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昏暗靜謐的冥府之中,一道渾濁的、暗紅色的河流緩緩的流向遠方,仿佛無數的血液與污垢匯聚,暗紅中隱見無數黑、綠、灰諸般雜色穢氣翻滾扭曲,一直奔流向遙遠的天際。
遠方的虛空,仿佛有什么空間屏障被滾滾激流沖破、撕裂。下一刻,虛空開辟,隨著長河的去勢硬生生展開了一個無盡廣闊的也極盡森然可怖的世界。
天無日月,始終都是懸浮著比黑云更密,更加予人壓抑之感的晦暗幕氣,由于極為龐大,給人以一種壓得很低的錯覺,讓人仿佛身處在一個狹隘得連舒展身體都有些困難的囚室之中。
地面全是寸草不生的黑色泥濘,彌漫著讓人無可容忍的惡臭,讓人一見就有一種泥足深陷,永墜黑暗夢魘深淵的沉淪、苦悶、窒息之感。深不見底的深淵和洞窟遍布各處,像是巨大怪物的巨口,時刻都在吞噬著大量的黑泥,又向外噴發著中人欲嘔的猛烈腥風。
“三途河的罪孽支流已沖破庇護所與地獄的空間縫隙,正式溝通地獄冥河!”執掌白骨死鐮的奧塔沃端坐十大至高冥座之上,神情肅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只見三途河水一旦涌入這片天地,立即起了變化,只見大量流動的污垢紛紛虬結凝聚成一團團好像肉團胎卵膿皰一般的奇怪之物,它們密密麻麻的漂浮過來,互相擠壓著,讓原本渾濁的河水看上去就像是無良飯館里泛著油花的變質肉湯。緊接著,隨著那些蠕動的瘆人異物破裂,大量奇形怪狀的蟲豸紛紛如潮水般涌向長河兩岸,看上去仿佛長河決堤一般。
一入地獄,由于地獄的獨特規則,一切罪孽惡念都隨之具體實化,化為這些地獄蟲豸。雖然它們一開始并不強大,卻是許多魔怪的食糧。構成地獄食物鏈的根基,而且還能通過互相吞噬而繼續成長。
“這里是位于冥河之畔,安達利爾掌控的慟哭沼澤,底下則通向督瑞爾的痛苦洞窟!”赫拉森開口說道。作為拷問、榨取過無數魔怪知識與記憶的御魔冥王,他對地獄的一切人文風貌絕對程度上精通。
只見這些地獄蟲豸迅速涌向冥河之畔的一根根石筍般形狀,高度從數米到幾十米不等尖柱,開始撕咬起被束縛在尖柱上的一具具肢體殘缺的人類尸骸,不折不饒地直往骨頭里鉆。而無論這些可憐人的軀體是如何慘不堪言。哪怕只剩下半個頭顱,也仍然沒有死去。由于靈魂被禁錮在尸骸中,他們仍然在抽搐著、扭動顫抖著身體,嘴巴大張,發出撕心裂肺的凄厲怨怒之吶喊。他們眼眶中的血淚不斷流淌,匯入尖柱下早已浸透了無數血淚的惡臭黑泥中。在一根根尖柱之間,還有許多手持皮鞭、火把的小沉淪魔,以及手持匕首、透骨釘冥河娃娃來回跳躍,興高采烈地折磨著這些可憐人,并如癡如醉地汲取著他們身上散發的怨戾恨毒之力。
在暗黑地獄。際遇最慘的永遠不是那些真正罪孽深重的惡人,只因他們的罪惡會被地獄法則直接具體化為力量。一個殺人無數的大師級墮落者,靈魂墮入地獄之后也會直接化為食物鏈頂端的高級魔怪甚至于地獄領主。越是能全心全意去擁抱地獄原力者,越是能夠在地獄中如魚得水。真正凄慘的卻是那些在地獄的一次又一次入侵中被擄掠收割,或者被人類墮落者強行獻祭的無辜者之靈。他們的唯一價值,就是在地獄中慘受著永無止境的殘酷折磨,成為源源不斷提供怨怒悲痛恨各種負面能量的靈魂電池。
這就是地獄,沒有一刻的安寧與超脫,唯有無止境的沉淪與受難的永劫之地!
目睹眼前這一切,冥座之上的塔拉夏緩緩閉上雙眼。但那永不斷絕的凄厲怨吼依舊在耳邊回蕩,老臉上露出一抹刻骨的悲憫與憤怒。
一直以來,庇護所都只是疲于應對地獄的入侵,談何反攻地獄去解救淪陷其中的同胞?對于他們的悲慘際遇。塔拉夏早有所知,這也構成他不惜自我犧牲以封印巴爾的決心。不過這一切,終究沒有親眼目睹確認來得怵目驚心。
從這一刻起,他已徹底理解了齊藤一為什么不等冥府徹底完善壯大就急于反攻地獄的舉措。這不僅僅因為三魔神已盡折戟于庇護所,安達利爾與督瑞爾也因投影分身被摧毀而元氣大傷,而人類一方卻因為一系列勝績而士氣正旺的原因。更關鍵是早一日反攻。這些飽受無邊苦難的同胞就能早一日獲得拯救!
“這樣的死亡乃是錯誤,這樣的世界即為荒謬!”
“吾以轉輪冥王之名,給予糾正,給予引導,給予救贖!”
齊藤一一言方落,一輪六道轉盤便在腦后冉冉升起,雖不耀眼,也不龐大,卻給人帶來一種旭日東升,彌天極地的磅礴大勢。
伴隨著千萬靈魂相應的恢弘而空靈的持咒詠唱,六道轉盤光華大熾,一道道玄奧的符箓之光交織成漫天流星雨,向著一根根綁靈柱落下。
仿佛一點火星點燃了淤積了數百上千年的地氣,大量綁靈柱接連炸爆,這些受難者之靈的積怨戾恨毒之氣以一種如火如荼的形式轟然引爆,化為一波又一波空前強烈的靈魂沖擊波,沿著冥冥中因果返照,向折磨了他們無數歲月的魔怪們猛烈反擊。
雖然地獄魔怪以怨恨痛苦等一系列負面情緒為食糧,但就像一個再怎么喜歡吃白米飯的人,一口氣灌下幾十斤滾燙大米也會當場爆腹而亡一樣。一時間大量低等魔怪都轟然倒地,慘死當場,極少數高等魔怪雖然勉強幸存,但也已陷入一種神志不清的混亂狀態。
擅用負面能量,同樣也能夠對地獄魔怪造成殺傷,除非對方已徹底身合罪孽本源,正如再強的恐懼之念去攻擊迪亞波羅也只能給他加血加魔一樣。但即使是迪亞波羅,恐懼之外的負面能量照樣有可能對他造成一定程度的殺傷,尤其在他還需要依附人體,未能完全恢復魔神形態的情況下,這也是當初齊藤一能夠在精神爭斗中反傷到他的原因。
不過在真正地獄中,引動業火業火的效果反而不強。只因地獄原本就是一切邪惡、罪孽、黑暗、混亂、毀滅的具體化,地獄深處的毀滅之炎,差不多也可以認為是業火的變種。越是契合地獄本質的高等魔怪,對業風業火的抵抗力越強。甚至還能表現得如魚得水。
在大量魔怪遭到殺傷的同時,無數靈魂隨著綁靈柱被炸毀而蜂擁而出,又如百鳥歸巢一般紛紛投向六道輪盤。
與此同時,一座由黑白兩色磚石堆砌的長橋橫亙冥河,看似只有一條。卻遍及冥河兩岸,無處不在,所到之處,原本洶涌澎湃,濁浪滔天,渦旋處處的冥河水也被鎮壓下去,不能越過橋身分毫。一名名陰帥鬼將率領著成千上萬的冥府鬼卒,各持鐮刀鉤鎖等器具,結成陣列,向冥河沿岸洶涌前進。或引渡亡靈,或對兩岸的魔怪下手。
死亡的魔怪尸體被拖了回去準備回收利用,至于還未死亡的魔怪,只要套上鉤鎖制服,軀體都會慢慢石化,又被牽引到赫拉森執掌的冥殿之內,等著炮制成魔怪傀儡。
以塔拉夏為首的七殿冥王忽然一起詠頌施法,改天換地的無邊浩瀚偉力隨之而生。只見冥河兩岸,一座又一座寒冷漆黑,表面符紋隱現。鐵鏈遍布的巍峨山岳拔地而起,勢如擎天巨柱,直聳黑幕,將整一片天空都撐高了三分。無數走避不及的地獄魔怪遭山岳壓于山下。或被鐵鏈鎖住陷入山體,一點點融入山石,雖死命掙扎卻也無法逃脫。至于通向督瑞爾領地的一個個洞窟也都被山岳鎮壓封鎖,不得通行。
赫拉迪姆派法師在高殺傷魔法方面雖然不算特別出色,卻尤其擅長以聯合施法實現移山變陸的大規模地形改變,當年正是以此封鎖抵御巴爾撕裂大地召喚熔巖以及流星火雨一系列毀滅性魔法。又借此將整座術士峽谷一舉移出庇護所世界之外,并構建出一種七墓隨地脈流轉變幻的迷局。如今他們正以這種手段在地獄中制造出連綿陰山,創造出對己方有利的領域。
隨著地形改變,滾滾冥河流向也隨之變遷,其中絕大部分污穢濁流被沉淀分離繼續泄往地獄深處,而相對澄清部分卻分出一條小小支流,繞陰山盤曲,飛瀑急流,激起連綿陰沉迷霧彌漫。
即使是地獄魔怪,冒然飲下冥河水也會導致失憶,故陰霧具有強烈的迷幻與混亂效果。那些吸入陰霧的魔怪全都變得昏昏沉沉不知東南西北,而冥府的陰兵鬼卒借著奈何橋隔絕迷霧,卻仍能來去自如。
原本深入地獄,就要面對地獄之中種種殘酷叵測的環境,除了極少數裝備精良的傳奇英雄之外,絕大多數人的實力都要大打折扣,但如今冥府卻以一系列手段在地獄中創造出對自己有利的環境。
一時改天換地,陰山連綿崛起,冥河盡成九曲黃泉,奈何橋縱橫貫通,將越來越多的冥河流域都納入冥府掌控之中。鬼卒大軍穩步推進,將沿途魔怪零星的混亂抵抗輕易碾壓粉碎…
“安達利爾與督瑞爾還真沉得住氣!”某處陰山之上,齊藤一所立的轉輪冥殿之內,早已披掛上“痛苦禁錮”,手拄虎魄,隨時準備出手的鄭吒嘖嘖稱道,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再刷督瑞爾一次了。
雖然身在地獄,督瑞爾的實力相比在庇護所的投影大有加成,但已經步入四階中的鄭吒實力提升相比之前也不是一星半點,仍然大有勝算。如果這一趟能屠了督瑞爾本體,他身上原本源于督瑞爾的“痛苦禁錮”還能進一步升級,所以此時著實有些心癢難耐。
“還早,再等等!”楚軒的語氣仍然聽不出半點大戰將至的熱切,有的仍是始終如一的淡定。
“安達利爾與督瑞爾不會隨便現身的,因為他們缺乏與我們決一死戰的實力與決心。”一旁的凱恩開口解釋,“身為最弱的兩名魔王,安達利爾與督瑞爾掌控的地盤與勢力也是最為貧弱。在他們的領地中,最低等的魔怪都因精神的折磨與的痛苦而逐步成長,直到它們進入謊言之王貝利亞以及罪惡之王阿茲莫丹的領域后,才會逐漸擁有邪惡的狡詐智慧以及各種貪婪,蛻變成更加高級的魔怪。至于三魔神執掌的恐懼、憎恨與毀滅,則分別代表了地獄的形象、理念與最終目的。領略其中要旨的魔怪,才能真正屹于地獄食物鏈的高端。不過自三魔神被放逐之后,地獄的最強軍團就掌握在貝利亞與阿茲莫丹手中。而為了爭權奪勢,他們彼此間又沖突爭斗了多年。不過相比罪惡之王。只擅長陰謀詭計的謊言之王明顯處于下風。目前,與天堂大軍對峙抗衡的乃是阿茲莫丹統領的罪惡軍團。”
“所以我們即將面對的主要敵人只是阿茲莫丹,而貝利亞則很可能選擇旁觀。”鄭吒聞言呵呵一笑,“行,我等著!”
就這樣一路移山拔岳。解救怨靈,降魔誅怪,冥府沿無始無終,永恒流淌的地獄冥河順利推進了數百上千里,地盤不斷擴大,足足過了九天時間,地獄的真正反擊,才于焉到來。
只見冥河遠方的天際忽然劇烈扭曲,帶著強烈硫磺惡臭的穢惡魔氣沖天而起,勾連地獄的各種毀滅性能量。頓時烈焰雷芒風暴大作。遠處寬如海峽的巨大的冥河也出現洶涌的逆潮,甚至掀起四五層樓高的海嘯式大浪呼嘯涌來。巨浪之上,一艘艘由巨型魔怪的骸骨以及剝下皮囊構成,桅桿與撞角上都釘滿哀嚎靈魂的巨船滿載著咆哮吶喊的魔怪,乘風破浪而來。
地面的震動變得猛烈起來,好似千軍萬馬在奔馳。無數或遍布甲殼銳刺猶如巨大甲蟲、渾身柔若無骨猶如漂浮墨魚、或擁有反關節腳蹄的半羊人牛頭怪猶如無邊蟲海一般席卷漫涌,在它們身后,還可以看到魔化古樹般的灌木怪,身形極端龐大的攻城突擊獸的身影。而在天空,則是鋪天蓋地的飛行蟲怪、帶翼惡魔以及周身都被猩紅色光芒覆蓋的不死魔魂!
然而才一進入延綿陰山的范圍。大量飛行魔怪就感到身子猛地下層,如同失事飛機一般爭先恐后地猛撞向陰山,就連本該并無實質的不死魔魂也不例外。只因陰山自有一種陰性元磁之力,天然就能夠吸引鎮壓靈魂。再加上赫拉迪姆派法師的重力倍化魔法,才一開戰就讓這些飛行魔怪吃了一個大虧。
隨后的陸形魔怪沖入陰山范圍內,很快就在重巒疊嶂,迷霧彌漫,陰風無定的地形中迷失了方向,連乘船的魔怪也在繞山盤曲的九曲黃泉之上團團亂轉。茫然不知所蹤。
很快的,迷亂轉為混亂,在按捺不住的暴躁的魔怪開始胡亂沖撞攻擊而誤中友軍之后,混亂又不可遏制地向混戰發展。在尚且不能確定敵方所在的情況下,不少生性混亂而嗜殺的魔怪已迫不及待地開始了自相殘殺。
事實上,這些由過濾的冥河水蒸發散布的迷霧連高等魔怪的靈覺都能蒙蔽,再加上以奇門遁甲陣法布局,山體可緩慢移位的連綿陰山與九曲黃泉完全可以讓任何闖入的魔怪找不到北。而且這一片冥府控制的領域早已散布了許多受赫拉森控制的魔怪傀儡。在這種迷亂環境下,少數的魔怪傀儡乘亂攻擊,就能夠挑動十倍以上的魔怪自相殘殺,充分發揮出正面戰斗中無法取得的驚人戰果。更何況,其中還有陣容嚴正紀律嚴明,借著奈何橋來去自如神出鬼沒的陰兵鬼卒不時乘勢突襲。
不過地獄一方也并非蠢材,至少軍團的統御者不是。先鋒魔怪們的迅速淪陷,讓后繼魔怪也迅速改變了策略。
一時硫磺與炙熱氣息大盛,大地板結破碎,來自地獄深處的熔巖烈焰被魔怪們直接召喚出來,十幾米高的熔融火柱沿著縱橫的斷巖迸發噴薄,燒得一座又一座的陰山開裂崩塌,熾熱粘稠的熔融物質很快在前沿的陰山下形成一灘熔巖流層,并持續向群山深處蔓延擴散。
數百名有著山岳一般的龐大軀體,力大無窮的攻城突擊獸發動了地動山搖的沖鋒。率先的一只攻城突擊獸手上碉堡大小的超巨型攻城鎚一掄,眼前的陰山就有小半個山體向四面八方爆散成滾滾泥石流,竟要以蠻力去移山平岳,將對方的地利之勢逐步粉碎瓦解。
然而也就在此時,挨了一計重錘的陰山忽然蠕動了一下,從一側伸出一只巨大無比的巖石手臂。帶起一陣簌簌而下的泥石轟然夯落到眼前的攻城突擊獸頭上。在更加恐怖絕倫的巨力碾壓下,攻城突擊獸的碩大頭顱一下子深深陷入胸腔中!與此同時巖土巨怪的另一只手臂只是隨手一抹,就有十幾名正在施法的魔怪法師被碾成肉泥。
四周的魔怪狂呼集嘯,向這尊巖土巨怪瘋狂集火攻擊。刺魔督軍瘋狂抽動鞭子。驅趕著一只只猶如肥大刺猬的刺魔一頭扎綴到巖土巨怪,緊接著軀體劇烈膨脹、炸爆!每一記自爆,都有開山裂岳之威!
只是兩三個呼吸間,陰山變化的巖土巨怪就徹底支離解體,然而在死前它還看準了腳下的魔怪大軍拼死來了個不周山傾。彤塌大量砂石又掩埋了一大片走避不及的魔怪。緊接著,在它身側另一座已經有小半個山體陷入裂開的熔巖層,燒得通紅滾燙的陰山又化身熔巖巨怪,拔地而起…
這正是死靈法師的石魔之術,通過奇妙的生命轉移,扭曲生死界限,將陰山周邊死亡魔怪以及陷入陰山內魔怪的生命力轉嫁給陰山,塑造出只有十幾秒到幾十秒的壽命,卻是無比龐大的粘土石魔,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給敵人造成最后的殺傷。
連番受挫。讓魔怪們很快意識到單憑數量眾多一路平推仍然是一宗虧本買賣。它們很快調整了浩大而散漫的攻擊方式,將攻擊的重點集中到一條線上,只管認準了冥府與地獄重疊造成的空間波動,逢山摧山遇河填河見人殺人逢鬼殺鬼,凡是擋在自己面前的一切一律粉碎,就這么在連綿陰山中硬生生開辟出一條直通向敵方核心要害的筆直大道。在它們身后,眾多魔怪法師無時不刻發動灼熱而充滿硫磺惡臭的颶風,吹散彌天迷霧,一個勁向前猛灌,甚至將許多體重較輕的魔怪也吹飛出去。原本鋪天蓋地如同洪水沙暴一般的魔怪兵團。此時已集結成一條長達千里,吞噬一切無可抵擋的恐怖魔龍。所到之處煙塵滾滾,內含爆裂作響的火焰、砰乓震耳的轟鳴霹靂,還有索命幽魂般的酸霧毒云、五彩斑斕的混亂魔能詛咒等等。
如此攻其一線。推進的速度果然加快了十倍,然而每前進一步的代價依然慘重。除了陰山不時會轉化為巖土巨怪之外,一路上還伴隨巨爆連連。有時候明明是熔巖滿浸過的地面也會驟然發生炸爆,每一次都會在陣容無比密集擁擠的魔怪群中制造出一大片漫天亂飛的斷肢殘骸。
冥府一方卻只是憑借陰山地勢周旋,一旦陰山被毀,立即利用新型煉金炸藥布置陷阱再火速后撤。絕不正攖其鋒,反而時不時繞到兩翼,對著陣列拉得過長,也過于深入的地獄軍團發動防不勝防的襲擾。
在地獄,中低階的魔怪雜兵何止億萬,根本就是要多少有多少。事實上地獄軍團根本沒有“軍糧”“輜重”之類概念,因為這些死亡與傷殘的魔怪就是同伴口中的食糧與滋補。死得越多,對于它們來說越是一場難得饕餮盛宴,許多魔怪都是因此得以升級。一時它們只管憑著龐大的數量一味豬突豨勇,死去的魔怪固然眾多,但前仆后繼填充上來的魔怪卻只有更多。許多魔怪甚至被同伴擠得陷入兩側的連綿陰山地形之內,從此一去不復返。
總之,經過一連近十天不眠不休的酣戰,在不吝于付出無比沉重代價之后,魔怪的先鋒部隊眼看著已經即將突破連綿陰山地形,很快就能夠通過地獄與冥府的空間重疊地帶反殺到冥府中去。
冥府要解救淪陷地獄的人類靈魂,在地獄中打下一片天地。地獄又何嘗不想反過來吞并冥府,再借著控制這個靈魂輪回之所將整個庇護所世界納入掌控。
然而也就在這決戰的關鍵時刻,一股引人迷醉的異香忽然飄入每一名魔怪的鼻中。仿佛多時的酒鬼忽然聞到絕世佳釀,被強制戒毒多時的大煙鬼忽然遇上有人在吞吐上品鴉片,霎時就吸引了所有魔怪的心神。
循香望去,只見臨近的陰山,在各處重巒疊嶂陰霧氤氳之間,竟開滿了一叢又一叢的古怪花卉,五彩旖旎,幻光迷離。鮮明的艷麗卻又仿佛油漆倒翻般來得無比繚亂扭曲,好比毒蛇毒蝎的斑斕彩紋一般讓人一見冷入骨、寒透髓。每一片花瓣都透著濃濃的血腥味、銅臭味、權利腐朽味、縱欲味、貪婪掠奪味、壓榨奴役味、征戰殺伐味…。不過看在諸多魔怪眼中,卻是格外妖艷誘惑,叫人垂涎欲滴。
這卻是冥府根據地獄魔怪的特性。綜合多方智慧,尤其包括擅長動植物栽培的德魯伊在內,以偏向負面的情緒凝聚為種,以冥河水灌溉,以魔怪尸骸血液為肥料栽培的地獄彼岸花。對絕大多數地獄魔怪都具備無法抗拒的誘惑力,而且食用之后有著強烈的迷幻、興奮作用以及無與倫比的成癮性,要稱之為地獄的罌粟花也無不可!雖然食用消化了足量地獄彼岸花,也的確能增強魔怪的力量乃至提升魔怪等級。不過如果魔怪食用過量“消化不良”,這些彼岸花也有可能破腹而出,吞噬魔怪的營養而繼續繁衍生長。整體來說,這的確是一種契合地獄弱肉強食法則的邪惡之花。
一路以來雖然傷亡甚巨,但由于大量魔怪的尸骸血液都遭四周陰山吸聚而深陷入山體,真正落入活著的魔怪腹中的遠比預計中的要少,許多魔怪早已饑腸轆轆。此時面對這些地獄彼岸花,又哪里還能按捺得住?
一時秩序大亂,無數魔怪脫離了陣列,眼中盛燃著從靈魂深處迸發的貪婪饑火瘋狂涌向距離自己最近的地獄彼岸花,又因爭奪而很快陷入自相殘殺中。捷足先登的魔怪一陣瘋狂大嚼后很快陷入迷迷登登飄飄欲仙的無比滿足狀態,隨即又遭后繼的魔怪一下撂倒,撕開肚皮對著塞滿地獄彼岸花的腸胃好一陣生吞活剝。
貪婪、暴食、嫉妒、暴怒…以地獄彼岸花為引,潛藏于每一個地獄魔怪靈魂深處的各種強烈與暴戾已不可遏制如火如荼地瘋狂引爆!
統領督戰的十幾名地獄領主見勢不妙,當即作出反應,十幾重領域力量疊加之下。四周死亡魔怪的生命、靈魂與怨念全被吸入,緊接著轟然一聲,直接從平地上撕裂出一個巨大的空間門。
猶如通向深淵的無底深坑,無窮無盡。如同蟲海一般的沉淪魔伴隨著如山呼海嘯的癲狂嘶吼咆哮,從空間門內洶涌而出!
不同于庇護所世界中那些往往被勇者們當成新人試煉的沉淪魔,矮小,瘦弱或是膽怯這些特征在它們身上根本看不到,壯比犀牛熊羆的龐大身軀,彎曲鋒銳的虬角已然徹底脫離了低級魔怪的范疇。它們那紅得發紫、發黑的皮膚尤其能夠看出它們身上的每一處皮肉已浸透了多么濃郁的地獄魔能。
不同于身在庇護所世界飽受諸般限制,如今身在地獄的魔怪軍團完全可以用不到十分之一的代價召喚出更多的同伴。所以對于它們來說,長途奔襲孤軍深入根本就不是兵家大忌,只要沖到對方的核心要害,它們就可以隨時隨地來個中心開花!
在無數沉淪魔們的簇擁中,一個山岳般龐大的身軀從地底現出了身形,他上半身盡是暗黃色的臃腫肥肉,背后長著兩排猶如劍齒龍一般的背刺,腹部長著一張無時不刻都在咀嚼吞咽著的獠牙巨口,一對對極端粗壯的蛛足撐起了他的碩大軀體。在他的臉上,一幅開裂猙獰的五官無時不刻盛燃著欲壑難填的貪婪之炎,直烙人心!
雖然尊容不堪入目,但這尊魔怪的雙手、頸上仍如同庸俗暴發戶般佩滿了金燦燦的粗大金環金鏈,連胸前都串了乳環,腰際更是圍滿了各種琳瑯滿目的金銀器具,行動時叮當震響不絕于耳,一聲聲地震動心扉。
“多么美妙的花卉啊!非常好!這種浸透了貪欲、掠奪與奢靡的花兒,最適合妝點偉大的罪惡之王的華貴花園!”
普一現身,罪惡之王阿茲莫丹就發出猶如悶雷的狂笑與吶喊,聲音仿佛無名兇獸般在每一名聞者心靈深處不斷游移,仿佛隨便一道沉濁的呼氣,就能夠將脆弱的心靈屏障粉碎,釋放出心底的罪惡與似的。
身為掌控,以及由此衍生的貪婪、暴食、懶惰、嫉妒、暴怒、諸般罪惡的罪惡之王,阿茲莫丹在第一時間就能深諳地獄彼岸花對于他的無比重要的意義與價值。掌控了地獄彼岸花,無異于在一個全民癮君子的國度壟斷了毒品生意,能夠抗拒這種邪惡之花誘惑的地獄魔怪絕對堪稱寥寥無幾。憑此完全可以做到收服三魔神殘留于地獄深處的班底,徹底壓倒謊言之王貝利爾、痛苦之王督瑞爾以及折磨與苦悶女王安達利爾,成為真正的地獄之王。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按耐不住而親自現身戰場最前沿。
“此花雖好,卻還有缺陷,不算完美!”齊藤一平靜而淡定地作出了回應,“然而若能得到罪惡之王的魔血澆灌,定能進化為一批最為完美的地獄彼岸花,故還望尊駕不吝獻身于此!”
從人類靈魂剝離下來的后天負面殘渣生成地獄彼岸花,再利用這些邪惡之花在地獄經營“毒品生意”,進而控制一大批地獄魔怪,這同樣也是冥府準備實行的計劃。若形象一點比喻,地獄魔怪就像一群野性難馴的野豬,不時闖入村莊踐踏莊稼傷人殺人。而冥府卻準備收集村民們不要的殘羹剩飯甚至糞便污垢,調制成以野豬的口味而言難以抗拒的美食,用來經營野豬養殖場,把野豬馴化成家豬。不僅僅絕了野豬禍害人類的隱患,而且還不時有新鮮豬肉吃。
當然,庇護所人類不會真的去食用魔怪的肉。但是獵殺魔怪能夠讓人類升級,魔怪的血液皮肉骨骼胃袋都能用來制作魔法制品魔法藥劑等,再加上楚軒傳出的以魔怪通過煉成陣大規模煉制魔法寶石,以及赫拉森制作魔怪傀儡的一系列手段,人類完全可以做到從中獲利不菲,而也正因為利益驅動,這樣的戰略才能真正做到可持續發展。
不排斥以邪制邪,不顧忌以利驅動,這是遠比單純憑熱血與信念,運用刀劍去抵抗去征服去毀滅來得高明的手段。在針對地獄的戰略方面,原本就擁有善惡兩性的人類一開始就遠比太過“單純”的天堂要靈活許多。至少,冥府不會有徹底毀滅地獄之類不切實際的目標,他們所要做的只是將地獄化害為利。
齊藤一在彼岸花的造詣與領悟上原本沒有這么高深獨到,能夠從中主導做到這種地步,關鍵也是因為與許妙娃的一系列交流。不過即使如此,要真正實現借地獄彼岸花馴化地獄的程度,奪取罪惡之王阿茲莫丹所掌控的本源,也是一個不可或缺的步驟,這也是冥府要利用地獄彼岸花誘出阿茲莫丹的關鍵原因。
“好,好!好!人類,我不得不佩服你那驚人的狂妄與無知,你已經成功的調起了我罪惡之王的怒火,等我將你那卑微的靈魂從那孱弱的肉身中剝離出來后,一定要將你永生永世囚禁在地獄深處,讓炙熱的地獄之火一點點將你的靈魂灼燒殆盡!”
阿茲莫丹的憤怒咆哮,竟然直接將許多受惑于地獄彼岸花而不可自拔的魔怪心頭的具體倍化并一下引爆,一時無數魔怪粉身碎骨,化成一團團幽藍、赤紅、碧綠異彩紛呈的黯邪魔光球,如同疾風驟雨般向四面八方狂轟濫炸!其具體破壞力尚且不論,每一發落下,就已仿佛在所有人的心湖內狠狠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起水花朵朵,暴怒、貪婪、失控、嫉妒等等負面漣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人心神搖動,難以自持。
“原罪與嗎,真是讓人萬分期待啊!”在某個陰山山頭,一直遙觀戰局的楚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仿佛寒冰的冷漠鏡片之下,似乎有莫名的火焰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