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鎮魔殿中,張氏兄弟負手而立,靜靜看著眼前,方圓約五丈的大型古井。
井是鎮魔井,然而已經再無以前的八卦符光以及陰陽二氣醞釀其中,也不再給人以深不可測之感,而是一口一眼可以看清井底,已然沒了井水的平凡枯井。
只因鎮魔井內洞天已徹底斷開與現世聯系,若無“日月星辰神禁羅網”,早已落入大千虛空去了。如今的鎮魔井不過是一口再普通不過的枯井,或許在未來幾十年內,這處原本神秘莫測的道家禁地就會成了普通游客都可以隨意駐足游覽的古跡景點,當真滄海桑田,人去物非。
就在兩人無聲感慨時,忽然有一名道人進門來報:“稟天師,北京來的劉專員已經等候多時。”
張元旭點點頭,對張元放說了一句:“走吧!”
駐留末法之地,修為已永遠無望突破化神,但也并非完全沒法修行。比如幾日之前,陳囤就已派人與他們接洽,邀請他們加入中央新設立的,以仙秦提供的秘方為主要原始資料,以各地采集的變異植物為材料的古方丹藥研究中心。雖然沒可能借此煉成什么不死仙藥,但煉藥延生,多活個幾百近千年,也不是不可能,在自身修為徹底止步不前之后,好歹也能有個退而求其次的追求與慰藉。
“好強…中洲隊的隊員,果然很強…”
在洪荒山水一處山頭,某位長相氣質頗為俏麗清爽的少女眼中帶著繚繞的冷電,一直注視著上萬里之外,一只攜吞天噬地的無邊恐怖兇煞之氣的咆哮兇虎正與七尊主宰無窮災厄景象的妖魔邪神激戰不休。仿佛末日一般的無窮無盡浩劫與毀滅聲勢籠罩方圓數百里,而且還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所到之處,原本恢弘壯闊的水墨山水全給絞成一塌糊涂,荒獸無蹤,山扭曲了。海渾濁了,天空塌陷沉降,大地崩裂膨脹漸漸交融在成一派混亂…
洪荒山水景象廣闊無邊,而且平直無曲面。只要眼力夠好,相隔多遠都可以看到,何況那邊著實打得驚天動地,少女遠遠看著,都被那股超乎想象的兇煞不詳氣勢刺激得如坐針氈。不由抓緊了手上一根分出三股分岔的長鞭。只見長鞭居中一股不時爆出耀眼電火花,左邊一股始終散發著更甚熔鐵的熾熱,右邊一股則始終一片模糊,發出低沉磁力共振而出的金屬震顫嗡鳴。
“還不只是這么簡單呢,珈御子!中洲隊的那人還沒有用上全力。”在她身旁,一位頭扎藏青布條,看上去仿佛武道家的平凡青年說了一句。
珈御子驚訝地詢問:“這種程度的破壞,還沒用上全力嗎?上條隊長,在你看來,中洲隊出手的那人到底有多強?”
上條隊長搖搖頭。“我也說不清他的實力到了什么程度,反正比我更強就是了。我的判斷只是基于最簡單的事實——畢竟所有輪回小隊都不會全心全意為仙秦賣命,在這種情況下還敢出手邀功,證明他還留有充分的應變余地,起碼有自信在那位女劍仙劍下撐過一兩擊,不至于因此把自己性命搭上。”
“對喔,那女劍仙每一劍都橫掃千萬里,這么隨隨便便大打出手,引來她的關注,順手一劍斬來就要遭殃了…”珈御子恍然大悟。“不過那女劍仙要防備青龍軍副將的箭,不會稍作停留,如果一劍殺不死他,也不會繼續糾纏。”
上條隊長不覺間已握緊了自己的手。眼眸中已有了某種火焰在燃燒:“我看中洲隊那人的刀意中也蘊含了毀滅與災難、恐怖的元素,之所以特別選擇了這名對手,大概也想借機磨礪自己的刀吧,甚至連那女劍仙的劍都存著試上一試的想法。這樣的氣度,也難怪他能夠使出這么強的刀!”
“但是這個人卻仍然不是中洲隊中最強的…”伊藤誠哉頗有幾分意興闌珊地嘟囔了一句。
“中洲隊還真是狡猾,竟然兩邊下注!”珈御子撇了撇嘴。向伊藤誠哉問道,“你和中洲隊最強的那個人交過手,以你看來,那個人真有可能已經被青龍軍殺死嗎?”
“這種可能性,我認為基本沒有…”伊藤誠哉冷笑一聲,“要知道,我自毀一只眼睛的‘金輪轉生爆’,最終也只給他掌心造成一點灼傷而已。除了這種變態防御之外,那個人還有一種融入環境,甚至融入空間的獨特能力,這大概也就是中國文化里所謂的‘天人合一’。我借用天照神力布下的‘神光渦’,他只用了十幾秒時間就完全適應,將自身溶入,如魚得水地借用其中規則。眼下,他估計已經和我們頭頂的那片星空融為一體,正等待合適的出擊時機吧!”
“這可是一樁重要情報…”一旁一位看來有些瘦弱,但舉止卻風度翩翩,時刻掛著微笑的俊朗少年驚噫一聲,“或許我們可以考慮報給青龍軍,賺一份大功…”
伊藤誠哉冷笑不答,上條隊長卻擺了擺手道:“俊介君此言差矣。人家上次放了伊藤君一馬,我們可不能這么恩將仇報。既然我們已經明確了將中洲隊定為非敵對方,就要待人以誠,別出這種有可能破壞雙方關系的損招。要爭軍功,我們難道不能憑自己實力去賺?”
一名穿著海軍軍服的滄桑大叔忽然說道:“仙秦讓我們這些編外人員自由組隊負責一些不痛不癢的防區,也是一種考驗。以他們的作風看,哪怕我們能夠提供某些重要情報,但如果在關鍵時刻表現出畏戰甚至一味當縮頭烏龜,去了先秦后也多半不好混。而且他們的軍紀很嚴明,論功行賞,估計不會搞歧視克扣那一套。我們畢竟在三隊中屬于最弱勢一方,如果要爭取到更有利的地位與更多的資源,免不了要冒險爭取更好的表現。”
話音方落,就見洪荒山水的另一角,忽然有一道血腥、妖異血河憑空冒出,直沖向密密麻麻無數斑斕毒眼隱沒的昏黃怪云,緊接著又轟然爆散成漫天張牙舞爪的猙獰血影。每一道血影。又都帶動一道如同閃爍的血紅冷電,又似浮動的暗紅陰影,介于虛實之間的奇詭刀光,發出深入靈魂的千萬凄厲嘶鳴聲。鋪天蓋地地來去穿梭疾閃,與無數斑斕毒眼發出的億萬道幽煞毒光交織纏斗,不時如煙花般炸爆千般煞氣,萬股血光,只看得人眼花繚亂。
“大西洲隊也出手爭功了。他們那個血族強化的隊長,實力居然也進步到這種程度?”
東海隊眾人面面相覷,他們是曾和大西洲隊在團戰中交手的,只不過雙方實力相若,加上主神的任務規則較寬松,為免兩敗俱傷,彼此較量試探一番后就達成罷戰協議。對比之前,如今大西洲隊隊長實力顯然已是天淵之別。
“我要動手了,你們也在必要時選擇合適的對手出擊!”上條隊長忽然伸手,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在眼前凌空劃了一個三角面。同時一下跨步前踏,人已直接消失。
洪荒山水之間,一名身高超過二米五,銅鈴大眼,頭頂長著一對牛角的巨漢正在大步前行,每一步隨意邁出,都輕輕松松橫跨百丈,每一步踏下,都震得一大片水墨山水浮動模糊,渾濁不清。
每逢遇到荒獸。巨漢斗大的巨拳一揮,便隨散,緊接著張嘴一吸,就將散成黑氣的荒獸鯨吞吸入。漸漸的,他原本魁梧而干瘦的身軀變得越來越趨于飽滿,全身上下肌肉瘋狂搏動彈抖,仿佛每一塊肌肉都塞入了一噸炸藥即將爆開一般。道道漆黑的氣流,帶著妖異的狂獸嘶吼之聲從他全身毛孔向外噴吐,襯得他整個人如妖似魔。
忽然。他一下舉臂,仿佛遮攔一下什么,就這么一個平凡的動作,一股恐怖的爆炸性的力量便在他的身前炸開,百米之內,一切盡成齏粉!
然后,巨漢擺了擺頭,望向距離他不到十米,幾乎瞬間出現的上條隊長,只見對方手上握著某塊事物,向他揮手示意。
看著對方手上的事物,巨漢的鼻息開始變得粗重,雙眼開始變得血紅——因為那是半截牛角,半截剛剛從他頭上斬落的牛角。
“我叫上條演武,目前是青龍軍偏營校官。”上條隊長將半截牛角一拋,開口說道:“你可以選擇束手就擒,或者…”
話音未落,上條演武整個人已遭撕天裂地絞碎萬物的無數狂飆拳影所淹沒,狂暴到極點的漆黑拳風中只見無數兇戾惡獸之形瘋狂撲噬肆虐,互相交織成一頭巨大的黑紅兇牛,以蹂躪一切的氣勢奔踏沖鋒,余波令地面連環粉碎爆裂,產生一條逾數里寬,一直蔓延到天際的裂地軌跡,所到之處山摧岳塌,粉塵狀的音爆云連綿升起,破壞力兇猛到一塌糊涂!
大力尊者烈狂沙,乃是生于元末明初一曠世兇人,此人原本修行人仙,但因缺乏必要的天才地寶,總是差上一線難以突破,而后他機緣巧合在一處苗疆洞窟內覓得蚩尤遺下的一枚上古奇丹,以及一部撰刻石碑的《大力牛魔吞天拔岳經》,服丹修煉,結果身軀異化,成了頭生牛角的半人半妖,加上獵殺無數野獸牲畜,生吞血食練功,為世人恐懼排斥。而他也睚眥必報,殺人如麻,連人血人肉都照啖無誤,最終被鎮入鎮魔井。此人鋼筋鐵骨,力可拔山摧岳,舉手投足自帶無窮蠻荒窮戾獸煞所凝,能夠吞噬粉碎一切元氣與法意之萬獸兇罡,哪怕元嬰后期修士,對上他都難言必勝!
如今的他,雖然因久困鎮魔井而虛弱不堪,不過進入存在這許多獸魂的洪荒山水,卻是如魚得水,趁機大肆獵殺這些只存在于洪荒界,平生未逢的極品獸魂進補自身,很快將一身萬獸兇罡重新催上巔峰層次,甚至隱約有所突破。如今上條演武上前挑釁,又哪里按捺得住?
然而煙塵稍散,卻見上條演武已移動了一個方位,全身毫發無損,只是額頭的布條已經粉碎,露出額頭上一枚雞蛋大小,網狀流光繚繞的璀璨晶體,同時一副覆蓋全身,線條修長且流暢的金黃色盔甲已將他全身上下盡數覆蓋。僅僅露出下半個臉。只見盔甲頭部有兩根近似山羊的沖天銳角,雙手、雙腿邊緣處皆流動著刀鋒一般,仿佛目視都會被割傷雙眼的淬厲冷芒。
盔甲雖然看似黃金鑄造,但卻隱約有一種近似昆蟲甲殼的紋理與光澤。仿佛是上條演武軀體的一部分。
而大力尊者身上卻多了十幾道縱橫刀傷,雖然傷口都只是剛剛破皮見血的程度,但顯然這下交鋒仍是他吃了不小的虧。
上條演武右臂連斬,每一下斬擊,右臂都化為一道無遠弗迪的金黃色的流動厲芒破空而至。光的速度。在看到的同時也代表著已遭斬中,根本沒有任何閃避的余地。
金色厲芒鋒銳無匹,每一記斬擊,都足以將一艘最大型的戰列艦如剖豆腐般干凈利落從中斬開,不過斬在大力尊者身上,卻堪堪足以破皮見血而已。
“小子,你的血,一定會是上佳補品!”大力尊者對于殘殺老弱婦孺不感興趣,唯獨最喜生吞活剝強者兇徒血肉,如今被困數百年。早已饑腸轆轆,精血虧空,驟然提升的萬獸兇罡更是亟需消耗大量精元血氣去實現突破,此時見獵心喜加上傷痛刺激,思維已近乎被食欲與怒火覆蓋,雙眼中瞳孔已消失不見,變得一片血紅。
被困鎮魔井,在靈魂深處積累了六百多年的饑渴、瘋狂、暴戾、獸性與憤怒在一瞬間完全爆發出來,直接支配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條神經。每一根肌肉纖維的顫動。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噴射著千億道滿溢狂怒澎湃罡煞,仿佛無數粉碎一切的尖刺與吞噬一切的觸手,尖端都帶著一個具體而微的兇獸頭顱發出凄厲狂野憎天惡地的咆哮。
面對比第一次沖擊更瘋狂猛惡三倍以上的攻勢。上條演武竟然選擇了合身向前,正面相迎。但在雙方正面接實的瞬間,他右臂極快的向前疾斬三計,但發出的三道金色厲芒卻無一對準了大力尊者,而是劃出了一個正好把對方籠罩進去的一個正三角面。
下一刻,沖入正三角面之內的上條演武再次憑空消失。而大力尊者卻在沖入三角面之前硬生生剎住自己的沖勢,不過他來不及收回的右拳卻與正三角面一起憑空消失,創口平滑如鏡,隨后才有鮮血涌出。
大力尊者緩緩轉過頭來,對著憑空出現在另一個方位的上條演武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獰笑:“我明白了,原來絕不能讓你這小子在空中劃出三角形!”
他在攻擊時看似瘋狂暴戾到毫無半點人味,但其實一直保持著清醒的理智,當即張口一噴,噴吐出上百團紅褐氣旋,每個氣旋核心,都有一張長滿獠牙的獸口在瘋狂吞噬著一切血肉、元氣、光線甚至意念,圍著上條演武上下盤繞。上條演武每一次厲芒斬出,都有紅褐氣旋上前撲噬,在自身被斬開的同時也將厲芒從中撕開,讓上條演武一次都無法以連續三斬順利形成三角面。而那些被斬開的氣旋又會互相撕咬吞噬,再次重組成形。
轉眼間,上條演武已被越來越多的紅褐氣旋團團困住,而沒能劃出三角面的他,也似乎已失去了之前自由穿梭空間的能力,陷入死局。大力尊者趁勢向前猛撲,巨臂張開,向上條演武來了一個轟轟烈烈的死亡擒抱。
“秘.燕返!”
但在一瞬間,上條演武突然再發一斬,雖然只是一斬,但在同一時間卻出現了三道黃金厲芒。仿佛對著一張疊成三層的復寫紙,一筆之下,同時出現三劃。
在不及阻止的情況下,三角面瞬間成形,上條演武再次憑空消失,脫離了險地。
“我的劍,能否劃出三角面的確是關鍵。每一個三角面對于我來說,既是自由穿梭的空間門,也是敵人的斷頭臺。”重新出現在另一處的上條演武對著大力尊者認真說了一句,“所以,現在請你盡量阻止!”
話音方落,上條演武已不像之前一樣只出一臂,而是雙臂齊出,甚至連雙肘、雙足、雙膝、以及頭上雙角,都在如流水行云的急速運動中瞬息斬出無數縱橫交錯的流動金芒。轉眼間,千萬道筆直流暢,利不可當的金芒已經形成數以萬計個黃金三角面,又共同組成一張鋪天蓋地的金網。將一臉駭然的大力尊者徹底淹沒…
“隊長雖然一直很努力,但始終缺乏一種壓倒性的強啊…”
上條演武走后,風度翩翩的俊介依然帶著微笑,轉向一名穿著款式古怪。印有八卦圖案道袍,有些老氣橫秋的青年,以探尋的語氣問道:“這樣下去,我們可免不了淪為墊底啊。話說,藤原君您的‘太極圖’與‘十絕陣’可都是非常了不起的空間法寶。有沒有可能抓住機會,稍為困住那女劍仙一瞬間,立下一件把其他兩隊拋在后頭的奇功?”
“如果是真正的三清道祖法寶的話,我不介意試一試。不過,那其實只不過是一群自稱仙人的外星人制造的,利用亞空間的外星科技罷了!”藤原翻了翻白眼,反唇相譏:“俊介悠真你對女人不是很有一套嗎你行你上啊!”
“呵呵,開個玩笑罷了,千萬不要往心里去。”俊介悠真只是溫和地笑笑,忽然露出一種悲天憫人之意:“說起來。這種女人強大的外表之下,要么藏著一顆冰冷枯寂的心,要么把自己的情感都埋藏在道德與理性的樊籠之中,如果能夠有機會幫她解開樊籠,滋潤她的心靈,一定是一件兩全其美的妙事…”
他以真誠懇切的語氣說著,卻不覺浮現一絲詭秘的笑容,一道若有若無的深邃波動不知何時悄然降臨,裊繞在他身邊,悄然耳語訴說著什么。
“…真是很有、很有潛質的小輩。有沒有興趣修煉老夫的‘他化自在顯妙法’?”
這陣耳語,來的自然,宛如春風化雨,宛如自身心底的想法一般。讓人生不出一點點警惕,卻潛入心靈最幽暗的地方,挖掘所需的營養,悄然潛藏,暗中積蓄,直至如洪水傾瀉一般無可抵擋。
另一邊。面對因紫媛縱橫切割,變得支離破碎,局部甚至崩潰至一片虛無的洪荒山水,以及在一笑、一嘆、一冷哼之下變得詭變迷離,萬物浮動,人心飄搖的一片妖異天地,蒙恬忽然下令:“擂鼓!”
一時間,隆隆戰鼓聲如悶雷滾蕩,揮蕩沖霄煞氣,威懾四方!
鼓聲震耳欲聾,仿佛一頭蛟龍正在耳中翻騰沖撞;又仿佛奔雷萬盞崩裂腦海!
巨槌擊鼓,鼓聲捶心,聲聲振奮,激蕩熱血,蕩氣回腸!
震徹天地,整齊劃一的轟鳴鼓聲,仿佛無可匹敵的雷霆戰車滾滾碾過一切人心鬼蜮,粉碎一切邪祟魔念,剛剛開始在天地人心之間醞釀滋生的詭秘妖氛一掃而空,唯有無邊蕭殺意氣伴戰鼓升騰,彌漫天地間。
哪怕天魔詭秘無形,也能萬眾一心,結陣以對。軍心不潰,諸邪莫犯,萬魔不侵!
與此同時,墨綠戰槍再次浮現天地間,仿佛一根狼毫大筆,以青龍軍萬眾一心,集結升騰的澎湃精血煞氣為墨,在天空書寫了一個巨大的“山”字!
秦篆之“山”,最中間并非一豎,而是一個“人”,仿佛一個巨人橫跨于天塹裂壑之間,以自己的偉岸身軀生生撐起了一座山!
人在山側,飄然出世,擺脫紅塵諸般煩惱,是為“仙”。而秦篆之“山”,卻是人居正中,撐天跨地,顯出一種并不出世,而是獨霸當世,舍我其誰的無邊霸道!
紫媛劍華如虹,橫空斬來,但這個巨大的“山”字一旦成型,就徹底融入洪荒山水圖中,仿佛成為這幅圖的主題與批注。
渾厚巍然的氣息,依山暴漲而起,仿佛傳說中以息壤堆積,無盡增長的神山,以要把天都掀開的氣勢直刺灰暗天穹,卻在似乎將要觸碰到天幕的那瞬間驟然收斂而回,橫亙、充塞于天地間。
天地洪荒,群山依舊,山形山體并無什么明顯變化,但它們的存在感卻在一時間增幅了千百倍,渾厚、堅硬、沉默、巍然聳立、山棱崢嶸,不管風吹浪打,依然如故如昔。
一切流動的風與云,頓時遇上了許多阻塞,變得不舒不暢不流不通。
群山化劫,天地為牢!
萬山不許…一溪奔!
紫媛縱橫千萬里的無匹劍華。雖然風馳電掣依舊,但也因此而多了不少窒礙與束縛,無法再一如既往地自由馳騁,天高任翔。
雖然對她而言。哪怕是真正的山,也和一塊可以一劍斬開、掀翻的小土堆小石塊差不多,但如今這充塞天地的滿目崎嶇丘壑,卻滿蘊著一種不管天高地厚,只管我行我素。倔犟復又桀驁的意氣,堵得她心中不平不暢,劍意也是不平不暢。
即使一劍摧山,但大山開裂崩潰之后,也只會變成更多、更矮的山,依舊堅強、崎嶇而純粹,冥頑意氣不改!
不僅如此,隨著鼓聲越急,群山也隨之震鳴回應,空曠深遠的聲聲震鳴聲一波又一波激蕩不絕。鼓傳鼓,山傳山,傳遍洪荒山水,天地人間!
轉眼間,鼓聲已不僅僅震山動地,而是震于空,動于天,肉眼可見。隨一聲鼓響,虛空中每隔百丈便有一道漣漪震顫開來,百里不絕千里不盡。直到視線盡頭漣漪仍在波蕩擴散…如此,鼓做百響,萬丈天空分千層層,漣漪滾滾不絕。氣浪綿綿不休。
鼓震百聲,分千重天!
鼓震千聲,分萬重天!
一時間不僅大地不平不暢,連虛空都被鼓聲激擾得不平不暢,紫媛的璀璨劍華每穿過“一重天”,劍勢劍威劍速劍意都要削弱微不可察的一絲。但是積累下來,卻難免造成不容忽視的妨礙。
紫媛也心知其中關鍵,下一刻,無窮澄澈劍華已如天河倒傾云水結聚,沿著億萬繁復玄奧的虛空禁制從四面八方席卷沖擊青龍軍正在擂鼓的中帳,要從根本上瓦解對方萬鼓喧天之威。
青龍軍中帳,在一千持戈甲士的圍繞保護下,有八十名力士正舉槌擊鼓。八十面磨盤大小矮矮墩墩的銅鼓,銅邊紫面,其上繪有夔牛圖紋,古拙法撰銘刻于邊。每名力士手上的兩根巨槌,都是大如金瓜錘,其上雷光閃爍,每一槌錘落鼓面,便有壯烈經天,仿佛日月雷霆之光隨鼓音向四面八方爆發!
夔牛者,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出入水則必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當年玄女為黃帝制夔牛鼓八十面,橛以雷獸之骨,一震五百里,連震三千八百里,大破蚩尤旗,以威天下!
仙秦遠征洪荒界近兩千年,連夔牛、雷獸這些洪荒異種也可以獵殺,制八十面夔鼓,一百六十柄雷槌,槌鼓相擊,萬法皆可一震而散。原本該以九九八十一面夔鼓布陣,然而此為陽極之數,反生“亢龍有悔”之局,故不可去盡,僅用八十面夔鼓足矣!
距離越近,鼓聲更是渾然磅礴,沛莫能御,仿佛大江潮涌,一波又一波向四面八方的劍華蕩去,沖得漫天劍華都隱約有向后退卻的跡象,又如同大山崩塌,覆壓一切,令劍華中蘊含的輕靈鋒銳之感大減,生出幾分晦澀與凝滯。
與此同時,墨綠戰槍再出,悍然相迎。只見千萬槍花連綿震爆,每一波震爆,都與震天動地的鼓聲震波相合,槍借鼓威,威力驟增十倍,勢如青龍借著滾滾海濤江潮絞海翻江,竟然打得彌天極地的皓皓劍華也紛紛爆散開來!
蒙恬早在之前與王宗超對戰中已受創不淺,但他之后顯然服用秘藥,運用秘法將傷勢強行壓下,此時再次出手,戰力儼然絲毫不損,而更重要的,卻是擂鼓之威!
借著擂鼓,青龍軍全體呼吸節奏、心跳脈搏,乃至氣血、竅穴的震蕩,都漸漸同頻一致,彼此共鳴,竟在無形中相互借力,聯成一體。
青龍軍中,人仙足有近八百人,每人所凝煉竅穴從數十到近百不等,又有雖未成人仙,卻也初步涉及煉竅的巔峰武師三千人,雖然最多也不過凝煉九個竅穴,但積少成多,包括蒙恬等高級將領在內,青龍軍全體將士加起來,所凝煉竅穴足足超過五萬個!
當所有竅穴的震蕩頻率借夔鼓震鳴同調歸一,又反過來助長鼓威,爆發的力量當真無法想象。如今的紫媛面對的已經不再是蒙恬、裴越等寥寥幾名對她有威脅的強大人仙,而是一頭名為青龍軍,身具五萬余竅的龐然巨獸!
“中軍出擊!”
隨著蒙恬一聲令下,千名持戈執銳,全身覆蓋神鎧的將士沖天而起,澎湃如潮的鼓聲。仿佛成了他們飛遁的巨大推動力,每一道震波劃過,他們的速度都會瞬間飆升一大截,轉眼間就在空中拉出一千道長長的火線。如同一千枚流星向紫媛破空沖殺。
紫媛劍華雖然受擾于鼓音震蕩,無論威力還是靈動都有所下降,不過畢竟還是仙家之劍,一時只見漫天流光疾旋,四處劍氣滔滔。無始無終,不知岸涯!時而如長虹經天,銀河倒傾,電光疾閃,時而劍痕飄渺,光絲漫卷,滲入虛空,無痕無跡,渾然無極,但無論何種變化。都蘊含著足以分光斷空斬破生死之無匹劍意。
轉眼間,青龍軍就有三百余將士從空中墜向地面,然而漫天流轉劍華也有多處被打得寸寸爆散,光華流散,只因借著竅穴共鳴,萬眾一心,諸力合一,這每一位將士的出手攻擊,都凝聚著全體青龍軍一到三成的力量!
哪怕只是一成力,也不可能同時分成一千份。不過這一千名將士畢竟不可能在同一時間發出攻擊,哪怕看似同時,其實細分起來,都有極其微小的前后差異。而青龍軍借著竅穴共鳴。無匹巨力流轉結聚,竅竅串聯,爆發于頃刻,等于大部分將士在出擊的一瞬都有接近拳意實質的恐怖攻擊力,只是還需以實體為媒介發力,無法真正跨空攻擊而已。
蒙恬戰槍再次出擊。這一次,實質化的巨大戰槍儼然串聯無數兇戾的荒獸戰魂,或如巨蟒盤槍、或繞槍飛騰,或沿槍奔馳,肆意咆哮間,地水風火雷電毒諸般生前神通席卷殺來,狂暴兇威依舊不可一世,擋者披靡!
與此同時,青龍軍弓箭隊萬箭齊發,密如暴雨,驀地,十二魔神兇相再顯,又一波“小都天神煞”當空引爆!
“找到你了!”一直引弓待發的裴越忽然目中閃過一道足以洞徹虛空的精芒,第二發集結青龍軍全軍之力,威力更加恐怖絕倫的青龍碎虛箭就要發出。
紫媛將本體寄托劍華,如魚入江海,不可捕捉,但若江河斷流,大海干枯,卻會露出行跡,必能一擊而中。
雖然這一箭發出,他必然損元折壽,活不過百年,但能夠讓一名強大到極點的二劫地仙隕命箭下,也是不虛此生了!
不過就在這一箭將發未發之際,一種仿佛天崩在即,無與倫比的危機感忽然籠罩他的心頭,讓他幾乎在思維反應過來之前就憑本能地調轉長弓,直指向天。
只見天際由“日月星辰神禁羅網”幻化的無邊星空,忽然越變越小,無限星空團團收縮,原本遙不可及的群星相互碰撞疊聚,星光越來越明亮耀眼,彼此的碰撞也是越來越頻密,從一瞬間千萬次到億萬次到不計其數,無窮無量次…仿佛時間正在向著宇宙誕生之初的原點飛速倒流,無邊的宇宙,即將盡數塌縮成一個無限致密熾熱的奇點,再帶著無窮的質量與能量當頭砸下!
沒有任何猶豫,裴越毫不猶豫地舍了紫媛,攜青龍軍全軍之力,借戰鼓之威,比之前強出三倍的第二箭粉碎長空,直指無盡星空團團塌縮的最中心!
仿佛可以穿透宇宙貫徹時空的無量強光炸爆,剛剛迅速塌縮的星空以一種千百倍的速度向著四面八方、過去未來無限膨脹,衍化出猶如萬花筒般玄奇瑰麗的一幕,仿佛無數個宇宙在同一瞬間誕生!
單體宇宙塌陷歸零,又借著裴越的一箭粉碎某種界限,重啟誕生維度更高的多元宇宙。一時之間在層層疊疊的無數個宇宙的中心,都有一個宛若和光同塵微不足道,又似乎頂天立地充斥宇宙的王宗超存在,以不可思議的力量帶動著由“日月星辰神禁羅網”徹底蛻變轉化的無數個宇宙緩緩降下。
“全軍后撤!”
蒙恬面色慘變,果斷發出了最為明智的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