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帝元年,十一月秋風蕭瑟,云京城上下卻是沉浸在一片喜慶的紅色海洋之中。從云京城門前一直到皇宮,一條長街已是鋪上金織紅毯,早有禮部小吏熏香掃路,街邊的樓閣上也早已掛上了紅色的燈籠,以朱紅錦緞掛起,連綴而起,仿佛是天邊一抹連著一抹的朝霞一般。
長街的兩側樓上,圍觀的人群,隔著全副鎧甲,背對著他們的羽林衛士,爭著向前擠著,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其實今天的事情,早在紫薇帝登基的第二天就開始準備了,禮部幾乎準備一個月才將這件大事安排妥當。
不是因為這件事情有多復雜,而是因為,這是歷朝歷代都十分重要的一件大事——今日是紫薇帝大婚立后的吉日。
與以往皇后多是立大家族,大世家的女子不同,紫薇帝要迎娶的這一位皇后,卻是來自于東南的一個小世家,是一個小城的女城主。
關于紫薇帝如何遇到這位未來的皇后娘娘,民間最普遍的說法就是,在紫薇帝離開云京城,前往云水山莊的那一段時間里,兩人互生情愫,并立下了婚約。直至今日,那個當初被人認為一無是處的秦家長子,成為了萬里河山之主,萬萬人之上的紫薇帝,但婚約卻沒有廢止,而是給了那個從小城走出來的女孩,天下女人最高的位置。
究竟是什么樣的女子,吸引了后來成為天州之主的紫薇帝?
甚至還有人提出來,英雄早年莫不風流,而紫薇帝正當青年,卻沒有什么風流韻事流傳出來,難道這一位未來的皇后娘娘,早就有統御后宮的潛質?
然而,一切的猜測與八卦,都在一輛馬車駛入云京城南門時,戛然而止了。
一千黑衣黑甲,肩上系著紅色綢帶的騎士在前方開路,長槍之上挑著紅色的長纓,如人馬一體,排成方陣,緩步向前。
在這一千騎士之后,是一頂前后二十四人抬著的輦車,紅紗從輦車之上倒垂下來,仿佛波浪一般,罩著其中一名端坐在輦車之中,身穿五色霞披,頭戴紫金鳳冠的年輕女子。
即便隔著重重紅紗幔帳,依舊可以看出,那名女子風姿綽約,是傾國傾城的佳人,頓時引來了街道兩旁無數艷羨的驚嘆聲。
在輦車后面,依舊是一千名黑甲騎士,組成方陣,提著長槍,仿佛不是在送親的隊伍,而是臨陣一般,莊嚴肅穆。
這些騎士都是秦家軍中的精銳,令行禁止,紀律嚴明,當初他們就是天州第一軍,如今更是紫薇帝當年帶過的隊伍,榮耀與責任,同時落在了他們鎧甲上的云海金弓徽上。
隨著輦車前進的方向,云京城的上空,陡然飄起了無數粉紅色的花瓣,迎風而舞,香風熏面而來,云京城里竟是變成了一片花海,就在所有人驚嘆之時,只見好幾道人影已是凌風而立,不停地將手里的花瓣隨風而舞,播撒下來。
居然讓可以御空的星魄階強者去做花僮?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微微一愣之后,莫不驚嘆這位紫薇帝的實力,居然可以降服這些桀驁不馴的星魄階強者。
芙蓉,牡丹,以及玫瑰的花瓣,在這百花凋零的冬季竟是飛滿整個云京,幾乎將這北國的云京,變成了無處不飛花的南域春城一般。云京城里的孩童哪里知道世間還有這般奪天地,逆造化的秘術,還倒是已經冬去春來,紛紛跑出屋里玩鬧,如同追逐花蝴蝶一般追逐著漫天飛舞的花瓣。
整個送親的隊伍,就在這花瓣海洋之中前行著,十里長街,就好像是二十里,三十里一般,到處都擁擠著爭相一睹未來皇后娘娘芳容的云京城百姓,甚至很多周圍城市的人,也跟到了云京城里來。
直到輦車被兩千秦家軍騎士送到了皇宮正門之前,百姓們才被羽林衛士攔住,不得不止步于皇宮之前。
此時輦車上的人也終于看到了眼前高大的建筑物,以及城門上的牌匾“禁城”這兩個字。
“這就是他想要的天下嗎?”輦車上的人無奈苦笑,自言自語道。
輦車卻不曾因為這一聲苦笑而停步,依舊緩緩開進了禁城之中。
天空中花瓣飛舞,地上,地毯紅得刺眼,配合大紅紗帳的輦車,就好像冬日里滾動的一團火焰一般。
就在這火焰的盡頭,百尺高臺之上,一人穿赤紅色的喜服,上繡金色的蟠龍,諸天星辰作為陪襯,仿佛他是一個超然萬物之上的男子,統御諸天星河一般。
輦車漸漸停穩,兩旁六名赤衣的宮女,緩緩上前,一層一層地拉開了輦車的紅帳,在輦車的最中央,頭戴珠簾鳳冠的一名女子緩緩地站了起來,步履裊娜,走下了輦車,隨著她腳步落在地毯上的霎那,整個廣場之上,已是所有的大臣,所有的太監,宮女都跪倒了下來,任由那名紅衣女子從他們的身邊走過,卻是連抬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一步,兩步,三步…十步,二十步,跟在千尋雪身后的十名宮女站起身來,分成兩列,小心翼翼托住千尋雪婚服的曳尾,跟著她的腳步,朝著高臺之上走去。
在無數人的目光之中,僅僅數百步的距離,卻仿若是天地之間的距離一般,終于,在走到那名赤衣男子前十步遠的距離時,跟在她身后的十名宮女一齊跪倒了下來,跪在了臺階之上,最后的十步,任由千尋雪獨自一人,緩緩走了上去。
每走一步,那面前的人影就清晰一分,待到兩人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那個君臨天州萬里河山的年輕帝王,抬起自己的手來,輕輕地伸出手。
“尋雪,我說過,這一天不會太遠的!”秦孤月話音很輕,卻如同珠玉相碰一般,清新悅耳。
千尋雪隔著珠簾,看著少年帝王那赤誠的眼神,緩緩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任由少年人抓起女子那宛若無骨的手掌,緩緩地牽著,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看著腳下,數百級臺階之下,偌大的廣場之上,無數匍匐著人,只有這一對璧人,站立在這高臺之上,權力之巔。
紫薇帝秦孤月看著身邊的千尋雪,輕聲說道:“尋雪,這就是為你打來的天下…”原本千尋雪會有激動的情緒流露出來,畢竟世間女子也不知千萬還是千千萬,卻只有一個人能夠站在她的位置上…但是,她的回答卻是一聲平淡的:“幸甚。”
秦孤月似乎并沒有看到這樣的細節,而是轉過身來,對著下方,已經擢為禮部尚書的石晨說道:“念!”
“遵旨!”石晨聽到秦孤月的話,當即站了起來,取出袖中明黃緞子的圣旨,沉聲念了起來:“奉天承運,陛下詔曰:朕承天序,欽紹鴻圖,經國之道,正家為本。夫婦之倫,乾坤之義。深惟婚禮為天秩之原,王化之始,遴選賢淑,俾佐朕躬,正位中宮,以母儀天下。今有前池江子,落城城主千重影之女,千氏尋雪,賢良淑德,有巾幗之范,虔告天地宗廟,于紫薇元年十一月初六,冊立千氏為后,朕躬暨后,允修厥德,夙夜敬勤,期克紹于徽音,庶俾薄海內外。丕協倫常,洽被仁恩。聿臻上理,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這是一道封后的詔書,等到石晨念完,頓時整個廣場之上,所有的人都匍匐高呼了起來:“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就在這萬人齊聲朝拜的時刻,一道人影卻是出現在了皇宮的一處角落,但見那人,一身緋衣,不曾下雨,卻打著一柄油紙折傘,此時正看著眼前的儀式。
待到禮部尚書石晨念完了詔書,眾臣對秦孤月和千尋雪行了君臣大禮,她才緩緩轉過身來,微微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平復自己的情緒一般,隨后,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搖頭說道:“他的身邊有她照顧,你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她比你合適多了,難道不是嗎?”說到這里,緋羽琉已是眼神流轉,如自怨自艾地說道:“至少,她不會出賣他!”
話音落下,那一道油紙傘已是向內一合,將那一道身穿緋衣的人影驀地收攏了進去,隨后虛空打開一條裂縫,任由那柄油紙傘沒入了裂縫之中,須臾之間,空間恢復如故,再也沒有了之前緋羽琉的蹤影。
而與此同時,在整個皇宮的上空,被強者劈出來的一個獨立空間之內,卻有一位佳人淚如雨下。
“為什么?為什么他要娶她!”一身藍色法袍的蘇溯,用力攥住身邊上官天琦的手,怎么也止不住臉上滾落的淚珠。“他說過的,他會來娶我的,怎么可以去娶別人…”
“徒兒…”上官天琦也是隔著分割開來的小世界,看著下方皇宮廣場上的一切,搖頭說道:“也許是師父害了你…”
聽到上官天琦的話,蘇溯更是哭得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