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在即,孰吉孰兇?”
“只怕兇多吉少,卻也有逢兇化吉之機!”
龍虎山巔,張元旭、張元放兩兄弟背負三五雌雄斬邪劍,仰望西方天際。在他們的感應中,一道宏偉的氣機自驪山所在位置升起,貫穿天地,化作萬千星辰的浩渺光芒,沿著夜幕朗月,投射下來。一時夜空亮如白晝,每一顆星辰都在明滅閃爍,星斗移位,星空抖動欲墜,天地元氣動蕩不休…龍虎山屹立千年的護山大陣霍然顫抖,仿佛天崩在即。
“改天換日,斗轉星移…如斯氣象,莫非是秦陵之內的《周天日月星辰圖》之威?”
傳說中秦陵地宮之內,除了百萬兵馬俑、盡集六國兵戈所鑄的十二金人,以及大量水銀聚成的江河湖海之外,穹頂還有匯聚天下寶珠奇珍所成的周天日月星辰圖。這幾大布置,每一件都是堪稱曠古絕今,擁有改朝換代,顛覆乾坤之能的大手筆。然而更可怕的是,它們還未必就是秦陵的最強依仗,只不過是知名些罷了。
時至今日,衰弱到極點的九州結界威力已是百不存一,被結界封鎖的秦陵自然開啟,而首先引起的變化竟是如此驚人,連星空也被全面扭曲篡改!張氏兄弟在心中惴惴之余,也不禁感慨當年祖龍的氣魄之大,先秦修士高人的神通之廣!
畢竟先秦時代,諸子百家圣賢輩出,甚至連三清道祖也降下化身,那是一個修真、求道者夢寐以求的真正黃金時代。其恢弘高妙之處,又豈是如今已衰退到極點的修道界所能想象,哪怕這十幾年間因天路短暫重開而回光返照,也是遠遠不能企及!
即使天師教保存了許多不為凡俗所知的當年秘辛,卻也對當年先秦的修道界知之不詳。如今張氏兄弟也僅僅知道先秦時期的修行路線以“神、人、鬼”三仙為主,此外還有諸子雜家許多旁門修法,只是基本都斷了傳承。至于“天、地”兩仙的修者,在先秦時只不過是方士的一個旁支——煉氣士。與一般煉丹方士不同的是。他們一般出身貧寒又不得權貴資助,沒能購買得起昂貴煉丹藥材,故選擇以自身為偃月之爐,采日魂月魄天地靈氣入藥。加上自身精氣神三昧純陽為火,意圖以此煉就避死延生的仙藥。歸根到底,這只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幾乎沒有什么得證長生的希望,且也難以修成什么了不得的神通武技。
直到煉氣士尹喜受惠于老子所傳道統。以自身為爐鼎煉氣成丹,這才開創了直指天、地兩仙的“金丹大道”。而后原本修煉人、鬼二仙的張道陵得道祖親傳法箓,清修千日,降伏百萬鬼眾歸于陰曹酆都,內外功德圓滿,成就史上第一位天仙,才令“天、地”兩仙修法在之后的兩千年間漸成正宗主流。
連張氏兄弟都只是略知大概,至于民間史學家,更是對這些先秦秘辛一無所知,哪怕當年其實仙凡不分。仙家頻繁入世干預軍政民心。畢竟真正的仙家大能連大范圍記憶篡改都能夠做到,正如當年穹冥帝君在帶走華夏群鬼之時,也帶走了華夏民眾曾經與鬼類真實接觸的記憶。那一夜過后,對于所有普通人來說,曾經鬼魅橫行的過去都仿佛都僅僅存在于幻想或者傳說之中。類似的事情若是多來那么幾次,真相玄機也就只能永遠湮滅在歷史的塵埃中。
“怪了,秦陵一啟,不僅不見死煞之氣,天地之間乙木生氣反而大盛,又是何故?”
再過片刻。靜觀其變的張氏兄弟忽然發現異處——只見四下山林的一草一木忽然顯得格外青翠蔥郁,生機洋溢,某些已經枯死幾十年的木墩竟然一下萌發新芽,以近乎肉眼能見的速度迅速生長起來。原本無色的天地靈氣幾乎泛起青色。充滿了濃郁的草木清新氣味,讓人一聞口舌生津,自生清爽之感。
張氏兄弟面面相覷,茫然不知其中有何玄機。
驀地,一道冷冽清澈的光華自天外而來,只是一個閃爍。便如夢似幻般穿過龍虎山護山大陣,落到張氏兄弟兩人面前,卻是一口白玉冰晶雕就的長劍。緊接著層疊劍氣仿佛一朵清新剔透又鋒銳森寒的青蓮隨劍綻放,又從蓮中幻化出一位道姑形象。
“是師妹?”
張氏兄弟見狀喜出望外,眼前的道姑儼然正是小師妹張靜姝。
昔日鎮魔井破封,井內邪修紛紛闖關,張靜姝為求劍戮群邪,不惜讓肉身化為金鐵玉雕。而后張元放帶上張靜姝遠赴昆侖,請求紫媛仙子運用仙法將她金石化的軀體煉成靈劍,其魂魄也轉化為劍靈。此法雖非起死回生,但對于張靜姝這等以劍為證道之器的純粹劍修來說,追求的就是氣為劍氣,骨為劍骨,意為劍意,魂為劍魂,即使修煉到丹破成嬰,元嬰也并非人形而是劍形,待到修成本命仙劍,也就位列仙班。所以化身劍靈,對于張靜姝反而是一種機遇,不僅少了肉身累贅,而且從此徹底斬滅了源于肉眼凡胎的諸多雜念知障,劍氣更精,劍意愈純,能夠一瞬千里出入無間,一斬之下,連元嬰后期修士都要小心抵御,不過弱點是沒了肉身,力量儲備不足,也難以源源不斷引聚天地元氣,若無人御劍借力,發出數斬之威后便會后繼乏力。
“兩位師兄,還請準備兩日后開啟鎮魔井!”與兩名師兄見禮之后,張靜姝肅然相告。
張元旭面色微變:“這是紫媛仙子之意?”
張靜姝點頭:“屆時紫媛仙子必將親自,鎮服一眾邪修!”
鎮魔井下,依然還鎮壓著諸多元嬰甚至化神等級邪修,以如今的天師教實力已絕無正面對抗余地,只能依賴先祖的遺澤繼續維持封印。不過若是紫媛仙子前來,以她二劫地仙之威,鎮服一群實力與境界都大不如她,且因長久囚禁而虛弱的邪修自不在話下。
張元放不由感嘆:“看起來,正一祖師設下鎮魔井,其用意正在于此!”
一處山野鄉村,一名骨瘦如柴的老人躺在一副臨時拼湊的簡陋擔架上,奄奄一息。面色發青。而出奇的是,那并不是普通面無血色的發青,而是一種真正的草木青綠色,血管尤其青到發紫。仿佛身體中正緩緩生長著葉脈。發綠的頭發、胡須、睫毛、汗毛,看上去近乎細細的草絨。僵硬的四肢,甚至呈現出近乎木質的紋理與質感。
老人的子女哭泣著,四周的鄉親或者惶然無措,或者議論紛紛。由于近期草木離奇瘋長,下山就醫的道路已被灌木雜草覆蓋,短時間內無疑沒有開辟新路的可能了。
就在此時,一位穿著一身白色衣裙白袍的女子信步走來,雪白的腳掌走在鄉間泥地上,卻又不染半點污垢,包括她全身上下,都潔凈圣潔得仿佛謫仙臨凡,又隨時可能乘風飄去。
無人能知這位女子是從何而來,但一種不容褻瀆的莊嚴之感卻讓他們紛紛屏住呼吸。眼睜睜看著她走到已經陷入昏迷的老人面前。
找不到半點瑕疵的白凈素手只是虛按在老人額上,老人便自然而然的張開嘴來,吞下了女子手中的一枚小小丹丸。
說是丹丸,其實更像一枚小小的血紅果實,只是果實表皮呈現出一種沉甸甸的金屬質感,散發某種古怪的銅鐵腥氣。
只是兩三個呼吸間,老人身上詭異的青綠色便已迅速褪去,恢復成健康紅潤的血肉光澤,雙眼睜開,雙目炯然有神。干凈利落地一翻而起,舉動間虎虎生風,不僅沉疴盡去,看上去還仿佛年輕了幾十歲一般。
“多謝仙人救命之恩!多謝仙人救命之恩!!”
明白了事情經過。老人當即向女子下跪,拼命磕頭。四周村民也是咚咚咚跪倒一地,既是因為親眼見證奇跡,也是因為女子謫仙圣女般的圣潔氣息。
又有人一下跪地撲倒,苦苦哀求:“我家也有病人,還望仙子救命!仙子救命!”
女子微微頷首。素手一翻,手上便多了三枚沉甸甸的血紅果實。一群村民都用虔誠而熾熱的眼神死死盯著,仿佛見了傳說中讓人長生不死的蟠桃。
“此為赤汞果凡有血脈泛綠紋者,只需服下此果,即刻痊愈,兼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若無癥狀者,卻不可貪服,否則反中鉛汞之毒!
若將此果種下,澆灌雞犬之血,外加元水、朱砂諸物,旬余即有所獲。切記,此物秉性為金,以金克木,所種之處,方圓一丈內,寸草不生!”
元水即是水銀,朱砂則是硫化汞,女子寥寥數語間,已通過神念將一切種果訣竅直接印入每一名村民的腦中。
村民感激復惶恐,最終推選出一名公認德高望重的村老,雙膝跪地,雙手高舉過頂接過“小民斗膽,敢問上仙尊諱,我等必將家家立神牌,時時供奉,不敢有忘仙恩!”
女子漠然冷淡,不帶絲毫煙火氣地回道:“吾乃仙秦帝國乙木天青龍將府總管。始皇圣帝念汝等為仙秦棄民后裔,世代沉淪于王道化外不毛之故土,身軀孱弱復又心智愚昧,故大開方便之門。歸化仙秦者,皆能得易筋伐髓之藥,享三甲子之壽,兼得仙家修法,若能勤勉修行,頓悟大道,或者屢立功勛,得賜仙藥,或可壽延千年,甚至長生不死,位列仙班!若欲歸化,只需盡心盡意栽培赤汞果樹三月,再以火焚其枝干,自可獲神將接引!”
說完,女子也不管一群跪倒在村民如何癲狂熱切,對有機會成為仙界子民,甚至修成仙人萬端癡迷,徑自飄然離去。
就在,忽然只聽一個蒼老聲音傳來:“道友且慢!”
“喔?”女子緩緩回頭,看向場中忽然多出來的一名身穿飛布道袍,看上去頗為平凡土氣的老道士。
“故土仙道早已衰落多時,還能修出陰神,又渡過數重雷劫的大修,屈指可數,想必先生乃是當世修家魁首了,倒也省了我上門拜訪的功夫!”女子微微頷首,心知自己與對方之所以都是神出鬼沒,來去無蹤,原因就在于彼此都非實體。而是神魂出游顯化。
驪山,為渭河流域秦嶺支脈,海拔1302米。傳說上古之時,女媧就是在這里“煉石補天”;西周末年。周幽王在此上演了“烽火戲諸侯”的歷史典故;秦始皇則將他的宏偉陵寢建在驪山之內,只是至今無人能得其門而入。周、秦、漢、唐以來,驪山一直作為皇家園林地,離宮別墅眾多,亦有許多仙家傳奇。最知名者莫過于驪山老母。
然而早在二十多天前,這座承載了無數古跡與傳奇的千古名山已然面目全非!
先是驪山地震,山川移位,渭河改道,災情波及方圓百里。最中央的驪山尤其凄慘,一時間,山峰崩潰,地泉涌出,一道道青氣白光沖上云霄,天空群星變換。也不知有何玄機。等一切平息下來,驪山之巔已徹底坍陷陷落,原址出現了一方數畝大小,黑漆漆深不可測,不知到底通向何方的巨大地洞。
還未等政府派出救援隊與考察隊,地洞四周一切草木已莫名瘋長,不過數日間,足有數百米高的擎天巨木便用枝干綠葉將地洞附近的天空完全遮蓋,絲毫陽光也不泄露。須知世界上最高的巨杉也不過一百五十米,然而驪山周邊的樹木竟不乏在十天內長到超過三百米高的。讓驪山看上去大大拔高了一大截,當真離奇之極。
即使派出偵測飛機,也再難透過遮天蔽日的綠葉一睹洞中究竟。地洞附近的地面則全被直徑數米粗的樹根與藤蔓糾纏蜿蜒,連一點點泥土都看不到。遠遠望去,都是一片猶如山脈一般的壯闊的蒼茫深青濃綠,根本就不容人畜通行。而且那些巨木的樹皮堅韌致密到堪比防彈衣,連火燒都只能燒焦一層表皮,哪怕動用炸藥開路都會更快重新生長填補上,擺明的讓世俗軍隊徹底無從下手。
由于早在此之間已經獲得一系列異象警告。當地政府也已事先盡可能疏散周邊群眾,一切變故造成的人員傷亡還不算太過慘烈。不過隨后以驪山為核心迅速大范圍擴散的植物異常繁茂瘋長的現象卻讓無數人為之措手不及,焦頭爛額…
清晨,霧起,因濃密綠蔭包裹而顯得臃腫許多的驪山籠罩在云霧之中,輪廓看上去一片模糊。
意寄云霧,輕于煙塵,漠漠然寓于太虛,淡淡然飄于蒼穹。高翔自身仿佛已徹底解體化虛,化身渺無邊際的云海,無處不在。
這種最為深入的天人合一狀態,高翔已經保持了七天時間,如今他的刀氣,早已寄托云霧雨露,滲透到方圓數十里內的一草一木之內,只要一舉引發,就能如庖丁解牛般將眼前這一片比任何原始森林還要更加繁茂稠密的濃綠天地徹底粉碎瓦解!
他的刀氣也隨著化散、化霧,寄托心念,向被草木封鎖的地洞深處滲透。
隨著越來越深入的感應,他越來越深刻地感受到:地洞之中,并非一個陰森地窟那么簡單,而是很可能通向另一個廣闊無邊的世界,一個充斥著精純而濃厚的乙木靈氣的世界。只因那一個世界獨有的天地元氣源源不斷涌入這一片天地,這才使得眾多植物瘋長異化。
雖然從目前看,這是一場災難,一場植物大肆壓縮人類生存空間的災難,而且不乏其他附帶影響。最起碼高翔就感到這些時日來天地間火性元氣日益活化,或許正是基于木能生火的五行之理。
不過要是全然有害無益,卻也未必,最起碼對于高翔來說不是。他能夠明顯感受到隨著草木繁榮,空氣也變得清新潔凈了許多,因人類社會日益工業化而導致的大氣污染在短短時日內就幾乎被悉數凈化。自己這些天來吞吐吸納精純乙木靈氣,吐廢納新,體質已有了不少改善,即使戰力提升不明顯,但壽命至少可以平添近十年。而且這些滿浸大量乙木靈氣的植物完全可能在短時間內催生出大量近似百年人參、千年何首烏一類天才地寶,對于武者來說,或許反而成了天賜的福音。
然而這種很可能涉及溝通兩個世界的天大手筆,高翔可不敢相信對方沒有一系列驚天動地的后繼手段,若是善意還罷了,若是惡意…故高翔此行務必盡快弄清秦陵中的虛實。
而他也并非莽撞之人,既然秦陵中儼然涉及了另一個異世界,冒然進入,天人合一境界很可能會大打折扣。故選此兩界交匯之處,先行適應、試探,再圖深入。
隨著刀氣寄托風霧透過重巒疊嶂封鎖,逐漸深入地洞之內。高翔直感到眼前呈現出一片綿延千萬里的廣闊天地,如龍蛇走伏,黑山白水,其中山如潑墨,水作銀白。仿佛用濃墨混合水銀所作畫卷,雖然氣勢宏偉,卻總有種虛假不實的感覺,唯獨山水間的無數異獸,有人首蛇身的怪物,有九頭虎身、有羊身虎齒人爪…竟是來得無比生動真實,形神兼備!
這些異獸或嗜血猙獰、或威煞如海、或龐然如山、或吞云吐霧、或追風逐電…無數異獸的氣息交織在一起,蒼涼蠻荒的赫赫威煞直沖斗牛,頓時讓高翔不覺心旌晃動,天人合一的狀態出現一絲波動。
“何方鼠輩。敢窺探本將的《萬獸社稷圖》?”
一聲并不兇惡,卻透著股不可一世,不容違逆強悍意味的喝問如雷而發。強大的氣血仿佛火山爆發,從地洞向外蒸騰噴薄,龐大的生命精氣伴隨著一股仿佛要將天地萬物囊括于掌心中的雄渾大氣沖霄而起,一時整個天地都仿佛劇烈地震晃一下,竟讓高翔生出一種整個天地都要被對方硬生生奪走、震碎的錯覺,原本圓滿的天人合一狀態,蕩然無存!
只聽對方再次發聲:“原來卻是一名煉氣士,竟然煉氣為刀。化風幻霧,卻也有些妙處,可惜氣血融了天地罡煞,本身真元不純。不能窮究人體秘藏,終究大而無當!”
“根據統計,長江以北各地因植物莫名瘋長而導致房屋倒塌事故已累計超過五十五萬起,受損建筑不計其數!長江以南各地災情還待確認…”
“已組織、發動軍民進行多次鋤草、伐木會戰,均未能完全預定目標。”
“各地生石灰、除草劑、枯葉劑已基本告竭,相關單位正在加班生產。”
“各地植物生命力異常頑強。除草劑、枯葉劑難以發揮預期效果,而且根莖極為堅韌,某些植物的枝干還長出堅硬木刺,葉片邊緣長出銳利鋸齒,難以用人工方式徹底清除,即使用火燒,過后也會迅速重新滋生…”
“軍事研究所正在采集篩選質地足夠強韌植物組織,研究用于制作廉價防彈衣…”
“絕大多數農作物同樣長勢異常旺盛,若能有效清理田地里瘋長的野草,糧食產量有可能翻上數倍…不過食用這些作物是否對人體有害還有待觀察…”
“具氣象部門統計,自本月五號起,大氣含氧量異常上升,至今已提高0.78個百分點,二氧化碳明顯下降…”
“半個月來各地火災事故明顯增多,各部隊武器走火、自爆事故比上個月多出二十七個百分點…”
在一所會議廳中,陳囤仔細聽著各級官員干部的匯報,又沉穩冷靜地與眾人一起研究討論,一一訂下對策。雖然表面上他仍是一如既往的,天塌不驚的沉著堅定,但眼角密布的血絲,顯示出他已是經過了多日不眠不休的焦灼煎熬。
在此之前,陳囤早已通過多方渠道獲得了秦陵將啟的信息,并為百萬幽冥大軍蜂擁而出作了一系列相關裝備,但事態的發展依然大大出乎他的所料之外。如今單是應對軍事以外的種種變故,就已讓他頗有一種抓襟見肘之感。
“主席,剛剛收到來自陜西的特急電報——秦嶺周邊多個村落足有上千人患上全身僵結難行,甚至皮肉纖維化、木質化的怪病,患者多是常年食素的老人,或者久病體虛者…”
陳囤面色一沉,這顯然又是一個及其糟糕,甚至有可能引發全局崩壞的消息。
“嗟呼!料想不到三十六個甲子之后,仙秦棄民竟是孱弱如斯!”
忽然,只聽一聲喟然感嘆,聲音不大,在喧雜的會場中,本來也不如何惹人關注。
然而陳囤卻當即中止了正與人討論的話題,轉過頭來。將目光完全集中到對方身上。
那是一名坐在角落里,并不引人注目的年輕書記員,這人名叫沈懷國官職不高,為人一向踏實、低調、沉默寡言。兼且武功不弱,暗地里也充當警衛員,卻不知忽然以一種陌生語氣發出這種莫名其妙的感嘆。
在場的大多數官員都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物,發現不對,雖然吃驚。卻沒有慌亂,而是有秩序地紛紛退出會場。陳囤更是半點驚訝動容之意都欠奉,依舊穩坐泰山,只是將不怒而威的眼神落到對方身上。無形之中,赤色光華綻放,直灼人心,若對方還是未渡雷劫的鬼仙,在這一眼之下,便要神魂受創,無法出竅!
對方微見動容:“喔。主席看來早有所料,早有所備!也難怪我總有些鋒芒在背之感。”
陳囤冷哼一聲:“正待看看你還要裝到何時。”
“好!好!看來今朝華夏雖已衰微之極,國主仍不愧為一代人杰!”
對方贊而起身,驀地移筋換骨,形貌體態全變,轉眼間已變成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男子——臉部輪廓寬長而富棱角,尤其讓人稱奇的是他皮膚尤其細膩,讓人完全看不到半點毛孔,就如羊脂玉酥油似的。但骨架寬大硬朗,氣息昂藏豪邁。卻是讓人聯想不到一絲半分女兒之氣。
“你是從秦陵內來的!我還以為秦陵內都是些土俑枯骨。”陳囤沉聲問道:“你喬裝易容,混入會場,這等鬼祟行徑,又意欲何為?”
此時會場負責保安的高手已或明或暗將對方團團圍住。其中甚至包括以景林為首的三名先天高手,各自氣機鎖定,敵意全部集中到對方身上,帶來密如天羅重如崇山的無比威壓,足叫心境較差的先天高手未戰先潰!
“此舉其實并無惡意,只是末將不識今時故土政體。加上一時孟浪,忍不住相試一二,卻不想即使已能將筋骨皮膜變化如意,又斂神藏氣不引人注目,卻仍被主席輕易看破。如今看來,今世故土朝廷雖已不受王化,卻也堪稱吏治清明,法度嚴正,上下一心。主席也仍不愧為一代雄主豪杰!”
對方依然從容,雙目猶如古潭深井,身軀挺立,仿佛披甲在身的戰將一般豪不彎腰,只是拱手賠禮,舉手之間,仿佛蘊含著深不可測的力量。
陳囤微微點頭:“既然你只是將被取代者打暈藏于床下而并未殺人,又主動暴露身份,想來也不是意圖伺機刺殺,多半只是想在見面之前給我們來個下馬威。我看你言語舉止利落干練,想來也是一名軍士,何不開門見山,亮明所圖!”
陳囤心知能夠提早發覺對方其實有些僥幸,眼下會場加上工作人員足有近百人,此人喬裝成一名并不重要的書記員,一舉一動又出奇地泯然眾人,仿佛滴水入海,當真半點引人稍為注目之處也無。不過陳囤早得王宗超提點,刻意培養了一批能夠堪虛辨氣的人才,其中便有人發現此人全身精氣神竟是完美斂藏于內,仿佛沒有生命的石雕塑像般半點外泄也無,大違常理,這才暗中告知了陳囤。而陳囤也借著人員來往,進出會場間不動聲色完成布置,既營救被取代的沈懷國,也做好將對方生擒的準備。為避免打草驚蛇,在場絕大多數官員還蒙在鼓里。
秦陵開啟不過短短數日,就已經顯露出有可能顛覆一國根基的巨大威脅,偏偏陳囤等人又對對方虛實近乎一無所知,眼下既然對方送上門來,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對方從容回道:“末將趙姓殷氏,單名彖乃仙秦帝國青龍軍先鋒,也算是使節,如今前來,正要送在場諸位,乃至整個華夏故土一場大造化!”
陳囤還未回應,已有官員忍不住怒聲反問:“秦陵開啟,天下植物異變,害人無數,也算是什么見鬼造化?”
“鼠目寸光之輩,偏要獻丑!”殷彖聞言嘿然而笑:“須知草木乃是一切生靈之基,如今故土草木得了大量乙木靈氣,加倍繁榮,終究也會對人畜有益!只可惜華夏故土民眾羸弱者甚眾,虛不受補,氣血不暢。令乙木之氣淤積體內,方有軀體木化之患。若是我仙秦子民,哪怕區區一介庶民,亦有生裂虎熊之力。延綿三甲子之壽,氣血足了,自然有益無害!”
“生裂虎熊?這已是貫通了大周天的高手的能耐,哪有普通平民就能做到的道理?”
“三甲子,也就是一百八十年。這可是連先天高手也不一定能達到的壽命!”
殷彖寥寥幾句,言語中自有一種發自骨子里的傲然與睥睨,讓人忍不住想要信服他所說,也讓在場的不少正要圍捕他的高手忍不住驚詫議論。
殷彖不理這些,而是繼續說道:“華夏故土民眾羸弱,其實也正在我等意料之中。遙想當年天庭獨尊,直將凡間朝廷都當成傀儡一般,盛衰廢立,悉由天數。凡間帝王也只能以天子自稱,以天為父。尊天命行事,順天則昌,逆天則亡。即便始皇圣帝一統天下,威凌,也多受天庭桎梏,最終奮起一爭,領著一群同樣不服天命的臣民出征洪荒諸界,這才開辟一方不至受制于人的大好天地。此后天庭屢屢以天道干遏人道,妄以天數加諸歷朝歷代,視凡間帝王為芻狗。也難怪故土民眾日漸羸弱,國運世代衰微。可恨那天庭到頭來又自斷天路,將爾等置如棄履,以致爾等屢屢為外族所侵。喪權辱國,忘宗棄祖,血性不復!”
他言語中透露的信息太過驚人,在場官員甚至顧不得計較他語氣中的輕蔑與奚落,要不是一向紀律嚴明,早已轟然大嘩。
陳囤心中更是震撼。早已經歷過許多匪夷所思之事,了解到諸多常人沒能接觸的信息的他很清楚華夏歷史存在著許多超凡者介入的痕跡,而且這些痕跡往往都經過刻意掩飾,不見諸正史。如今他雖不見得完全信了殷彖所說,卻也能判斷出對方所說的一切絕非全然憑空虛構。
若是對方所說多半屬實,那么剛剛實現統一的中國面對的就將不再是一名沉睡兩千年,從幽冥世界蘇醒的古代暴君以及其麾下的兵團,而是一個同祖同宗,卻又走上了另一種發展道路的輝煌文明,形勢頓時復雜了無數倍,是福是禍,委實在所難料。
一時思緒紛亂,陳囤一邊盡力消化他言語中所說的信息,一邊盡可能不動聲色地隨口回了一句:“過去是過去,但如今中華人民已經站起來了…”
殷彖依舊不屑:“主席治下的華夏故土,雖比諸以往略有起色,但距離恢復當年的中央之國之尊依舊遠矣!如若不然,試問歐美諸夷、東瀛島國百年間幾次三番入侵華夏故土,殺戮千萬軍民,劫掠無數財寶,你等又可曾有一兵一卒踏上對方國土,可曾得到對方一分半兩金銀賠款或者半句賠禮致歉?”
眾人一時無言以對,眼下北方政府雖然已一統全國,又驅逐瓦解了東西列強在中國的勢力,廢除了以往的不平等條約,陸軍已初步具備守土衛國之能,但海軍、空軍依然太弱,距離打出去還相當遙遠。
而眼下世界大戰即將結束,歐洲納粹自食尸鬼軍團莫名崩潰瓦解后便一蹶不振,盟軍大舉反攻,眼看著已攻下柏林在即。日本攻略東南亞雖未逢敵手,但東亞的陸軍卻遭北方人民軍重創驅逐,連在朝鮮方面的統治也有些不堪維持,與美國的太平洋海戰更是屢屢失利,連本土也不斷受到轟炸打擊,失敗只不過是時間問題。如今中方雖同屬盟軍陣營,也將來算是勝利者,但其實水分不小,在英美蘇等國眼中,中國仍是上不了臺面的弱國。
只聽殷彖又道:“汝等甘心忍氣吞聲,我等卻無這般好脾氣。念在彼此同祖同宗,這口氣,便由我等替汝等出了!”
陳囤微微皺眉:“你這是什么意思?”
殷彖嘿然而笑:“主席很快便會清楚了!”
沉默片刻之后,就有官員匆匆走入會場,向陳囤遞上一份剛剛翻譯好的加急電報。
陳囤匆匆瀏覽,終于忍不住面色徒變,只因電報上豁然寫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信息。
“駐歐大使館方面急電:自二十六號凌晨夜間起,歐洲多國境內頻繁發現數量眾多的活動陶土人,多從地下成群結隊鉆出,以整齊集群式活動。此類陶土人軀體質感近似粘土燒鑄的陶土,硬度接近花崗巖,但活動部位卻會自動轉化瀝青一類半流體狀態。五官形貌均為黃色人種,體重約為200250kg,身上并無任何生命跡象,在被炸碎的陶土人碎片中從未發現任何生物或機械結構。只是內外一致的硬石質地,明顯為未知超自然力量塑造并驅動…
陶土人力量極大,估測平均負重二至三噸,長途奔跑速度為每小時3040千米,短程沖刺可達每小時5565千米。目前所有陶土人在頻繁活動中均未表現出任何明顯疲勞跡象。部分陶土人騎乘同樣質感的陶土馬、或乘坐兩輪馬車,馬、車移動速度接近每小時80千米。其裝備為硬甲、長矛、闊劍、戈、矛、戟、鉞、弓弩等冷兵器,武器款式似為古代中國制式,裝備外觀為黑曜石觀感,極為堅硬。十余名陶土人一起端起七米長矛沖刺,可刺穿輕型坦克正面裝甲…
輕型武器難以對該類陶土人造成決定性傷害,火燒、毒氣均對其無效。而只要受到軀體殘缺,影響活動的損傷,陶土人既會自行沉入土中,純土質的地面與墻壁對于它們而言就像水一樣。懷疑可在地下自行恢復損傷,目前陶土人在地下活動方式與深度、速度均不明…
據粗略估計,截至發電時為止,目前在歐洲活動的陶土人至少也有三百萬以上。眼下英、法、德各國已有多處政府大樓、官邸、教堂、博物館、軍事要塞遭它們占領控制,它們似乎只以宏偉華貴的建筑為目標,進一步行動目的不明。它們雖不主動殺人,但凡是有針對它們攻擊或者阻止它們行動的,都會招致它們毫不留情的反擊。凡是有陶土人遭擊毀,短時間內就會招來更多的集群陶土人,直到威脅被徹底消滅…至發電時起。已與盟軍、德軍、民眾發生過多起暴力沖突,死傷至少超過五千。再加上歐洲同樣出現草木瘋長,火災頻發現象,現在歐洲方面的戰況已經徹底趨于混亂…”
還未等陳囤看完電報內容。又有隨從送來另一份急電:
“國安局日本秘密分部急電:自今日十點四十分起,日本西海岸出現眾多陶土人涉水上岸,大肆殺戮成年男子,目前至少已有近萬軍民慘遭屠戮!日本長門號戰列艦以艦炮轟擊登陸陶土人,卻遭一從天而降,高過十五米的不明巨型人形重物砸毀沉沒…”
雖然陳囤意志堅定。手上不見絲毫顫抖,但此時他卻只覺手中薄薄的兩份電報,仿佛有千鈞之重,沉甸甸地直壓心頭。
殷彖咧嘴笑道:“主席莫慌,那不過是一批摻入息壤,能夠借龍脈地氣不斷復制增殖,引地火淬煉加固的土石傀儡,名為秦俑。雖在仙家大修眼中只是土雞瓦犬,上不了大雅之堂,卻好在數目眾多,兩千多年下來,連末將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秦俑。若有秦俑難以對付之物,我等還有十二鎮獄金人!
我等也不趕盡殺絕,各國加諸華夏故土之恥,所殺之人,所掠之財,我等只需十倍還治其身即可!從今日起,但有犯我華夏者,雖遠必誅!
至于東瀛島國,儼然中山之狼,猖狂太甚。更兼當年徐福有負始皇圣帝之托,率三千童男童女經東瀛赴神木界后便刻意敷衍,遲遲不肯取回扶桑神木之果,以致始皇圣帝大業無端受挫,著實可惡可恨。如今東瀛不乏徐福后裔,舊仇新恨,正好一并算賬!縱不盡滅其國,東瀛青壯男丁,也需殺三留七!”
默然片刻之后,陳囤只嘆息一聲:“這口氣,其實也不必勞駕你們替我們出…”他臉上卻不見什么國仇得雪喜氣,這種事如果是憑自己的實力做到固然大慰人心,但眼下這般形勢,卻唯恐殺雞儆猴,強迫站隊的意味多些。
“我等自行出氣,又與你等何干?”殷彖冷笑一聲,又道:“不過還有一事,卻是與汝等關系重大。”
陳囤面色一凜,問道:“又是何事?”
殷彖正色道:“自是汝等故土棄民歸化仙秦之事,凡歸化者,皆能得易筋伐髓之藥,享三甲子之壽,兼得仙家修法,豈非絕大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