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了這一聲傳音之后,慕容復神色肅然一變,十分奇異,竟然點了點頭,道:“父親說的不錯,吞天宮主是天下第一等人物,橫掃天下也是天意,我等又何苦與神為敵,不如順從。”
這前后態度變化之快,簡直判若兩人,給他一尊影帝將象也不虧了。
那邊的蕭峰與蕭遠山卻不知為何對了一掌。
砰地一聲,蕭遠山陡覺得自己雙臂之間,有一股磅礴到不敢想象的巨力涌了過來,心里駭然,失聲道:“我兒怎么會有這樣造化。”
他先前密切關注蕭峰,還在他重傷之際給他送了一本撕去封面的易筋經神功,對他的武功進境與水準,心里自然是有底的,但是此時為了考較蕭峰武功,只被他隨出一掌,就生生的將自己震退了半步。
慕容父子目光也閃了一閃,心里暗想:這廝氣運倒好,只這些時日未見,功力竟然又大進了。
“好,好,好!”
蕭遠山先說了三個好字,拉著蕭峰鉆入了林中,面色肅然,壓低聲音道:“你武功雖然大成,但是單打獨斗,絕對不是吞天宮主對手。”
蕭峰雙眉如刀猛地一跳,豪聲笑道:“當年云南重傷,也拜蘇留之賜,全賴父親為我易筋洗髓,今日才能有這般成就,此仇不報,枉做男兒。”
林間清寂無人,只有蕭峰鏗鏘有力的聲音,蕭遠山細察無人,一字一頓道:“李沉舟已經敗在蘇留手里,如今移花宮、靈鷲宮、權力幫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你只想你聽我最后一句話,去找那個人,一起對付蘇留。”
他在蕭峰耳側低聲說出那個人的名字,蕭峰濃眉又是一跳,他本想一氣殺上山去,與蘇留痛斗一場,但是李沉舟敗在蘇留手里,自己的勝算幾乎不足一成。
看著父親略帶企盼的眼神,蕭峰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蘇留,你等著,我一定不會叫你等太久的。”
落寞走在小道下山的路上,蕭峰深深的仰望了少室山一眼,撥開手里的酒壺的木塞,仰頭便倒,這幾斤極烈的燒刀子灌入喉間,跟火燒也似,卻被他一口吞落腹中。
接著對著遠遠凝望的蕭遠山遙遙跪下,叩首三回,轉身便走,毫不停留。
現在,他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去做:
找一個消失在江湖里的武林神話。
蕭遠山臉色木然,雙眉卻如刀也似的擰了起來,瞧著叩首轉身離去的蕭峰,等到蕭峰走遠,連背影也看不見,整個人,突然好像燃起了熊熊騰起的無名烈火。
他突然奮起一掌,拍在自己的肩膀之上,肩骨應聲而折,他哇地吐了一口鮮血。
慕容博袖手入林,微嘆道:“蕭兄,令郎武功有成,位居高位,你該高興才是,這又是為何。”
蕭遠山冷笑道:“我不是逆子對手,為他所傷,被他走脫,自是沒什么話好說的,你才是深謀遠慮,把自己兒子也拉了進來。”
慕容復淡淡笑道:“蕭前輩,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吞天宮勢大,即將席卷天下,我加入吞天宮,也只是順應時勢而已。”
蕭遠山冷笑連連,抱肩往少室山巔掠去。
慕容父子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蘇櫻走在上山的石階上。
無牙門下,已經全部喬裝扮作了和尚,化整歸零,混進了少林寺。
此時正值少林大亂,寺里其他什么都沒有,多的是和尚僧人。
——要安排陰謀,一定要將前后細節也一并的思慮安排妥當,這是魏無牙做事的一條原則。
在慕容父子與蕭氏父子相認之時,魏無牙已經偷偷的溜上山去。
他雖然身體有不可彌補的缺陷,但是他一直認為那點缺陷完全能夠用智商彌補:
“桀桀,只要能殺了蘇留,不說天下第一,邀月憐星兩位美人還不對我刮目相看?”
“櫻兒,你說是不是”
清冷孤傲的蘇櫻輕輕的點了點頭,道:“是,父親。”
魏無牙瞇眼瞧了瞧,夜幕降臨,天地一片昏暗。
“再等一個半時辰,吞天魔宮的宮主今日拿下少林,必定松懈,加上此人乃是色中惡鬼,收攏了不知多少美女,這樣的人到了晚上,一定就容易放縱。無論多么完美的人,一旦放縱起來,只怕連自己都不會察覺已經露出致命的破綻來。”
他一副智計在握的樣子,笑意陰森冷酷,一對鼠目之間,也閃爍著殘忍快意的光芒,蘇櫻欲言又止的表情也全然不在他目中。
事情進行的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容易。
但是魏無牙卻并沒有因此掉以輕心,無牙門下也都是陰險詭詐之徒,直到確認了蘇留寢居之處并沒有護衛,他才悄然出手。
順利的出奇,魏無牙門人暗子還未發動,便已經摸到了蘇留寢居房屋之外,跟大多數電視劇里演的一樣,蘇櫻用一根竹管,捅破了窗紙,朝屋內噴射了些莫名白煙。
“‘明月入懷’藥性之奇,專門克制內家真勁,功力越高,受害越深,我倒要看看你能剩得幾層武功在。”
魏無牙冷笑連連,做了個手勢,蘇櫻便動作輕柔的破門而入。
屋內空空蕩蕩,連一個侍衛都沒有,只有一個人端然坐在案幾之前。
這個男人單手撐著略翹的下巴,姿勢幽雅,面目冷峻的好像最完美的玉石雕像,房門打開月光灑落進去的那一刻,竟然同時睜開了雙目,神光暴綻,道:“好,等了好久,總算來了。”
卻見他手指輕動,蘇櫻面上的薄紗便似給一陣清風吹掠帶走,飄落在他的手里。
而原本昏暗的屋內卻一片通明,那數點指勁直接將燭芯點亮。
“你就是蘇櫻吧,現在你面前有兩條路,降,或者死。”
蘇留嘴角懸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將手里的絲巾放在了面前案幾之上。
蘇櫻摸了摸自己額前,很干脆利落的跪倒,口中道:“拜見宮主。”
這就背叛了自己?
魏無牙嘴角抽動,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但是事實便是如此,他只好瞧著若無其事的蘇留,絲毫沒有凝滯之態,駭然道:“‘明月入懷’都對你沒半點影響,原來你已經到了金剛不壞,萬毒不侵的境界?”
蘇櫻已經代入了角色,平靜的當一個侍女。
她坐在蘇留身側,蘇留身子側躺枕在蘇櫻的膝上,明顯能感受到側首不安于局促,一手輕點了點身前的紫檀木雕螭幾,笑道:“我倒是聽說過魏無牙這個名字,是十二星相之首,只是你想要這個來制住我,是不是太過天方夜譚了些?”
院內空空寂寂,沒有半點聲響,早先計劃安排作亂的弟子們也都神秘的消失不見。
魏無牙額前已經流下了冷汗。
“哈哈,宮主連這樣的暗殺都躲了過去,果然是人中之龍,這才是明主之象,本座也要加入吞天魔宮!”
魏無牙察言觀色的能力堪稱一流,登時見風使舵,換了套說辭。
蘇留失笑道:“你以為吞天宮是你家院子么,想來便來。”
蘇櫻清冷的面上,似乎有一點譏誚的笑意,乖巧的坐在蘇留身側,探身替蘇留倒了一杯茶,輕聲道:“宮主,請用茶。”
她的聲音依舊很好聽,但是落在魏無牙耳中,不知道為什么平日里天籟一樣的聲音,竟然有些刺耳。
他咬了咬牙,終于還是強笑道:“好,我家好女兒能為宮主做事,那是再好不過,本座雖然不才,定也能略盡綿薄之力,為吞天魔宮做事,宮主為何拒絕我一片心意。”
蘇留頓了頓,輕搖了搖手指,淡笑道:“很簡單,因為你長的實在對不起觀眾。”
魏無牙聞言便是一愣:這又算是什么理由?
長的丑也是我的錯咯?
不過這畸形容貌也是他的逆鱗,斷不可觸及,此時被蘇留揭開傷疤,真是怒急攻心。
陰慘的面容上閃現異樣神光,到了蘇留面前,伸手顫顫巍巍的指點,似乎正要張嘴說些什么,突然臉色急變,嘴巴里迸射出數點寒星。
暗器!
趁言語之時出手暗算,可說機巧萬分,蘇留若是猝不及防死在這些暗器之下,他此行火中取栗兇險之行便算是成功了。
嗤嗤!
只是暗器破空而至,蘇留甚至連動也未曾動上半分,卻被一道流星一樣的光芒給刺中。
那是劍芒。
“屬下來遲,請宮主責罰,無牙門下弟子三百六十四人,已經全部拿下。”
出劍之人正是“劍神”卓不凡,現在該叫作吞天宮抬劍使者。
蘇留點了點頭,嘴角浮現淡淡嘲諷笑意,問蘇櫻道:“歐陽亭是不是十二星相里的‘龍’?”
蘇櫻動作頓了一頓,輕聲道:“是,我聽師傅說過,歐陽亭當世人杰,正是人中之龍!”
“唔。”
蘇留揮了揮手,懶懶的靠在蘇櫻懷里,閉目道:“你如果要動手,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出手,我一定殺你。”
蘇櫻嬌柔的身子明顯的頓了一頓。
她果然沒有動手,依舊替蘇留揉捏,手法溫柔舒和,是蘇留生平僅見之妙。
魏無牙臉色卻變了,他今夜布局,已經全然落空,轉身驅車就要逃走。
只是一襲青衣已經擋在了他的身前。
長劍出鞘,劍芒吐出數尺,映月生輝。
卓不凡自被蘇留收服之后,再不敢號稱劍神,只稱作吞天宮主人的“抬劍使者”,同時也被蘇留種下了黑天劫力,有劫力之助,再經過蘇留稍稍點撥幾句,劍道已然有寸進的跡象,也算是宮主難得的高手,僅次于李沉舟、慕容博、蕭遠山、憐星、新晉來投的慕容復寥寥數人而已。
但是以他劍芒之利,對上魏無牙,一時之間竟然還拿之不下,卓不凡面上就有些難看了。
其實魏無牙陰謀算計了得,武功卻一直是屬于被人小看的類型。
兩人月下纏斗,瞬間便過了一百招,還未分出勝負,瞧著更似在伯仲之間,魏無牙功力招式比起卓不凡,都還略勝半籌,只是忌憚劍芒無堅不摧,不敢觸碰。
蘇櫻纖手雖在替蘇留肩膀上敲打揉捏,心神卻全然落在魏無牙與卓不凡身上了。
這時候她心里才浮現一抹悲涼:魏無牙自卑自負,自持智計超人,便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更聽不進半句勸告,今日吞天宮隨便出來一個人,都叫他對付不住,拿什么去對付神一樣的蘇留?
她微微垂首,看見蘇留的幾乎玉石雕塑一般的側臉。
嘴角浮著一抹邪魅且肆意的淺笑。
他閉著雙目,右手飛彈。
月光好像凝做了清清亮亮的劍光。
劍芒如飛虹驕縱,掠過了十數丈的距離,加入場上兩人的戰局之中。
月色劍芒準確無比的刺入魏無牙的胸膛之上。
魏無牙只怕到死也沒有想到,千般算計,萬種城府,無數詭異取巧的招式暗器,全然無用。
他就死在這一道簡潔冰冷的月色劍芒之下。
當真是,明月入懷了。
“屬下辦事不力,請宮主責罰。”
卓不凡單膝跪地,拄劍而立,面前漸漸露出一抹羞慚神色。
蘇留依舊閉目養神,枕靠在蘇櫻的柔軟溫香的玉腿之上,只懶懶地道:“你劍芒能有寸進,已屬難得,再苦練二十年,說不得也能修出那部劍經之上都未出現過的劍罡。”
卓不凡神情激動,赫然想到什么,垂首去看魏無牙尸體,死不瞑目,胸前一個血洞。
虛空凝氣,化芒成罡!
宮主適才那一劍,便是無上秘境之劍罡么?
一日之間,吞天宮攻進少室山的消息已經轟然傳開。
今夜不知幾人無眠。
江湖之中,再度引起了軒然大波,無數個酒樓茶館都在說這一件事情,確切的結果還未知曉,但是江湖里的眾人已經心懷激蕩,難以自抑——少林寺,天下白道之首,如果連少林都被吞天魔宮攻陷,那這天下,還有誰能擋得住吞天宮主?
盛傳天下第一的吞天宮主。
同樣在溫涼的月色之下。
一個一身白裙的女子踩著輕盈若夢的月光,灑落落的在月下移掠。
她身法太快,踏月而行,幾乎能看見虛空留影,一掠便落在二十余丈之外,幾個呼吸之間,人就在月下去的遠了。
只有那完美姣好的背影還能隱隱看見,證明這并不是虛無縹緲的神女。
一襲宮裝的女神。
正朝著少林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