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這個時候的武俠讀者群,已是今非昔比,極其壯大,以金甲衛士為首的支持者們,很快便趕赴戰場:
“看在年紀的份上,敬你一聲農先生,只問一句,你這輩子有讀過一本武俠小說嗎?”
“七八個家的頭銜,嚇死寶寶了,不過然并卵。武俠小說就是武俠小說,看著開心看著愉悅就行,為什么非要拿嚴肅小說的標準來要求它?為什么非要全天下的文學都一樣冷冰冰板著臉呢?”
“說武俠小說教壞人,啊呸,我看恰恰相反,就一個‘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就夠你們這些食古不化的家伙們追上一光年!”
“大叔,不知道俺們家大金梁是打臉專業戶、反殺狂魔嗎?司浩然不比你牛逼,現在還不是灰頭土臉?前車之鑒,后車之師,混成現在這樣不容易,且行且珍惜。”
“還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呢,就不信你看過金梁的武俠小說還能寫出這么滅絕天良血口噴人的屁話來?”
“敢不敢拿那話兒賭咒?你寫這個無良文章之前,要是有認真讀過半本金梁的書,勞資豐源縣石灣村9組崔本青把腦袋擰下來給你當夜壺!!!”
雖然很多人氣得渾身亂抖,很有種看自己心儀的女神被人拳打腳踢耳光扇、粗暴斥罵丑八怪的感覺,真是撕了他的心都有了,但是有斗爭經驗很豐富的金甲衛士們的組織疏導,都知道金梁從不喜歡網絡暴力――特別是罵人罵得很沒水準,所以這一上來還算收束得住。
農黎也不是善茬,在短短半小時7萬多條斥責留言面前,不僅泰山不崩于色,還繼續居高臨下,直接嗆聲道:
“我當然沒讀過這種書。但是,我沒吸過毒,我就不可以反對毒品嗎?我沒嫖過娼,我就不可以抵制色情嗎?所以同樣的道理。批一批武俠小說還需要讀原作嗎?那是嚴肅文學所享受的待遇,對于這種不入流的文字,姑且算作文字,它還不配。真的。遠遠不配。”
如果說先前那番話算是刺骨的傲慢偏見,那么這番話就是裸的貶低侮辱,竟把武俠小說跟毒品、色情這些類比!
這下任誰也忍不了啊,于是猛虎下山,火力全開。一股腦將他所有公共賬號的留言版塊都轟炸得體無完膚,十八輩祖宗都快被輪遍了!
農黎旗幟鮮明打頭陣,怒批武俠小說,狠狠道出了這幾年來憋在很多傳統作家和其他類型作家心中的一口郁氣,很多人實在是被擠得有些狠了,于是乎,蹭蹭蹭的,文學圈、作家圈、文化圈許多名人跟爭著吃熱翔一樣,撲撲騰騰的往外跳,紛紛聲援他:
“支持農主席。文學不可只尊娛樂。必須考慮思想性和精神價值。”
“一個寫武俠小說的進入大學課堂?這是丟人現眼啊!”
“武俠小說堂而皇之成為大學課程,這不但是對我們學生不負責任,也是侮辱中國文學史、中國文化史、中國教育史!”
“這件事上,我不針對個人,我針對的是我們這些人對于這個時代的責任!好,跟我一起喊:堅決抵制金梁!”
當然,在這件事上,他也不乏文學圈、文化界的支持者,除了一些被逼入統一戰線的武俠小說作者外,還有一位首都文化界赫赫有名的大儒――著名文學史家、歷史學家、首都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歷史講壇”常任主講人之一的廖翎杰。
“…看了很多文學圈、作家圈朋友對武俠小說的口誅筆伐,深感疑惑、不安。感覺當前有相當多論者的理論基礎是:不承認通俗小說在很多方面與嚴肅小說不同,不承認讀者自己有辨別是非的能力,不承認讀者有拒絕在閱讀中接受教育的權利,不承認文學可以被當作純娛樂的商品,不承認武俠小說是一種通俗小說。甚至不承認武俠小說是一種幻想小說。”
“這種想法是極其危險的。不管大家裝睡也好,不想醒也罷,武俠小說憑借其影響力、普及度和文學基本造詣,早已在通俗類型小說中占據一席之地。而通俗小說,就是首要在‘核心趣味’上做文章,讓喜歡這種趣味的讀者能夠得到精神上的極大滿足。比如偵探小說可以說是為讀者提供了一次復雜的智力游戲,而武俠小說顯然是與人類骨子里的尚武精神相關的。”
“…武俠小說一味強調娛樂性,那么,思想性和精神價值呢?這是我今天看到質疑最多的一個問題。這也的確是一個應該認真回答的問題,但我覺得這個問題的核心其實是在貶低和指責武俠小說。我的意思是,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就把武俠小說置于一種被貶低和被攻擊的位置上,因為這個問題預設了一個理論前提,就是將娛樂性同思想性和精神價值對立起來,仿佛這二者是你死我活、有你無我的關系,如果你強調了小說的娛樂性,就必然會損傷小說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
“我認為這個理論前提是不成立的,因為小說作為一種語言藝術,我們是無法剔除掉小說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的,問題在于,一部小說給我們傳達了什么樣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而這不是由娛樂不娛樂來決定的,這是由作家的主體決定的,是由作家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決定的。”
“一個嚴肅文學的作家,他也許根本不講究小說的娛樂性,但也許他在小說中傳達的是一種頹廢的、厭世的、灰色的、負面的思想性,傳達的是一種陳舊落后的精神價值。至于武俠小說,盡管它強調娛樂性,但這種娛樂性仍然是一種精神上的消遣,不是一種身體上的消遣,是與在洗浴中心、按摩房里獲得的消遣不一樣的,后者是一種身體的消遣,而閱讀類型小說的消遣激發了精神的活動。”
“當然,武俠小說既然把娛樂性放在第一位,勢必就會稀釋了小說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市面上的很多武俠小說所包含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并不見得非常深刻獨特,可能只是一種公共性的思想,是一種常識性的表達,因為公共性的思想和常識性的表達能夠爭取到更廣大的讀者的認同。”
“但是,武俠小說中還有金梁。我相信只要這些批評的朋友們,稍微放下些偏見,騰出一點點功夫,看上幾章節金梁的武俠小說,就絕不會隨便發出今天這樣貽笑大方的見解言論。他的武俠小說中宣揚了正義,愛國主義,民族平等,和平主義,甚至還揭示了我們中國人的文化劣根性,他的作品在思想上是非常深刻的,甚至比我們很多嚴肅小說的一些作品還要深刻得多。所以,不應以思想性為由去反對武俠小說的娛樂性,更不應該把武俠小說一棍子打死,因為無論如何,畢竟還有像金梁這樣的超越一般武俠小說格局的大師級人物存在!”
“…我們固然希望武俠小說能寓教于樂,但我們更要防止以教傷樂。”
廖教授的這席話,遠比農黎那篇殺氣騰騰的文章客觀持中,迅速被金甲衛士和武俠迷們轉發,算是在輿論上扳回了一城,不至于讓鄧錚太吃虧。
鄧錚自打以“金梁”之名行走江湖以來,還是第一次遭受像農黎這種劈頭蓋臉毫不遮掩的“窮極毆殺”,自然是極為郁悶惱火!!!
他朋友是很多,但真正文學圈里的寥寥,這種層級的較量,明星藝人自然不好發聲,不僅起不到正面效果,只怕還會拖后腿,所以廖教授這也算是及時雨了。
對此,鄧錚自然非常感激,感激認同,感激危難發聲…不過對于廖翎杰教授的部分觀點,他并不特別認同。
因為他發現了,這位廖教授的某些基本的文學觀,與農黎這樣的指責者并無根本區別!還是具有很大的舊眼光和局限性!
他之所以出來為武俠小說辯護,為他鄧錚辯護,是因為他發現了在武俠小說形式下也可以寫出嚴肅小說甚至比嚴肅小說還嚴肅的嚴肅小說!尤其是鄧錚寫的金庸先生的這幾部!
所以在鄧錚看來,廖翎杰的這種辯護的聲音是虛弱的,甚至是軟弱的。
特么我賣的是蒜苗就是蒜苗,它自有它無可替代到的獨特之處,非要逼著給它冠一句“外形跟蔥很像,某些味感不比蔥差”,有什么意義呢?
承認武俠小說就僅僅只是一種通俗小說,一種類型小說,一種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大眾娛樂小說有那么難嗎?
換句話說,不提‘俠之大者’,不提‘兩肋插刀’,就算我這本書的核心價值觀,就只是最樸素簡單的‘長大要做一個好人’,書只要寫得好看,眾多讀者愛看,普及度高,不也挺好的嗎?
然而,這番肺腑之言卻是無處傾吐,怔忪半響,千言萬語也就只化作了“作家金梁”微博上的一句話:
“以新眼讀舊書,舊書皆新書也;以舊眼讀新書,新書亦舊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