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駝暮雨,桂花飄香。
石橋上。
那被削去頂蓋的馬車里,蘇青已起身,他十指交叉,掌心向下,輕輕壓著刀柄,只看了看馬車旁的幾具尸體,又把目光瞧向面前那坨肉山似的女人,淡淡的問“怎得就這么點人馬?”
大歡喜女菩薩許是脾性暴厲,見到這些人都死了非但不怒,反而眼露嗜血獰笑,直勾勾的望著蘇青那張臉,舔了舔肥膩的嘴,看的人毛骨悚然。
她將嘴里的鐵片吞咽下,才尖著聲的笑道“嘿嘿,看來江湖傳言果真不假,恐怕便是那什么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兒望見你這張臉也得黯然失色,自慚形穢!”
蘇青聽著她的話,像是有些惋惜以及同情的道“她已經死了!”
大歡喜女菩薩笑聲更尖利了。
“死得好,我最看不慣有人長得比我漂亮,她不死,說不得哪天我也要去殺她!”
蘇青一怔,失笑道“那如此說來,天下間的女人怕都得死!”
大歡喜女菩薩倏的嘎嘎大笑起來,笑的渾身肥肉都在如水波般晃顫。
她張開的嘴里,露出來一排又小又密,整整齊齊的牙齒,大小竟幾乎無二,嚴絲合縫,很是古怪,莫非,這嚼鐵還能改變人的牙口,蘇青看的很是好奇,只不過,那這個女人不禁身子肥胖臃腫,就連嘴里,也像是能滴出肥油,看的人發膩。
終于,她像是笑夠了。
猛一瞧蘇青,那張難以形容的臉已起了變化,她雙手撫著滿是肥褶的肚皮,瞇起一雙眼,笑道“如今你蘇青的威名,江湖上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可知他們給你起了個什么名號么?”
蘇青想了想,道“什么?莫非又是什么活財神,死閻王之類的名頭?那可真是太俗氣了,我不喜歡!”
大歡喜女菩薩嘴里嘻嘻兩聲似少年女般笑了笑,只笑的的蘇青也有些頭皮發麻,渾身冒起一層雞皮疙瘩,臉色都有些變化。
“封刀掛劍,都說你蘇青刀劍雙絕,天底下用刀的瞧見你怕已使不出刀,用劍的遇上你更不想再使劍,今日一見,倒也有幾分能耐!”
蘇青也笑了。
這個名號總算聽著不是那么俗氣,他指了指地上的尸體,嘆息道“他們要是泉下有知你這么夸我,多半得死不瞑目!”
大歡喜女菩薩冷哼道“入了這江湖,憑武功贏人,以手段生存,死了,只能說他們已不夠資格留在這世上!”
蘇青還是在笑,他奇道“這么說你已不想殺我?”
就見大歡喜女菩薩吃吃笑道“你生的這副模樣,萬事總有優待,如今上官金虹已死,中原又群雄爭鋒,以你青龍會的勢力,大有可為!”
話到這,她忽沉沉喝道 “奉教主之令,我圣教欲入主武林,蘇青只要你青龍會歸入我教,便許你護法天王之位,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待到一統中原武林,再另行封賞!”
“哈哈!”
不等她說完,蘇青已咧嘴笑了起來。
大歡喜女菩薩又把那雙像是能吃人的眼睛瞇了起來,她冷冷道“你笑什么?”
蘇青伸出手指,在眼角輕輕一拭,像在擦去笑出的淚,他呼出口氣,悠然道“好久沒聽到這么有意思的笑話了!”
立馬,他面前那個肥膩的女人,那張臉,瞬間已陰沉發青起來,陰惻惻的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要是不答應,那就得死!”
“不過我勸你休要自誤,我教神功非你所能想象,圣主更是古往今來最驚才絕艷之人被譽為五百年來天下第一人,待到圣教東進,大勢之下,所謂的中原武林,皆如土雞瓦狗!”
但她忽又笑的花枝亂顫,渾身肥肉抖個不停。
“不,我不殺你,我要把你留在我的身邊,好好伺候我!”
“土雞瓦狗?你讓他來試試?呵,五百年來天下第一高手?卻被白天羽擋在天山寸步難進,可笑!”蘇青眼皮一垂,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大歡喜女菩薩,嘴里幽幽道“爾等一群關外異族,也敢妄想覬覦這中原武林大勢,我們這些人怎么斗,那是我們的事,你那魔教教主倘若敢伸手進來,本座便剁了他的手,伸腳砍腳,若他整個人來,哼,那我便蕩平魔教,將那教眾殺個一干二凈!”
他聲音起初還柔和,可越說,言語已愈發冰寒,說到最后幾如寒冬臘月的冰雪,冷入骨髓,沁人心肺。
大歡喜女菩薩笑的更猙獰了。“白天羽算什么東西,若非我教圣主一直閉關苦修,未曾出手,哪有他“神刀堂”什么事,看來你已決定了要自討苦吃,我就先廢了你的武功,看你還能不能這般硬氣!”
蘇青淡淡道“看在你那個笑話的份上,我就給你個全尸好了!”
“嘿,狂妄!”
一聲大吼,這個肥胖如豬的女人以一種極不符合自己身形的速度忽的自地上如球彈起,馬車上人影一閃,蘇青同時有了動作,如被陣暮風拂起,像是幽魂一樣,輕飄飄的飛了起來,飄落向一顆槐樹的樹冠,閃身立在一條幾如筷細的枝丫上,輕輕起伏。
可他剛一站下。
一股驚人勁風已迎面刮來,一團肥圓高壯的黑影簡直就跟彈起的皮球般來的勢急,雙臂一展,朝蘇青摟抱過來。
真要是被這么一個人抱住,蘇青干脆不如死了,他已出刀,刀光如電閃,如驚鴻掣電,刀刃已砍在大歡喜女菩薩的那看起來比女子腰肢還要粗的脖頸上。
“哈哈,砍,照這砍!”
可一刀落下,這個女人卻得意洋洋的大笑起來。
蘇青就見刀鋒下,此人脖頸的肥肉同樣堆疊成褶,更在他一刀砍下后,這些肥肉以蘇青斬落的地方為中心,如水波般向四面八方蕩開,化作奇異一幕。
緊接著,那些肉褶竟夾住了蘇青的刀。
“橫練?”
蘇青也是覺得這手段很詭異,但他已有些明白。
這倒像是某種不同尋常的橫練功夫,以點帶面,將一擊之力,以特別的運勁之法,分散向全身,從而化解,這一身的肥肉想來就和棉花一樣,恐怕萬般力道打上去,都抵不過肥肉幾顫,轉眼都被化解個干凈,如此,已可謂是刀槍不入。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大歡喜女菩薩嘴里始終發著咯咯怪笑,一雙手稍一頓,忽又抱了過來。
蘇青一瞇眼,身輕如燕,腳下枝丫一顫,他已一個轉身,于枝葉間飛掠借力,避開了這一抱。
“嘎嘎,我既然已經看上你了,那就不會讓你逃了!”
一擊落空,大歡喜女菩薩渾身肥肉一顫,整個人狠狠墜在地上,可墜地的同時又高高彈起,這次更快了,幾乎像是一座山朝蘇青撞去。
“你逃不掉——”
她還想再說,不料前面一直飄掠的身影猝然身形在空手一轉,折了回來,蹭的一聲,四尺青峰霎時出鞘,生出奪目寒光。
只橫空一過,已刺向大歡喜女菩薩。
“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么能耐!”
大歡喜女菩薩閃也不閃,避也不避,任憑這一劍刺來,刺向她的心口。
但就見她渾身肥肉剎那鼓脹如球,似被撐了起來,蘇青一劍刺下,只仿佛刺在了晾曬多年的水牛皮上,劍下竟然只是稍稍凹下去一點,寸發未傷。
他的刀呢,刀已歸鞘。
獰笑中,大歡喜女菩薩肥厚的右手一張一抓,已生生握住了蘇青的劍。
“你——”
她還想再說,眼前卻又亮起一縷白芒,晃人眼目,直刺而來,這也是一柄劍,這柄劍本也是直刺她脖頸,她仍是不擋不避,可那握劍的手忽一抖,她才驚駭發覺,這柄劍的劍身驀然一彎,宛如蛇形,繞過了她的脖頸,劍尖已刺在了她的后頸之上。
剎那皮開肉綻,帶出一股血箭,挑開了筋絡。
這是一柄軟劍。
“看來也不算真的刀槍不入!”
蘇青瞬間似沒了興趣,大歡喜女菩薩遂見自己握著的那柄四尺長劍上,一抹青芒豁然暴漲開來,劍尖寒芒吞吐。
只在蘇青隨手一撩一挑之下。
一截斷掌豁然拋飛起來。
“啊!”
十指連心,這下可把大歡喜女菩薩疼的心肝都跟著一顫,嘴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震的人耳膜生疼。
可吼聲未盡。
她卻已停止了聲音。
一柄劍直自前胸而入,自背后穿出,幾有兩尺厚的身子,瞬間是透心涼。
劍身青芒漸漸淡去。
“唔…”
吐著血,大歡喜女菩薩還想臨死反撲,另一只手狠狠推來,可長劍一抽,她又是一聲哀鳴。
自空中落下,狠狠砸在地上。
口鼻嗆血,她望著居高臨下已收劍的蘇青,凄厲的嘶聲吼道“你別太得意…圣主已妙參天理,不日即將出關,再行東進之舉,你們中原武林,都會見識到這世上最可怕,也最驚人的刀法…”
望著睜大眼睛沒了氣息的大歡喜女菩薩,蘇青蹙了蹙眉,日有所思的喃喃道“圓月彎刀?神刀斬么?”
他又輕笑一聲。
飛掠回了馬車,對著等候的陳二吩咐道 “找人把他們埋了,順便,幫我找張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