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九淵歸元鼎!”
大殿中央是一尊丈余高的青銅巨鼎,方形三足,表面有河川海濤之紋,鼎腳是三條螭龍之尾,三龍繞鼎,蜿蜒盤繞間又巧妙地構成鼎耳,在海濤之紋中穿梭,似三龍游海,龍首又從巨鼎各面探出,各自吞吐激流飛瀑,激蕩澎湃之聲滾滾不盡。一種山藏海納,巍峨浩蕩的龐然氣勢撲面而來,仿佛鼎中真的容納了一方浩瀚海洋。
“祭萬象碎滅鐘!”
又有一方覆蓋丈許方圓的巨鐘從天而降,勢如穹蓋,懸在半空。只見此鐘色作混金,半點雜色也無,外有九重鎏金云紋,其內部則處處平滑如鏡,若金晶琉璃般光可鑒人,但卻絲毫不給人圓潤剔透金碧輝煌之類的視覺享受,只因其內外表面皆無任何一處圓滑,而是遍布平直而冷厲的棱角,仿佛億萬絕對平直銳鱗硬甲以一種微妙的錯落拼接在一起,邊緣棱光淬厲,交錯耀明。鐘面映出的每一樣事物看似清晰完整,但若仔細看去,卻儼然已被利不可擋地切割成億萬份,整個鐘內天地宛若支離破碎!
一鼎一鐘,僅聞其名就能讓人知道它們不會是什么祥瑞之寶。事實上,它們皆是仙秦兵家殺器,其中鼎分九重,鼎中套鼎,每一鼎皆蘊藏一個獨立的深海世界,又有種種克制遁法的禁制,再由外而內重重疊加。若僅一鼎,其中水壓等若三千三百三十三丈深海,此后每多套一鼎,水壓都會增幅三倍,九鼎齊出,縱然金剛不壞之軀也非要壓成爛泥不可。如此巨壓,其實連水自身也萬萬承受不起,所以九鼎核心之水也絕非凡水,而是一元重水。而且由于需要一定時間去重重增壓,每多祭動一鼎,耗時都會更增三倍。盡管有此缺陷,但自此鼎煉成之日起,葬送在鼎中的強大荒獸神魔,依然不知凡幾!
而鐘則更是兇殘,此鐘能大能小,可化彌天金云、金光萬丈罩落,籠罩之處包括聲音、光線、元磁雷電在內的一切震動、波動都會被反復反射回蕩,無盡振幅疊加,化作無窮鏗鏘殺音、滅絕死光以及凌厲雷電,乃至凝聚成億萬音刃光劍雷刀,將鐘內一切徹底切割粉碎。此鐘在白虎軍手中,已不知將多少抵抗不降的異族城池、圣地乃至于神域盡數化為齏粉,鐘下怨魂,數以千萬計!
鼎鐘合祭,則又是一樁驚天動地的殺法,不過自仙秦在洪荒界站穩腳跟以來,鼎鐘便各由玄武、白虎兩軍執掌,從未合用過,而后又漸漸修改成用來完成“重水滌血”與“琉金塑骨”的關鍵載器。若是正派修真者,必然會顧忌以兇器修行,意蘊不祥。然而仙秦人仙一貫借爭斗征戰而修自身,神兵神鎧就是最好的本命法寶,又哪里有什么忌諱?不過即使是用于自家修行,依然有著極大的兇險,歷來修行失敗隕命其中的人仙,亦不在少數!
負責主持儀式的玄武軍主管,陰陽家宗師賈易高冠博帶,佩黑白玉環,手捧一方九節符印,口中肅然宣告:“‘重水滌血’與‘琉金塑骨’合一之法草創旬余,甚至沒有正式稱謂,眼下也僅僅備齊三套,其中諸多不測之處。參與者氣血拳意越是不純,對自身性命拿捏越是不穩,危險越大,越早參與,危險也是越大。為公平起見,便以此次試煉所獲軍功決定參與順序,軍功前三者,第三名最先參與,其次第二、最后才是第一。后參與者,可憑‘紫郢玄光鑒’全程觀摩前人修行過程,取長避短,以增勝算!”
說到這里時,一旁的羅應龍吹了一聲口哨,將身邊一面布滿各種篆拓,表面呈現紫色的一面鏡子向眾人示意了一下,口中連聲介紹:“此鏡能映至微,無論內外,秋毫無漏,至于功能嘛,反正不會比‘秦王照骨鏡’差就是了,而且還不用額外吞服什么藥引。雖然關于侵犯各位的隱私這點很抱歉,不過畢竟這是之前說好的,我們也的確需要各位不吝獻身去盡快完善這項新創的強化法門。如果不愿意,隨時可以退出!”
他原本就是主導這一項目的關鍵“技術人員”,自然有參與其中并提供意見的資格。而有了他的“全程監控”,王宗超不僅僅要面對此次強化本身的難度,而且還要確保自身不露出任何破綻,哪怕憑著混沌原力的超強模擬以及都天神煞的混淆試聽,也等于額外增添了許多難度。順便,還能夠坑鄭吒一把,也借機摸清他的底細。
羅應龍說完之后,宋天、鄭吒,以及依舊披著“荊無殤”馬甲的王宗超都是沉默不語,雖然清楚對方從中作梗,但都到這種程度了,自然不可能被他這么一說就灰溜溜退出。
“既然各位皆無異議,我等立即開始!”
賈易說完之后,手捧符印,望天而拜:“奏請圣臨!”
一言方落,只見龍形天光從天而降,落到一鐘一鼎之上,雖然看上去只和舞臺燈光特效差不多,沒有什么多余動靜,不過王宗超早已將一縷超脫色空的混沌原力暗中延展過去,能夠借此清晰感應到鼎中一重又一重的水行世界正被開辟展開,其中甚至有活靈活現的水族繁衍。
這是七重雷劫才能擁有的虛空造物手段,但是其中又有異處,王宗超能夠感受到,鼎中被創造出的水族完全稱得上有血有肉,一切生命波動都真實得無法分辨真假,而且不少實力看來已大大超越了預計中的七劫鬼仙造物上限,而且其中隱隱伴隨著宙光波動反饋,仿佛將存在于過去的強大生靈拂去歷史的塵埃,從新再現出來。
“秦始皇肯定在時光規則領域涉獵極深!”王宗超一邊舉步上前,一邊暗中探測龍形天光的虛實,但除了感受到一股至高無上的不容違逆的皇權氣度,以及包羅萬象而又被通納歸一的種種人宗道氣息之外,卻一時無法感應到更關鍵的東西,更無從觸及始皇的意志。而相應的,對方也同樣對自己的探測沒有任何異樣反應。
“且慢!”忽然,只聽在一旁穩穩端坐的王翦忽然出聲,語氣和緩地對王宗超說道:“荊無殤,此關與你而言絕不好過,若你自愿放棄,本將承諾親自出手助你在半年內成就人仙,并抽取那頭生擒的七首海蛇獸魂,為你加持獸紋圖騰,未來當可成就玄武軍最強獸魂賁士,位比副將!你也不必太過擔憂都天神煞折損壽元,在你有生之年,本將每月都許你價值五千馘的延壽續命之藥寶!”
所謂獸魂賁士,卻需生擒荒獸,取其心血,拘其獸魂,在人仙身上配合血脈竅穴蝕繪出獨特的圖騰,便能將其獸魂加持于身,再借軍中的軍威兵煞鎮壓,以自身氣血拳意降服駕馭,一拳一腳皆有荒獸撲噬之威之煞,相當于提前擁有拳意實質的部分能耐,若加上本身心性、血脈契合,配合植入對應的先天獸箓,戰力與人形荒獸無異。在強大荒獸層出不窮的洪荒界,這無疑是一條晉升身捷徑。幾乎每一個軍團,都有一批能夠在關鍵時刻發揮極為重要作用的獸魂賁士。只是這路子畢竟取了捷徑,雖然戰力強大,卻難免在一定程度上受獸魂左右,幾乎徹底斷絕拳意實質之望,作戰時也不好與袍澤的拳意配合,基本無法成為軍中統領,不過地位也不低,一般都是大將直屬親衛。以“荊無殤”這等已激活相柳血脈之人,若依這路子,擁有七首海蛇戰力也不在話下,在軍中地位與待遇甚至有可能比擬副將。而王翦既然選擇在始皇降下龍形天光時當眾說出,必然是一言九鼎,無論如何都打不了折扣的。
王宗超以嘶啞中透著陰冷的語氣回道:“除了我糟蹋了這一次寶貴的機會之外,將軍大概也是擔心我一身神煞污穢了神器?”
言語之下,怨憤不平之意,以及蠢蠢欲動的猙獰獸性,已近乎化為可為肌膚所感的實質——混沌原力原本就包含源自地獄的各種極端負面情緒,加上感應相柳血中兇念,此時模擬出來,完全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九淵歸元鼎、萬象碎滅鐘皆是暗合共工、蓐收兩界天地至理的神器,些許殘余神煞,何足道哉?”王翦對王宗超表現出的怨憤與不甘絲毫不以為然,以他的地位,面臨來自下屬的怨恨多的事,但只要對方不敢違抗軍令軍法,他就不會計較,只是說道;“軍法就是軍法,你既已取得資格,即便有毀了兩件神器的能耐,本將也不能阻你闖關,亦不能因兩者被毀而降罪于你。本將只是提醒你:你還可以有另一個選擇!”
“將軍好意,屬下心領!”
對此,王宗超只是回了八個字,腳下依然舉步走向巨鼎。
王翦面色如常,只是微微頷首,也不再多說什么。
賈易則將一個禁制盤繞的錦盒捧出,解禁之后,盒蓋自然開啟,只見其中三枚丹丸,左邊一枚色作深藍,明明只有龍眼大小,但若是將目光直視其上,卻又會感到它甚至比西瓜還大,而且還在持續向外膨脹,一種重重疊疊,厚重且稠密的水瀾波動透珠而出,仿佛下一刻就要膨脹成汪洋大海洶然噴薄淹沒一切。
右邊的丹丸色若琉金,精芒閃耀,雖然并不耀眼生花,但當你眼簾將之映入時,就會感到所見到的一切都呈現出一種純粹的金屬質感,整個天地宛若金鐵鑄造。
居中的一枚則沒有給人以太過強烈的感觀沖擊,看上去至清至純,泛著化合萬物的明澈而溫潤寶光,左右兩枚丹丸透出的異狀,到了它所在位置便自然而然地消弭于無。
“三枚寶丹一蘊藏一元重水,一蘊藏琉光金精,一蘊藏天一真水,皆有封禁,你且將對應的解封咒言記住,再將三丹一齊吞服。”
賈易將解封口訣一一告知后,又道:“在闖入九淵歸元鼎第五鼎之前,切不可解封蘊藏一元重水之寶丹,否則必遭重水破體裂腹而亡。而在你解封重水寶丹,完成‘重水滌血’之后,萬象碎滅鐘才會開始震鳴,同理在碎滅鐘第五次震鳴之前,亦不可解封蘊藏琉光金精之寶丹,否則必遭凝固的金氣化作金鐵之軀。至于蘊藏天一真水之寶丹則需在前兩者皆解封之后,才將之解封用于調和金水,化劫解災。切記,解封時間越晚,功效越強,若能忍到第九獄、第九震方才解封,成就之大不可限量!”
羅應龍忽然插嘴道:“據我所知,最高紀錄也就忍到第八獄、第八震而已,能夠去到第九的,肯定已經不是人了!”
賈易對羅應龍的話置若罔聞,交代清楚之后,只向王宗超行了一禮,口中說道:“請君入鼎。”
王宗超也還了一禮,隨即取過三枚丹丸,只覺三者輕若無物,心知其禁制已將重力也徹底隔絕,只是在他的異質混沌原力面前,依然一覽無遺,能夠清楚感應到其中蘊藏的事物。
其中重水、琉金二丹與洪荒本源隱隱有一種玄妙的感應,與都天神煞亦有某種共通之處,但性質卻是無比純粹,顯然盡得洪荒水、金之精華,而另一丹之內的天一真水則另有一種特異性質,洋溢著一種尤為圓潤天然而又精微玄奧的道韻,與洪荒界諸事諸物透發的一種不加雕琢的蠻荒狂野之氣迥異。
雖然不好以言語準確區分其差異,但這種區別,卻是只有對天道的理解已經到了一定境界才能有所察覺的不同世界的“畫風”區別,來自異界的事物,總會不可避免帶上異界的天道烙印。也就是說,這種天一真水,乃是來自洪荒界之外的世界。
雖然一時還無法弄清這三種異物的性質,但他已基本能夠肯定三者都堪稱純粹,并沒有附加什么惡意陷阱的跡象,遂爽快地一口吞下,又一個縱身,人已沒入鼎上螭龍噴吐的激流,不見了蹤跡。
下一刻,王宗超已宛若置身無邊深海,四下都是一派深藍,波濤大作,暗流洶涌。心中大概估摸出四下水壓約有千米之深,雖然以地球的標準而言稱得上深海,不過對于共工界來說卻不值一提。
哪怕是沒有神鎧的初級人仙,也完全可以在千米深海輕松生存,以他們對軀體的深入掌控,已完全可以只憑皮膚呼吸,并化解抵消來自四面八方的水壓。說到底這終究不過是提供一個修行環境,自然會給參與者一個循序漸進的適應余地。
四周除了海水之外空無一物,不過在下方,卻有數以萬計密密麻麻如鬼火般的幽冷藍芒,蜿蜒彌漫,從下而上向自己所在漫涌而來…
“原來這里的空間是一個層層相疊漏斗結構,只要不斷向下,就能透過漏斗的下端出口,進入下一個漏斗!”
雖然鼎中空間已擴展得大若淵海,但對于王宗超散發于外的一縷異質混沌原力來說,這種擴展卻毫無意義,在他借諸其上的這一層感知中,這里依然是一個丈許方圓的鼎,甚至還可以毫無阻礙地感知到鼎外王翦、鄭吒等人的動靜,以及正在用一面紫鏡映出自己的羅應龍。當然,如今的羅應龍也萬萬不能想到,自己在窺探對方一舉一動時,自己的一舉一動也同樣一清二楚地落在對方眼中。
雖知而又故作不知,王宗超只管向深海潛去,很快已沒入無數密密麻麻的藍芒之中。
以王宗超的眼力,自然可以看清這每一點藍芒都是一種細若發絲的小小游魚,而每一只游魚又有一種奇異的聚水能力,將四周的水以自身為核心聚在一起,形成一團乒乓球大小,散發藍光的膠質水球,形成一層保護屏障而又絲毫不會妨礙自己的游動。當王宗超闖魚群之中,當即不可避免被小魚接連碰到。
小魚雖小,但游動的速度卻是極快,連帶著膠質水球撞上來的力道也是不小。初時還罷了,但隨著王宗超繼續下潛,水壓持續增大,魚群越來越是密集,漸漸的每一秒的撞擊從數以百計、數以千計直到數以萬計,而且還在繼續無止境地增長。
不僅如此,魚與魚之間也在一刻不停地彼此撞擊,轉折連彈往返折射,簡直就是毫無規律可循的布朗運動。每當兩條的魚同時撞擊一處部位,它們身上的膠質水球疊加到一起時,都會讓該處的海水密度出現微妙的變化,水壓數以倍增!當三條、四條游魚擠一起碰撞過來時,水壓甚至會出現數十、百倍激增。而且這種壓力還會直接傳入體內,引起體內血壓、液壓的驟然變化。
深海魚雖然慣于以內外壓一致的方式抵消巨大的深海水壓,但這也代表著外部水壓發生急驟變化時,也相應的缺乏抵御能力,很可能因急驟變化的血壓摧爆血液心臟而暴斃,更激烈一點全身爆碎都有可能。這也是這種深海魚群的厲害之處——它們正是以這種集群的方式狩獵,將陷入它們包圍的生物粉身碎骨,再汲取犧牲者的血肉維生。
雖然這種深海魚的防御與生命力并不算強,王宗超稍為發力,都可以將身側的游魚震斃,但這對于它們數以億萬計的群體卻是微不足道,而且死亡的游魚還會釋放出某種氣味,引來更多的游魚瘋狂聚集。
當王宗超持續下潛到水壓近乎近萬米深海的所在時,四下的游魚已經密集到了宛若打掃沉積已久的舊屋,映著窗外陽光看到那無數飛揚的塵埃的地步。由于它們毫無規律可尋的布朗運動,本該密度穩定的海水竟然越來越趨近于可以隨意壓縮的氣體狀態,每一秒每一處的水壓都會從數萬米到數百萬米瘋狂波動漲落,從無數角度向王宗超周身上下發動永無止境的滌蕩沖擊,不斷引動他體內的精血起伏動蕩,隨著魚群翻涌的頻率,一波比一波更猛烈地沖擊著自己體內的血管、內臟、經脈、竅穴。
在這樣沖擊下的王宗超,全身都像動蕩水面中映出的倒影一樣不斷波動變形,這并非僅僅因為海水密度變化導致光線波動造成錯覺,而是他全身真正出現這種激烈的扭曲動蕩。若是換了普通人,這種傷害簡直比將軀體像扭毛巾、揉面餅一樣扭個幾十圈、搟個幾十回還要嚴重十倍,不到百分之一秒就會徹底碎成肉糜。
“原來如此,這就是以壓縮液體造成殺傷的葵水神雷,這一招要真正練到得心應手的地步,大概還要到這種魚群中練,體驗它們看似混亂運動中的奇妙韻律,參悟它們擾動液體密度,讓液體呈現部分氣體性質的獨特力場。如果能夠適應這一切,使自身氣血運轉隨波逐流,順其自然而又能夠守住精血不亂,就可以漸漸把自己全身內外每一處的柔韌度都鍛煉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從分子層面改變物質構造,哪怕最堅硬的骨骼都可以向任意角度扭曲伸縮,哪怕是最纖細的毛細血管,都可以膨脹到比大腿更粗卻又不爆裂。這種柔韌到極點且又毫無死角的軀體,說是免疫鈍器殺傷也是可以的。這種魚如果能夠在武界也造上一批,無疑可以將‘軟功’的巔峰推進到一個全新境界。而如果將這種可以激擾對方精血的力場用于攻擊,也是不錯的殺法!”
王宗超一邊隨意想著,一邊繼續下潛,看似不經意的手足劃動,但蕩起的一連串水波,卻總能在不自覺中擾亂魚群涌動的韻律,令無數游魚因自相碾壓而紛紛自爆。漸漸的,王宗超身側的海水,已經說不清是水更多還是血肉更多。
這一關無論對他自己,還是對他目前偽裝的“荊無殤”來說都毫無威脅可言,要知道相柳蛇裔原本就以軀體柔韌以及御水著稱。
當四周血漿濃郁到近乎化不開,游魚的活動也激烈到了一種近乎沸騰的程度之后,下一刻,所有游魚徹底消失,伴隨著一種奇妙的空間乍凝乍縮之感,眼前的海域為之一清。再沒有了充斥每一處空間的無數游魚,取而代之的是遠方一個個泛著五顏六色光暈的發光水母,一條條瑰麗彩帶從它們身上延伸出來,四處蔓延漂浮,絢麗璀璨。
表面上除了情景變換之外,沒有太過強烈的變化,但王宗超卻很清楚,他已經透過第一個“漏斗”的出口進入下一個“漏斗”,而且在過度的一瞬間,一股層層疊疊的空間收縮之力,已在他沒有加以抗拒的情況下,將他整個人的大小壓縮到不到原本三分之一的程度。
這并非因為空間的拓寬造成物體的相對縮小,而是真正的物質壓縮。這種程度的壓縮,卻又絲毫不會將人體壓壞,關鍵就在于之前上一關借著魚群力場,已足以將所有堅持下來的人的血肉組織磨礪調整到比最松軟的海綿還要來得更漲縮自如的程度。而且更關鍵還在于一點——人體最不好壓縮的水,到了這層深海空間后已自動壓縮成不到三分之一。不過由于四周的海水密度也是如此,所以并不會讓人感到格外的異常。當然從現在起,隨著繼續下潛,水壓的增加速度也會隨之增幅三倍以上。
“照這個程度,下一層空間,水的密度已經能趕得上水銀了!這整一個過程,目的就是將人體壓縮到接近‘一元重水’的高密度狀態,才好將其吸收?這種近乎可以將物質無限壓縮,卻又不會壓塌原子引發核聚變的原理究竟是什么?”
“老爺子,要不要賭上一賭,我賭他至少能闖到第七關!如果我輸了,再送你一滴天一真水,如果贏了的話…”巨鼎之外,看著紫鏡中映出的已經連過兩關的王宗超,羅應龍忽然側頭向王翦提了一個建議。
“不賭!”王翦只是靜靜看著鏡子,一口回絕,干凈利落!
羅應龍聽得一怔,心中暗道;“我自己也就剛好到第五關及格線,這個鼎第八、九關基本已經不是拿來輔佐修行的,而是用來殺人的。那家伙假扮的對象連人仙都還不是,合理情況下也該到不了第六關,這么有利的賭局,他都不跟,難道也是發現這家伙隱藏實力?”
“這一關,終于開始有點意思了!”
短短兩個時辰之內,王宗超連續通過了三批各有異能的洪荒魚怪的考驗,闖入第四層深海空間。此時他的身形已被壓縮到原本的近百分之一大小,四周的海水也變得比水銀還要致密沉重數倍,這樣的密度,已經是地球上一切物質都無法企及的,只有在地心才有可能存在這種密度的物質。
而也就在這一關中,王宗超終于去向受阻。
沒有任何具體的生物,只是橫亙在面前的一層透明的薄膜,清透如琉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表面潾潾的,鼓蕩波動之間的變幻,然而卻又叫人無論如何都無法看清對面的事物,也看不到任何映出的鏡像。而王宗超無論如何變換著角度與方位向前沖,或者攻擊這一層薄膜,都會感覺發出的力道如同落入一個完全把握不到重心與著力點的無底深坑,緊接著失去穩定的怪異力道反挫而回,便將他硬是逼退。
他發出的力道越猛,反挫的力量就越強,然而又并非原封不動地生硬反彈,那反挫的力道儼然徹底改變了性質,變得漂浮莫測,但偏偏又充滿無可抗拒的壓迫感與滲透力,直透心肺,激擾氣血。而當他以緩慢加力的方式向前施壓時,就會感到自己的發出的力量就像落在一方彈簧墊上不斷積累,最后一舉把他反彈回去。
如果說原封不動的強硬反彈就像力量打在一堵墻上,如今這種反挫就像高速打在水面上的那種反擊,雖然在極高速撞向水面的情況下,水面與硬地已經沒有多少區別,但還是有微妙的差異。王宗超所面對的,仿佛是一層密度趨于無限,浮力與表面張力也趨于無限的水膜,無論如何試圖突破,都會遭遇近乎無限大的浮力與表面張力強力反挫。
是謂“水無常勢”,無論何種力道轟擊上去,反挫而回的力量都會帶上一份沉浮莫測的陰柔“水性”,加倍難測難防,可教人不覺間內腑重創。
順帶一提,由于密度越大的介質光線傳播速度越慢,所以光線在這層水膜中的傳播速度也是極低,折光率同樣趨于無限,因此任何角度射入水膜的光線都只能近乎垂直于膜面,以平行光形式射出,導致它雖然不會阻礙光線穿透,但卻根本無法成像,讓人通過它看清對面的事物。
“雖然我突破這層水膜的手段不下數十種,但如果局限于‘荊無殤’,可就沒有這么多了。而且這一關對于人仙來說,關鍵還是如何以‘力’的手段去破解,如果取巧,就失去修行的意義!”
王宗超看似徒勞地不斷出手轟擊這水膜,在半個時辰之內,足足轟擊了數百萬次,在這個過程中,不斷體驗著被反挫的力道以及這層水膜本身的奇妙性質。
“所謂液體的表面張力,是液體表面具有自動收縮的趨勢,一般來說液體密度越大,分子相互吸引力也會越大,所以表面張力越大。在水膜所在的平面,一種力場褶皺了空間,令物質沿著這個面萬倍收縮,創造出遠遠超越常理的超高密度以及伴隨而來的超級表面張力。
這種空間褶皺很有意思,不同于須彌芥子一類手段收縮放大的是宏觀空間,它卻是褶皺微觀空間,在不損毀物質的情況下讓物質從微觀層面向更高維度重重褶皺,就像一大塊蓬松海綿被擠壓成一小塊,但如果解除了力場,卻又能還原如初。這也是鼎中世界的海水能夠無限壓縮的關鍵因素!
這么說所謂一元重水,也就是一種在微觀維度處于極限疊縮態的水,若能參透、掌握這種褶皺微觀維度的力場,就能夠讓自身在質量與結構不變的情況下,實現大小如意,而且還有無數種運用方式,比如發出葵水神雷,或者創造出這種高防水膜,而要以力破解水膜的關鍵,則在于參悟這種力場并反向破解!
雖然我暫時還無法徹底參透,但這層水膜也不過僅僅局限于一片薄薄的平面,要加以破解,又有何難!”
已經參透了足夠的奧秘,王宗超忽然出手連圈,在已經阻住他多時的水膜上圈出層層漣漪,細密而規整的漣漪向四面重重擴散,仿佛一朵有無數重花瓣的花卉正在飛速舒展開來。
每一層漣漪展開,都代表著有一重空間褶皺被解開,漣漪中心的水膜密度隨之直線下降…下一刻,王宗超已毫無阻礙地穿過水膜,輕松得宛若闖過一層脆弱的肥皂膜。
水膜的對面,卻是某種長近一丈,近似鼻涕蟲,又像沒了甲殼的貝殼的蚌的某種軟體生物,見到王宗超闖進,這奇怪生物柔軟滑膩的軀體一下抽搐,頓時又有一層水膜從它體表向外擴散開來。
這一次王宗超不費吹灰之力,揮手間已將水膜破開,又順手一擊,將這只軟體動物打了個粉碎。當血肉在海水中爆開擴散的同時,其中蘊含的獨特精血波動也隨之散發開來。
都天神煞在他身上向四周不斷擴散滲透,看似自然而然地侵蝕生靈精血,但實質卻帶著他的混沌原力漸漸蔓延開來,又漸漸要形成龐大得足以籠罩整個海淵世界,卻又異常縹緲朦朧,若有若無的共工虛影。
在立意上,共工法相是王宗超感應洪荒開辟之前的共工本相所凝,當為萬水之宗,不過在如何御水的細節上,卻還有大量需要完善的細節。王宗超如今的做法,類似于向冥冥中的共工意志奉上血祭,換取更多的信息,以便共工法相進一步完善。這種手段,的確也可以說是趨于魔道。
不過這一切在表面上,只是生靈的精血生機被都天神煞吞噬而已。而從某種程度上講,都天神煞吞噬生靈的過程,其實也就是向十二祖巫奉上血祭,只不過若是沒能做到念通神煞,就無法在這個過程獲得好處,只能等著都天神煞在將犧牲品生機吞噬殆盡后自然消散于天地。
“那么,下一關也就是理論上可以讓精血開始融合一元重水的最低要求了!”
第五重海淵,四周海水的密度已經壓縮到正常數百倍的程度,而王宗超也開始對如何疊縮自身微觀維度有了一定的心得,正在嘗試實施間,迎面就只見眼前有疏而不漏的深藍絲線組成一張縱橫交錯的立體網絡,只是稍為接觸到數根發絲,頓時覺得一股無法言喻的陰冷,凝成無數條冰絲,滲入肌膚,涌入筋肉,直到深入到骨骼、血脈乃至竅穴之中,某種扯之不斷,截之不絕,陰柔強韌,連綿無盡的怪異力道如蠶絲蠢網般困繞全身上下每一處。
王宗超卻很清楚,這種絲發其實根本不是固體,而是某種與之前的水膜類似,超高密度且又超高流速的極細水流,入侵體內后,立即在體內交織構建出一套血循環之外的詭異且精密的水循環體系,若沒有合適的方法,就算移山倒海之力也不能扯斷任何一根水線。
“九重考驗,層層遞進,這種設置看來倒像是模仿鬼仙的雷劫,真是辛苦仙秦不知去哪里找來了那么多適合磨煉人仙的洪荒異獸,可惜眼下還沒有略去形跡,化為抽象概念上的劫數…”
王宗超忽然一震,纏上身的水絲頓時枯萎崩散,一股怪異的毒力隨之發出,沿著水絲來源蔓延反擊,這卻是他開始模擬出多首海蛇的獨有毒力展開反擊。
正一邊施展手段,一邊繼續下潛,就見鋪天蓋地的深藍色絲發爆涌而來,充斥了所有的空間。就仿佛海底有一座醞釀積蓄了萬年,終于得以噴發的火山,只不過這火山噴的不是熔巖,而是水絲,鋪天蓋地的水絲!
鼎外,王翦正與羅應龍等人全神貫注地觀看紫鏡中映出的王宗超的表現,王宗超如今所施展的手段相對于“荊無殤”這個身份而言都仍能解釋得通,就憑他能夠在試煉中力壓許多菁英人仙位列前三的表現,能夠闖到第五關還不足為奇。王翦雖然認為他面臨的兇險極大,但多半也是在“琉金塑骨”這一層上,若僅僅完成“重水滌血”,多半是不成問題的。
就在此時,王翦身上玄武將符忽然亮起,他微微一皺眉,將手一按,頓時有一道旗門降下,將他籠罩其中,外來一切神念感應,都被旗門徹底斷絕,這卻是在即將閱讀、商討機密軍情時的一種保密措施。旗門之內,乃是一個溝通龍氣而降下的一個獨立小千世界。
“蒙恬,你沒有半句事先知會,卻忽然要與老夫相商緊急軍情,是為何故?”
旗門之內,面對龍氣擬化的蒙恬虛影,王翦開口問道。
這種旗門內封閉空間的保密措施,不僅針對旁人,還針對商討軍情的對方,讓對方不清楚自己所處的地點以及正在做的事,畢竟眼下進行的仙秦兩種頂級強化合一的研究計劃對外仍是高度保密。除了推動這一計劃的玄武、白虎軍高層之外,他并不希望其他軍團獲知其中詳情。哪怕因為軍團之間交流的規則不得不讓鄭吒參與,他也嚴格限制了所有試煉勝出者的活動范圍與對外通訊,不讓鄭吒有將這一切匯報給蒙恬的機會。
這其實也是正常的舉措,無論哪一個軍團都有對外保密的核心機密,尤其是某些風險極高而又關系極大利益的事項,免得失敗遭人橫加攻訐,成功了又惹來覬覦者。
“事關重大,不敢走漏了風聲,故未曾事先知會,還望王老將軍見諒。”蒙恬先是誠懇賠禮,隨即問了一句:“不知這次老將軍主持的絕地試煉,可曾有深染都天神煞而不死,甚至表現夭矯不群者?且此人與我派去的鄭校尉還隱約有著同進同退的利害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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