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00 我在現場

　　一看發言的是鄭文翰，在座不少人神色都有些小不自然。

　　很多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里不怎么說話的合琴生。

　　都是這個圈子里的頭面人物，自然清楚這幾年下來合琴生跟金梁的那些明爭暗斗。

　　金梁以“武俠”立名，橫空出世，強行洗牌，合琴生以原“俠客第一人”之尊，欲行捍衛之事…結果幾年較量下來，金梁的創作熱情和水準一天比一天高，作天比一天厲害，無論合琴生怎么閃轉騰挪，怎么殫精竭慮，甚至連“坊珠四俠”都重新集結，卻始終被對方強壓一頭。

　　雖說因為金梁的悍然帶動，整個行業翻天覆地，風生水起，合琴生也實現了夢寐以求的作視化，更是連續兩年躋身“作家權勢榜”百強榜單，個人身家、作響力都翻了數十倍…但不爭的事實是，“俠客”被“武俠”全面取代，第一人之位果斷易主，而論及在圈子內外的個人影響力更是判若云泥。

　　況且，據說合琴生辭掉武俠協會主席也跟金梁有莫大的關系。

　　這梁子，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

　　也因此，在座很多人都不理解，平日里開會就算了，今天合琴生既然也在這里，王侯你干嘛要把這個于中堂也給叫過來？他可是金梁的唯一弟子啊，這不是添堵添亂嗎？

　　而自開會伊始，合琴生便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別人發言，他會傾聽，會記錄，但不發表任何意見。

　　鄭文翰站出來發言，他也只是遠遠看了一眼，然后就垂下眼去，一副超脫世外，無欲無求的寡淡樣子。

　　李熱招手：“小于。把你的想法，說說看。”

　　鄭文翰道：“這個容茂實很會借東風，本來是嚴肅文學跟咱們武俠的事，他硬生生地把他的科幻給加塞了進來。還一副對武俠痛心疾首、勢不兩立的樣子。對文學圈不太了解的人，猛一看還以為科幻是跟嚴肅文學一類的，先天高武俠一等，可以隨便對咱們指點江山的呢。孰不知，這丫根本就是想渾水摸魚。白白蹭話題蹭曝光度。”

　　“有道理。果然沒安好心。”

　　“狐假虎威最惡心。”

　　“可悲，這廝現在已經完全淪為商人。”

　　鄭文翰的話，在座不少人深以為然。

　　他頓了頓，又道：“可要說他只是為自己個人蹭話題，卻又太小瞧了他。仔細翻看他的履歷就可以發現，當年科幻黃金年代四大重鎮：首都、東海、蜀都、哈市。在那場‘精神污染’、‘科幻姓科還是姓幻’、‘科幻屬科學還是文學’的涉及政治層面的大風暴中，首都、東海、哈市的作家作乎全部受到牽連、湮滅殆盡，只有蜀都一地天高皇帝遠，留下了火苗。容茂行這人，正是崛起于風暴之后的蜀都。從個人嘗試創作科幻，到舉債創辦銀河科幻，再到組織承辦‘科幻恒星獎’，單槍匹馬坐了七天七夜火車去莫斯科參加世界科幻大會…這人或許不是個一流的科幻家，但卻是對當代科幻發展最居功至偉的三五人之一！對于科幻，他無疑有著極大的野心！”

　　“野心？”

　　王侯楞了下，“…你的意思是，他想引領科幻登堂入室？我們武俠現在礙著他科幻的路了？”

　　“豈止礙著，簡直就是攔路的巨石。在座位各位前輩、同僚平日里潛心鉆研武俠，可能對其它類型的現狀沒太關注。我這里舉個列子。作為后學末進，我的‘刀劍棍三部曲’一共賣了逾180萬冊，這個數字在今日在座各位中也就僅僅是中等偏上，但是大家可能不知道。如今站在科幻最頂端大名鼎鼎的‘科幻三王’，迄今為止還沒有一本書總銷量過100萬冊！”

　　“怎么可能？”

　　“這不可能！‘科幻三王’多有名啊，作家版稅榜百強的常客，你師父金梁還沒出道，人家就已經長年在榜了！”

　　“年輕人，你弄錯了吧。我記得有一年三王齊齊殺入版稅前五十，曾震動了整個通俗文學界！”

　　面對不解，鄭文翰不緊不慢解釋道：“總版稅高，那是因為單冊定的碼洋高，這跟當初他們科幻協會制定的策略有關，一切朝嚴肅文學靠攏。他們是想爭取早上作家權勢榜，讓所有人聽到他們的聲音。然而這么多年過去，作家權勢榜是上去了，但癡心等待的‘招安’卻遲遲沒有來到。不僅如此，因為學人家精英文學搞得單冊碼洋奇高，使得作眾基礎遠遠不夠，普及度很差。就比如說，容茂實作為科幻大佬，最厲害的作圖詭事迄今為止十年下來只售出了90多萬冊，論群眾普及度比我的‘刀劍棍三部曲’都不如，更別說在座各位前輩同僚。嘿嘿，要是擱在我師父射雕英雄傳的1800多萬冊面前，簡直就是螢輝之于皓月，完全不值一提！”

　　李熱動容道：“小于你這樣一說，就很清楚了！我們大家都知道，舉凡想要獲得文學史地位，直接的途徑無非兩種：廣泛的影響力，公認的文學造詣。文學造詣方面科幻是出了名的簡單直接不講究，不過我們武俠也不大容易受到主流文學圈的推崇，這方面算是打平。但是以如今影響力方面而言，卻是差距明顯，而且有逐漸拉大的趨勢，也怪不得他這么著急！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嚴肅文學真在這個時候想‘招安’，怕是也絕輪不到他們科幻。”

　　圈子里難得的女性，三十出頭眉清目秀的小少婦貓姐，這時突然想起一事，特別激動道：“最要命的是，容茂實拼命想要帶領科幻登堂入室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跟蜀都藝術大學聯合開設了一個科幻的研究方向，還遠遠沒有形成課程，而且是很苦逼地掛靠在‘兒童文學研究中心’之下，結果一眨眼，金梁先生這邊已經悄無聲息地跑到傳媒大學開設五百人的武俠公開課了！！！你說他能不急得跳腳，郁悶得吐血？！”

　　“正是如此。”

　　鄭文翰接著貓姐的話，一激動，直接站了起來：“大家到現在，可能還沒意識到我師父這次走入大學課堂，尤其是傳媒大學這樣一所頂尖名校，對于武俠發展的意義有多大！這么說吧，曾經的少兒文學能夠登堂入室走入主流，首都大學、嶺南大學、東海大學等多校開設課程、研究方向，出現大量研究論文，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節點。跟我們更近一些的推理，前幾年首都藝術大學、首都電影學院兩所院校最先起步，而去年水木大學穆海華教授的學術論文本格驚詫論則直接導致幾部當紅推理入圍了當年的‘華語文學傳媒大獎’，距離獲獎僅有半步之遙！”

　　“竟還有這事？”

　　“我天，怪不得這次那么多老小子都出來跳腳罵咱們武俠，原來這次金梁走入課堂，意義非凡啊！”

　　“我就說嘛，干嘛一個二個急赤白眼的，原來金梁已經把人逼…已經代表我們把武俠提升到這地步了？”

　　滿堂哄然。就連老神在在的合琴生，也猛地睜眼，死死盯住鄭文翰，面皮一抽一抽的。

　　過了片刻，他似乎是猛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開始在整個會議室里暗自流轉，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因中央圓桌座位不夠，有不少資歷稍差的作者靠墻坐在了周圍。

　　前門口不顯眼的地方，有三人正在聊天。

　　“唉，不服不行啊，現在終于明白，有人考98分是因為只能考98分，有人考100分是因為他么的試卷滿分只有100分！”左邊一人感慨道。

　　“可惜金梁先生始終不肯過來，此時此刻，他要是在這里就好了，大家也不至于總感覺心中沒譜，群龍無首。”右邊一人感慨道。

　　中間棒球帽大黑框眼鏡的年輕人皺著眉頭，沒有說話。他是對鄭文翰這滿嘴跑火車各種煽情胡吹的舉動不太滿意，太浮夸了，太浮躁了，太不講究技巧了。

　　“是啊。”左邊那人接道，“你說今天這會開的，雖說也挺隆重的，但最應該到的兩個人都沒到，金梁自不必說，無論承認與否，都是咱們絕對的帶頭大哥精神領袖！”

　　年輕人忍不住問：“另一人是誰？”

　　“小兄弟面生，第一次過來吧。另一個就是古溫。最近火爆至極的神州奇俠系列開創武俠新風氣，迷得很多小年輕人是不要不要的，據最新調查，中學階段年輕人心目中，最喜歡的武俠作家他排第一，金梁才是第二！你說他該不該來？”

　　“別提那裝逼貨。聽見就煩。這丫根本聯系都聯系不上，連出版社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就一后起之秀嗎，還真以為自己是金梁了？！”右邊人冷冷接道。

　　咳。年輕人揉了揉鼻子，眉頭皺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