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濃密的云霧中,淡淡顯出一條窈窕的人影。
“我徒兒都贊不絕口的人物,又怎么會差了!”
隨著一個清冷的聲音,一張冷艷無比的臉露出真容,原本這副面容應該完美無瑕,但無論誰看到她,第一眼只會注意到左頰上一條長長的傷痕。
自外側眼角起,直達喉間。
這是陳年舊傷,但依然觸目驚心,可見當年的情形有多么的驚險。
但奇怪的是,即使這樣明顯的傷痕,也依然無損她的美麗,只是給她更增添了幾分冷厲凄美的氣息。
龍虎山兵家水月軒一脈之主,蕭竹沅。
她的口氣冷冷的,但眼眸之中,卻掠過了一絲陰翳。
“只是…”
“只是什么?”
葉天生只顧著高興,壓根兒沒有注意蕭竹沅逐漸陰郁的表情,不過她反正幾百年也不曾笑過,本來也足夠沒有表情。
“他的回答,跟那個人…實在太像了!”
蕭竹沅輕輕地嘆息:“你的弟子,未來必然是人中之龍,但他也與那個人一樣,壓抑著一些我們所不能知道的事,我擔心…”
“竹沅!”
葉天生的語氣之中,已經帶上了幾分責備之意。
“大師兄已經故去,不管以前多少恩恩怨怨,到此也該了結…”
蕭竹沅臉色一變,目光霎時冷得像三九天的堅冰,不待他把話講完,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等到她的身形完全消失在山間的濃霧之中,才忽然在她離去的方向,飛出一道光華,葉天生伸手一抄,接在手中。
“這個,給你徒弟!”
蕭竹沅的聲音,依然是又冷又硬。
葉天生無奈地搖頭,這個師妹與魯師兄的恩怨糾葛,至死未休,只怕是永遠也沒有辦法消弭了。他細看手中收到的那物,卻赫然嚇了一跳。
“師妹,你這又是何必?這件東西,你也舍得?”
馮子康返回小竹林草廬之中,他渾身是汗,這場問道的儀式雖然只有短短辰光,卻好像耗去了他所有的精力。
不過這種疲勞的感覺又讓人非常舒服,有一種干脆的爽快感,就好像辛辛苦苦參加了一場比賽,最后耗盡力氣驚險得勝那么讓人心滿意足。
“好一個問道之階!好一座問心臺!”
馮子康不由贊嘆,雖然他迄今還覺得兵者乃是小道,比不上魔道的氣宇恢弘,但經過長時間的錘煉與修行,他胸中一顆兵道的爭勝之心卻是越發純粹。
問心臺之上,字字句句并無虛言,他甚至能感覺到道的共鳴,這種體悟,讓他如飲綢繆,渾身暢快。
沒過多久,葉天生也從落日峰回來,交給他一塊鑄鐵兵符,兵符之上,刻著一個善字。
從此時開始,馮子康就可以憑著兵符前往善功堂領取任務,開始獲得善功點數。
“心法與神通,相符相成,要學神通,必得以善功點數到善功堂中交換,就算是我,也不能私相傳授,不過你研習之中,若有什么不明之處,自然可以找我來詢問。”
師父只能傳授心法,不能傳授神通,這是為了慎重傳法之意,以防有些師父溺愛弟子,隨意傳下神通,日后弟子為非作歹,無法克制。
馮子康自然知道這善功堂的要緊之處,點頭稱是。
“接下來我就要傳你小竹林一脈心法,這心法源自太公,后曾傳至留侯,我小竹林一脈,正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妙算心法’的嫡傳正宗。”
他取出一塊白玉兵符,交到了馮子康手上,這兵家秘傳心法,與普通引氣法門大不相同,自然要妥善保存。
“我們這一脈的心法,關鍵在一個算字。‘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而況于無算乎’,徒兒你可懂得其中的道理?”
在戰之前,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自然勝率大大提高,算得少了,勝負難料,要是完全不算,那就是碰運氣。
“妙算心法,就是一門講算術的學問。”
這個算術,可并不是數學,雖然心法之中跟數學計算也大有關系,但更重要的,是對形勢的判斷,天時地利人和,各種因素的取舍與比重,決定了最后的結果。
這并不是預知的神術,而是根據推理來得到最有可能發生的后果,而通過某些因素的改變,來影響最終結局。
口訣玄奧異常,幸好入門之處,還算淺顯,馮子康細心體悟,更覺其中奧妙無窮。
“另外…”
葉天生的臉上有幾分猶豫,他輕輕撫摸著袖中那件蕭竹沅留下的法兵,心中感慨萬千。
“剛才師父說要送你一件法兵,你那魂骨劍雖然厲害,卻不合使。這件東西,倒是與你的心性相合。”
他取出那件法兵,慎而重之地擺在桌上。
馮子康難得見到師父這副表情,不由也好奇心大起,望向桌面之上。
一柄鐵劍。
一柄斷刃、銹跡斑斑的鐵劍。
鐵劍安靜地躺在桌上,鋒刃之處,有著密如蛛網的裂痕,通體是難看的黑色,灰溜溜地并不起眼。
“徒兒啊,你可千萬不要小看于它…”
葉天生撫摩劍身,唏噓不已。
“在劍心未失,鋒刃未折之前,它還是一把傳說中的神兵…雖然我們得到它的時候,劍心已碎,只是勉強維持一個形體,大概只能算得上黃級五品的法兵。”
“劍心?已碎?”
劍也有心?馮子康有些愕然。
“后來…又發生了一些事,這柄劍不忍見世間苦楚,悲鳴自斷,也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自…自斷的劍?這樣的劍,要來有何用處?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緣法,讓你得到了這柄劍,但是既然她…”葉天生含含糊糊,并未說出蕭竹沅的名字,“她要把這柄劍給你,那就是希望,你能夠成為像上次用這柄劍的那個人一樣了不起的人物,不是像師父這般無用…”
葉天生自嘲地笑了笑。
“此劍無名,是你魯師伯年輕時候的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