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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先一箭

  寇仲忽然‘摸’了‘摸’頭,道:“陵少,我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句話”

  只是他抓破了頭皮,也想不起這句話的出處,當下頗覺尷尬,徐子陵翻了個白眼,道:“你也不知從哪里聽來的話,老爹,你知道么?”

  杜伏威臉‘色’一黑,他殺過人頭千萬,又何曾坐下讀過半本書,當即橫目冷眼瞪了兩人一眼,還在江淮勢力閣中有個布衫文士,強忍著笑道:“仲少說的,該是昔年漢高祖之見始皇南巡時的盛況所發的感慨,此時說來,雖然不符,卻也有幾分熨帖,瓦崗寨的白袍龍王今夜將洛陽幫的干將殺傷殆盡,確實已是各路反王之中翹首,也將是我們江淮軍爭奪天下最大的對手。”

  杜伏威聽得半響,漸漸冷笑道:“你個臭小子比這瓦崗龍王,豈止差了十萬八千里,根本不值一哂,再練上個三十年功夫,或許能挨過他三十招”

  寇仲搖頭嗤笑道:“老爹,你畢竟老了,白袍龍王也是人,他能做到的事情,我們雙龍如何做不到,不出五年,我們必然成為可與白袍龍王比肩的人物。”

  徐子陵也被‘激’起了‘胸’中豪氣,頓首道:“不錯,大丈夫正該正該”

  中年文士搖頭失笑:“陵少說的是大丈夫生當九鼎食,死當九鼎烹么?”

  重樓合圍,天上一輪弧月倒懸。

  銀輝灑在蘇留肩膀‘亂’發之上,銀輝熠熠耀眼,蘇留嘴角漾起一絲淺笑。

  洛陽幫對于整個洛陽來說,已經算是地下勢力的首腦,方才那突襲無果起碼折損了數十個幫中地位不低的好手,但是對于整個天下而言,卻不過是八幫十會其中一股勢力,也是‘陰’葵派埋在洛陽的一枚棋子。

  五十多歲的上官龍遇著了生來從未有過的窘境,本來萬無一失的突襲,卻折損了數十位幫中好手,固然是白袍龍王手段了得,不也彰顯了他這個當幫主的無能么?

  他臉‘色’慘綠鐵青,額前青筋猶如蚯蚓一般,高凸跳動,咬牙半響,終于吐聲:“白袍龍王,劍術好生了得,不過你殺了我洛陽幫這么多弟子,還想活著走出這洛陽城?”

  說完,他手里那一根足有七八十斤重的鐵拐在地上重重的一敲,發出了沉悶至極的聲響,這青石地面登時便被他砸出了一個坑‘洞’。

  上官龍這時候發作,自然不是全無依仗,鐵勒飛鷹曲傲緩緩踱步出來,瞥了一眼千瘡百孔搖搖‘欲’塌的閣樓,冷笑道:“今夜乃是尚秀芳尚大家表演之機,龍王卻一意彰顯自身武功,幾乎拆了曼青院一座重樓,實在無禮,本人從塞外來,也仰慕尚大家的曲藝,今晚便先跟龍王討教幾手中原的絕學妙招。”

  他背后已經出現了數個異族打扮的漢子,一個個腰配彎刀,冷冷的盯著蘇留。

  “蠻夷野人,不過是存了進犯中原的野心,卻扯上這么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稍后蘇某有一句話相送。”

  蘇留環目冷視,只平靜的說了一句:“你們也不要‘浪’費功夫,一齊上吧。”

  一齊上吧!

  洛陽幫與曲傲帶來的鐵勒勇士只感覺自己渾身的血都燒了起來,這等奇恥大辱,不殺了蘇留如何洗刷,只是兩撥人被蘇留的目光一掃,竟如身墜冰窖一般,渾身肌‘肉’僵硬似石塊,這種既冷又熱的感覺委實玄奇矛盾。

  “此小技爾,看本人如何挖下這狂夫的兩個眼珠子!”

  曲傲一振袍袖,身周登時便生起了一股絕強的罡氣,好似有極其強大的吸力,將人都吸扯過去。

  “殺!”

  殺機陡然凝結,這個來自草原的梟雄雙眉如刀,兩眼鷹揚,雙腳在地上重重一踏,一股氣‘波’倒涌出去,眾人不可避免的受力倒退數步,卻見他已經呈現沖天之勢旋飛而起,真如草原上振翅翱翔的神鷹。

  鐵勒勇士們見著了曲傲出手,一個個眼睛里都綻放出無邊的光亮,口中更是念念有詞嗎,好似是見著了神一般。

  蘇留凝身而立,瞧著月中飛撲而至的那一團身影,淡笑道:“好大一只鳥兒!”

  他足步穩扎,雙手卻如虛空幻影,連動了數動,這一連串掌影登時架住了曲傲的自上而下的瘋狂攻勢,兩人動手之間,空氣都好像是凝固在了這一瞬間,一人停在空中,一人穩穩立足地上,彼此的手法已經快到了極致。

  便在四處重樓的一片議論聲中,蘇留與曲傲兩人連過了數十手,動作快到不可思議,只能從那浮空暴鳴氣響當中判斷兩人的狀態。

  曲傲的神鷹探爪已經妙到無以復加,平地周身卷起了一股狂勁颶風,風聲如刀,刮得人臉面生疼,蘇留卻好似穩穩的站在了風眼當中,一點動搖的跡象都還未‘露’出。

  便在兩人斗至熾處之時,上官龍抬眼一看,好像得到了某種指示,獰笑一聲,‘挺’起沉重的鐵仗就往蘇留砸去。

  于此同時,南面屋檐上忽然閃過了一道黑影,一團勁風卷動明晃晃的銀芒,陡然擊向蘇留。

  “‘陰’葵魔孽,終于還是忍不住了么!”

  蘇留使一招大伏魔拳,正面與曲傲鷹抓相對,移‘花’接木先去了一半勁道,剩下的一半凌厲爪勁便跟拳勁一起遞返了回去。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頓。

  呼吸聲,心跳聲,包括眾人的動作,全部都放慢了無數倍。

  蘇留眼角余光一掃,瞥見暗影處來勢,心里浮現一個人的名字:“魔隱!”

  魔隱便是‘陰’葵派里的僅次于祝‘玉’妍的第二號人物邊不負的稱呼,他不愧是‘陰’葵邪道的資深長老,深諳背后對人下冷刀的‘精’要。

  他動手的時機,正是兩大宗師戰至極熾處,而上官龍也正揮動那起碼有七八十斤重的鐵仗對蘇留發動了必殺的一擊。

  這幾撥人來自不同的勢力,原本毫無聯系,但是此時同時出手對付白袍龍王,好似在一瞬間達成了某一種協議。

  “‘陰’葵魔教!”

  宋師道人在高樓之上,卻也坐不住了,起身按劍,道:“智叔,‘陰’葵派都伸手了,咱們要不要出手幫上一幫?”

  宋智皺眉沉思不定,宋‘玉’致英氣鳳眉一挑,淺笑道:“暫先不動,等著瞧吧,這些人連龍王最得意的手段都還未‘逼’出來哩!”

  “最得意的手段?”

  自家妹子眉飛‘色’舞,似乎在期待著什么。宋師道微微一愣,知道自家妹子必然是知道了些什么,此時脫口問道:“‘玉’致怎么知道龍王還有手段未出?”

  宋智也是不信,沉聲道:“據密探暗報,白袍龍王在天津橋上將晁公錯擊落洛水的這一戰,使的乃是一種霸道無匹的掌法,可見此人武功以雄渾見長,方才與曲傲對手的拳法,也是剛猛無儔的路數,可還有什么厲害之處未現么?”

  “如果沒有錯”

  宋‘玉’致一雙妙目盯著蘇留,一刻也不曾移開,只淡笑道:“‘玉’致可是很期待龍王的刀法如何呢。“

  “刀法?”

  宋師道心里默念,當下環目四顧,曼青院畢竟是在洛陽,蘇留只帶了沈落雁兩人孤身獨入洛陽,城里自有暗探釘子,人數相比起的扎根在洛陽的洛陽幫與有備而來的鐵勒飛鷹絕對不多。

  尤其是蘇留信手揮退了左右,連殺了洛陽幫數十人之后,負手獨立在院內池邊,當空風雷驟至,他卻依舊閑庭信步,東溟派的重樓之上,也傳來數聲嬌呼。

  “飛鷹十三式‘精’妙之處,我已盡數得之,如果你技止于此,今夜難逃一死。“

  蘇留被數人圍擊,卻依舊平靜如一泓幽靜深潭。

  “找死!”

  曲傲被蘇留沉勁一拳轟向了空中,其實借力去勁,并沒有受傷,只是他面‘色’如鐵深沉,每一道皺紋都跟刀子刻就也似,蘇留已經觸動了他心底最深處的怒火,叫他恨不能殺之后快,整張臉都顯得猙獰可怖。

  他飛鷹十三式乃是千錘百煉的絕世武功,也是他鼎立宗師的根本。

  使至極處,眾人根本瞧不清他的身形何在,只聞空中鷹戾之聲不絕于耳,環繞在他身周的氣勁,便跟西荒萬丈孤峰絕巔的罡風一樣的冰寒刺骨,凌厲無儔。

  也叫人毫不懷疑這洶涌的氣勁倘若沾著人半點,都要叫那個倒霉蛋落個筋骨斷折的凄慘下場。

  邊不負與曲傲兩位宗師級別的高手一齊出手,加上一個聲極盛的洛陽幫主上官龍,蘇留面臨的情勢又急了幾分,如此也叫知世郎王薄這一廂里彈冠相慶。

  一個蒼老枯槁的老頭撫動長須,點頭道:“恭喜王公,此子但有些手段,便目中無人,眼下終于陷入局中,惹來兩派宗師幾大高手合力圍殺,眼看是活不得了。“

  老頭是洛陽八士之一的祈八州,廣有文壇清名,也是洛陽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跟知世郎王薄‘交’情匪淺。

  王薄也冷笑一聲:“此子走運上位,但是樹敵太多,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的,我要殺他,又何必親自動手?”

  廂內登時響起一片阿諛奉承之聲。

  邊不負鬼魅般的身影在重樓之間連閃了數閃,便已經突至蘇留的的背后數丈之地,凌空飛撲,時機把握的妙到極處,恰好在曲傲與上官龍合力連擊最強一點。

  整個曼青院聽留閣都沉寂了下來。

  蘇留屹立如山,引十方強敵來攻,黑云壓頂摧城,氣勢卻依舊渾然無缺,根本沒有破綻,反倒似與整個曼青院都融為了一體,與明月化作了同軀,說不出的風流輕逸,有一種他強任他強,明月照山崗的舉重若輕。

  這等奇景落在不同人的眼里,自然有不同的感受,但是對于上官龍等一干人而言,絕不容多想,必殺蘇留無疑!

  曲傲被蘇留一拳震開的間隙,邊不負雷霆萬鈞的一擊先至,銀環之上,爆發出極其刺目的光芒,恰如水銀崩地乍泄,將蘇留整個都罩了進去,蘇留此時終于抬起了一直攏在袖間的左手,骨頭幾乎崩碎的左手經造化元氣沖‘激’修復,到現在也恢復了起碼六七成。

  左手先是一彈,氣響轉疾,崩地一聲,一道絕難用言語描述的銳意箭氣破空‘激’‘射’而出,接著便在空中劃出一道玄之又玄的圓弧,反手上撩,如幻魔鬼影,捉‘摸’不定,未卜先知一般的打破虛空落在了邊不負的銀環之上。

  這妖紅一箭在眾人看來都是尋常氣勁蔓出,上官龍手里足有百斤重的龍頭鐵杖當空卷起無數道沉猛杖影,要將蘇留攻勢拖住,好叫曲傲與邊不負兩人殺手得逞。

  他明確了自己的定位是此戰添頭,卻哪里知道蘇留對他一出手就動了無上殺機!

  這一箭,豈是易受?

  這是融情入武的傷心絕情一式!

  也是殺瘋豪元次郎的一箭!

  傷心箭下,究竟死了多少雄豪?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陰’葵派鬼祟潛伏在幕后要給他下眼‘藥’,上官龍充作急先鋒,那這一箭便是蘇留的回擊。

  箭力不是凝結的真勁,而是將自己某一個瞬間達到極致的傷心絕情冷意都用無上秘法壓入這一箭箭意之中,凝虛化實,上官龍杖影漫空,勁氣四溢,竟然也沒能將這一箭給截住,心里陡然一震,錯步急退。

  只是這一道似虛還實的箭氣,遠比他的身法要快,幾乎比他思想的速度還快,倏地便穿透了萬千杖影,直接沒入了上官龍的前‘胸’。

  上官龍的身子幾乎彎曲成被拉緊的弓弦,崩地往后撞去,后邊正是王薄所在的重樓,直接撞進‘門’去,幾個長白派的弟子‘門’人第一時間想上去接住,卻不想這箭上陡然爆發的猛力還未盡消,轟地便倒。

  “不好了,樓要塌啦!”

  “快來救上官幫主!”

  閣內一陣驚呼,作為東道主的王薄臉‘色’難看,身形急忙展動,自重樓之上縱下,扶住了上官龍的身子,只見倒在他懷里的上官龍目疵赤紅,面上詭異扭曲,竟然有些凄哀‘陰’沉的感覺,只是‘胸’前多了一個碗口大血‘洞’,真是死的不能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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