽著,暗自點頭。
果然是心中有佛便是佛,同樣的人物劇情情節,在鄭文翰那廝看來,處處花招,遍地技巧,完全舍本逐末,純粹是一種充斥在現代人潛意識中的“捷徑”心理作祟。
他昨天在雜志社小會議室外,耳聞鄭文翰論述“瘋狂愛大表白”時,心里就頗不以為然,但還沒來得及細想琢磨,姜母李曼畢竟見多識廣的過來人,三言兩語就給出了一個跟鄧錚心中感受很接近又很成熟的一個看法。
鄧錚心中暗道佩服,果然通透厲害,怪不得姜大理事長這樣面上古板嚴苛實則內心老狐貍的人都給治的服服帖帖,怪不得自己每次一聽說要見她老人家都暗自心里打鼓…
李曼頓了頓,繼續:
“《倚天》這書,一開始就寫了一段妖女與名門正派的生死之戀,而隨著明教的出現,小鄧嘗試顛覆傳統正邪觀,創立一個與過去毫不相同的‘好魔教’的心意越來越濃,這時候的小鄧,或許認識到了面對幾世糾結的恩怨,依靠偏激與仇恨是無法化解的,于是,后來的張無忌逐漸的變得溫和,軟弱,逐漸的變得優柔寡斷起來。
光明頂一戰后,小鄧興許是深感讓張無忌化解雙方恩怨已然陷入困境,于是趙敏開始登場。
小鄧的那個徒弟鄭文翰只注意了風花雪月,卻沒注意到,實際上,張無忌、趙敏在大都那個小酒店里的對話是整部書的一個關鍵中的關鍵。
張無忌在這里表達了他心中的希望:‘倘若大家不殺人,和和氣氣、親親愛愛的都做朋友,豈不是好?我不想報仇殺人,也盼別人也不要殺人害人。’
這是張無忌的想法,應該也是作為作者小鄧此時的想法。
小鄧在這里,或許不再想塑造一位任性執著的俠客,而是希望能夠表達自己用寬容化解仇恨,以和平親愛泯滅恩怨的思想,這也成了《倚天》的最終主題。
說到這里,媽媽就有些奇怪,小鄧這年紀輕輕的,怎么會有這種心思感悟?他到底經歷過什么樣的生離死別,怎么竟會有種佛家寬容寬恕放下的意味?”
姜妃明凈秀麗的眉宇間,飛速閃過一絲疼惜,柔聲細語道:“他跟媽媽感情很好,他媽媽對他的影響也很大,像習武、讀書都是來自他媽媽的影響,只不過,很小的時候媽媽就病逝了。而他新成立的公司,名字叫遠征文化,第一個字‘遠’,就是取的媽媽名字‘媛’的諧音。”
李曼點頭感慨:“怪不得。原來如此。”
然而,門外的鄧錚聽到這里,心中卻是大驚失色!
因為,金庸先生最初報端連載《倚天》的時候,張無忌的形象并不是后來看到的這樣的。
最初金庸想要寫的主角身負血海深仇,心機深沉叵測。精于謀算,一心復仇。
——謝遜說空見來化解仇怨的時候,他用掌打自己天靈蓋,然后無忌馬上叫道:妙計,妙計。當時張翠山和素素都沒反應過來。
——這一下正中穴道,常遇春咕咚一聲,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胡青牛此人脾氣古怪之極,他若不肯施救,不論你如何苦苦哀求,如何動之以情、挾之以威,他總是見死不救。可是無忌最后一句話卻使他深印于心:‘你若不將常大哥治好,總有一天,教你死在我手里。’他見無忌年紀雖小,卻實非常物,況且又是張三豐愛徒之子,日后若是糾纏上了自己,當真是個大大的禍胎。
報紙連載版的張無忌,更像早期的楊過,甚至有一點韋小寶的影子。
金庸先生自己對他的批語也是“高傲倔強”,這和之后性情溫良、寬宏大度的張無忌哪有一點兒相似。
關于之所以改變創作初衷的原因,存在有很多版本和說法,而鄧錚印象最深刻的一個版本中,那位專門研究金庸的資深筆者曾在論證后提出觀點:金庸修改《倚天》是在這樣一件事發生之后——1976年10月,年僅19歲的查傳俠自殺身亡,成為金庸一生中最痛心的事。
并稱,后來金庸自己也說過,他在修改《倚天》的時候,心中想著的是他敏感溫柔的長子。
《探索一個燦爛的世紀——金庸與池田大作對話錄》中,金庸提到:“1976年10月,我十九歲的長子傳俠突然在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自殺喪命。這對我真如晴天霹靂,我傷心得幾乎自己也想跟著自殺。當時有一個強烈的疑問:‘為什么要自殺?為什么忽然厭棄了生命?’我想到陰世去和傳俠會面,要他向我解釋這個疑問。”
在這種情況下,修改的三聯版,跟連載版人設天翻地覆。
這一個張無忌,對萬事萬物都懷有不忍之心,看似優柔寡斷、猶疑不決,這種軟弱的個性確實很讓讀者討厭。
張翠山殷素素武當山自殺以后,張無忌的反應是這樣的:俞蓮舟凜然道:“無忌,你爹爹已經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日后練好了武功,為你爹爹報仇雪恨。”無忌叫道:“我不要報仇!我不要報仇!我要爹爹媽媽活轉來。二伯,咱們饒了那許多壞人,大家想法子救活爹爹媽媽。”
放眼金庸的小說里,像張無忌這樣沒有一點兒復仇之心,以化解天下紛爭為己任的主角幾乎沒有,大部分都已經出家了。
而在修改后的《倚天》里,金庸似乎也借張無忌之口道出了心中對于兒子選擇自殺的痛苦和不解:“我爹爹媽媽是給人逼死的。逼死我父母的,是少林派、華山派、崆峒派那些人。我后來年紀大了,事理明白得多了,卻越來越是不懂:到底是誰害死了我的爹爹媽媽?不該說是空智大師、鐵琴先生這些人;也不該說是我的外公、舅父;甚至于,也不該是你手下的那阿二、阿三、玄冥二老之類的人物。這中間陰錯陽差,有許許多多我想不明白的道理。就算那些人真是兇手,我將他們一一殺了,又有甚么用?”
在査傳俠死后,金庸開始閱讀佛典,探究生與死的奧秘。他在1977年的幾個月里,一直在詳詳細細地研究一本英國出版的《對死亡的關情》,其中有湯恩比博士一篇討論死亡的長文。金庸說,自己在那時候忽然領悟到,或者說是衷心希望,亡靈不滅的情況,于是去佛教書籍中尋求答案。
三聯版中所看到的張無忌,他的迂腐愚鈍、他的婆婆媽媽、他的善良天真,與早慧敏感的査傳俠是如出一轍的。
金庸在后來的后記里說,他寫張無忌是想要寫一個普通人,可以做我們的好朋友。
以《倚天》之友善之溫柔,幾乎不大像是一個金庸慣寫的刀光劍影的冷酷江湖了。
給人復仇的機會,頂尖的小說卻化解一切。
它有耶穌式的人物活著,永久地給傷害他的人以悲憫,包容下刺穿、侮辱、戕伐,讓一切落空在虛處無力附著,等著人們認識自己的罪。
這樣的一個軟弱的張無忌是如此寬容多情,未必聰明智慧英雄威武,個性卻必然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