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來瓶醬油。”
臨近中午,王先生踩著人字拖,穿著大花褲衩,小店門口嚷嚷道。
“是隔壁老王啊,要什么牌子的?”
“隨便都行。趕緊的,媳婦兒炒菜等著用呢。”
“好咧。來,這種新推出的搞活動,買一贈一。”
“我靠,真的假的?這么爽?”
“你想多了。買一瓶醬油,贈一份首都新報。來,拿著。”
“切!什么鬼首都新報,就知道無奸不商,凈送些聽都沒聽過的坑貨!”
王先生翻個白眼,左手拎醬油,右手抄新報,哼哼唧唧地往回走。因為惦記著洗手間的窗子有點透,該糊一下,就忍著沒隨手丟進垃圾桶。
“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躍那紅塵永相隨…”
哼著曲兒,王先生百無聊賴地來回翻騰報紙,尋思著哪一面迎著光糊上去效果會比較好,突然咦了一下:
“萍蹤俠影錄?最新出的俠客小說嗎?這名字不凡哪!”
二十分鐘后,意猶未盡、滿面通紅的王先生從公路邊的馬路牙子上坐起,美滋滋的,跟抽了支神仙煙似的,小心翼翼地將報紙折起放好。
緊接著,視線掃到旁邊地上立著的醬油瓶,面色頓時大變,一拍腦袋,壞了!別說炒菜,再不回去,飯都該吃完了!
二話不說,抱起醬油瓶就朝家里沖去。
一口氣沖到家里,媳婦兒臉色正黑得跟鍋底一樣,一場風暴隨時都要爆發,王先生二話不說,直接將疊好的新報攤開翻到連載萍蹤俠影錄的那一版,獻貢似地呈上。
二十分鐘后,剛剛因云靖、云蕾爺孫倆的悲慘遭遇,尤其是小姑娘云蕾被爺爺云靖逼著發血誓報仇而哭過的媳婦兒,揉了揉鼻子,夾起一塊紅燒肉,溫柔地放進王先生的碗里,“謝謝你,老公,專程為我買這么好看的報紙回來。”
“知道你愛看這種小說,買醬油時一聽大家在說這萍蹤俠影錄簡直是神作。沒的說,我提溜著醬油瓶一口氣跑了三條街,串了六只巷,擠了一身臭汗,才搞到這么一份。跟你說媳婦兒,這報紙啊,今兒個都賣脫銷了!不過為了媳婦兒能看到,再苦再難,那都不是事兒!”
“老公,我愛你!”
“老婆,那啥,這月零花錢該發了吧?”
同一時間,老孫發屋。
“嘖嘖,這叫謝天華的真厲害,手持‘白云’劍,劍法超群,不愧是天下一劍客玄機遺士最厲害的徒弟!”
一名老主顧坐在理發椅上,撐雙臂將整份報紙懸空攤開在面前,跟身后站著理發的老孫一起看,邊看便贊嘆道。
“依我看,那澹臺滅明才叫厲害,一對雙龍護手鉤,先敗潮音和尚,再戰謝天華,打了幾百回合不分勝負!”老孫不依道。
“瞎扯!來來,你看這里:‘斗得正酣,澹臺滅明忽然一聲胡哨,賣個破綻,轉身便走了,那兩員小將,也跳出圈子,隨后急逃。謝天華與潮音和尚殺得性起,哪里肯放,仗劍挺杖,縱步便追,片刻之間過了一個山坳’。澹臺滅明要是能打得過,他干嘛逃?”老主顧自然不肯服輸。
“你才瞎扯!你再看這里:‘謝天華念頭未轉,只見那澹臺滅明身子在半空一個屈伸,呼的一聲,拋出一條長繩,繩端系有利鉤,一下子就搭住了對面的松樹,身軀一蕩,打秋千般蕩了過去。這山谷形勢絕險,乃是一山分出兩峰,兩峰相距十余丈,輕功多好也不能飛越,卻想不到澹臺滅明用這個方法跳了過去,一跳過去,再轉一個彎,便是云靖的驢車了’。人家這澹臺滅明明顯是故意敗走,好去追云靖,而且人家過得了的山谷,你謝天華偏就過不了,這說明什么,說明謝天華比起澹臺滅明最起碼起身功夫就不行!”
老孫也是個執拗人。
老主顧不干了,嚷嚷道:“那是因為‘青冥’寶劍不在,在的話,白云、青冥雙劍合璧,十個八個澹臺滅明也斬成豬頭肉了!”
老孫哼道:“你那是兩個人了好不好?那我讓澹臺滅明這邊再加個上官天野來,你那還不是打不過?”
老主顧臉都氣紅了:“你講不講理!白云、青冥本就是合起來使的,就是一套劍法!不跟你扯了,反正謝天華厲害!”
“屁!澹臺滅明厲害!”
“謝天華!”
“澹臺滅明!”
又爭了一會兒,老主顧索性頭也不理了,直接掏出手機,按照報紙上的電話撥打了過去:“老孫頭,我這就給報社打電話,問清楚到底誰厲害,讓你心服口服!”
“打就打唄,誰怕誰!”
結果電話一直占線,沒打通。
老主顧滿腔郁氣無處發泄,一甩圍布,噌地站起:“姓孫的,不剪了!不在你這沒有一點文化水平、沒有一點鑒賞能力的人這里剪頭了!”
老孫也怒了,一扔電推子,雙手叉腰肌:“不剪就不剪,嚇唬誰!爺們兒還不想做你這是非不分、完全看不懂好賴的家伙的生意呢!”
“你好!行!別后悔!”老主顧哼了聲,頂著才剃了一半的陰陽頭,轉身就走。
老孫也不理他,這會兒心里充斥的就只有未看完的萍蹤俠影錄,第一時間便朝鏡臺前望去,結果一望,渾身一抖,臉色頓時漲得通紅,抄起一對電推子便追了出去:
“你個殺千刀的老夯貨!偷拿老子的報紙!爺們兒還沒看完呢?我,我跟你沒完!”
“啥子?你們家錚子在寫小說,還發表了?”
徐老頭擺弄著象棋,一臉難以置信道。
“那當然了。稿費都打回來三萬五了。”鄧海面對老棋友,掩飾不住地驕傲道。
“唉,這年頭還真是隨便搗鼓出來什么字都值錢啊!”徐老頭感慨著,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份首都新報來,遞給面色有些不好看的鄧海,“好好看看,什么才叫小說!你們家錚子,寫出的小說,能有這一半水平?”
鄧海一口氣看完整篇楔子,大受震驚,神色便有些復雜,但做父母的都不會承認自己兒女不如人,尤其是旁邊還有很多街坊老人在圍觀,便口硬道:“…錚子寫的,也未必就比不過這個!”
徐老頭氣樂了,一把搶過報紙,拿眼一瞪:“大言不慚!好,我今兒個當著大伙的面,就把話撂這里,你們家錚子要能寫出這水平,我就把這副象棋連帶棋盤,一起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