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四十四年,七月仲夏,北地的云京也是有了一股暖意了。
這一個月中,發生了兩件大的事情,既然是發生在云京這樣圣天王朝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第一件自然是跟政治有關,街頭巷尾的茶館里議論的這第一件事情,其實歷朝歷代都在談論,只是談了幾千年了,還是熱度不減,而且每一代的版本都不太一樣,那就是“國本”。
“國本”問題,可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國家的賬本,而指的是國家的繼承人的問題,說白了,就是立儲問題!
那立儲問題為什么之前武烈陛下在位的四十多年都沒有拿出來,變成云京城的熱門話題,這七月的仲夏,突然之間就街頭巷尾瘋傳起來了呢原因都是因為六月快要到盡頭時的時候,朝堂之上出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情!
此時云京城里最大的一間南北茶館里,人聲鼎沸,最下層的多是一些身穿葛布短衣的市井百姓,往往都是坐下來,付上幾個銅錢,要上一大碗涼茶,“咕咚咕咚”地牛飲干凈,用衣袖擦一擦嘴就匆忙離去了,甚至連穿長衫的貧寒儒生都不愿意與他們同座。
不過這第二層就風雅得多了,多是一些穿著體面的士子,相對而坐,煮茗論道,自從先帝之時,儒生議政之風漸開,這南北茶館的第二層也就變成了云京城內輿論的中心,但凡是方圓三百里內,熱門的事情,沒有在這里,打聽不到的。
果不其然,今日這南北茶館的二樓隔間里,無論是衣著華貴的公子,還是身穿長衫的儒生,聊的事情都是…
“趙兄,你可聽說那件事了嗎?”
“錢兄說的可是兵戈侯朝堂之上參議陛下立攝政王的事情嗎?”
“是啊…就是此事。”提起這件事情來的貴族公子,舉起茶壺給自己的茶碗里,加了一點熱水,隨后又給對方的茶碗里加了一些,放下茶壺來,說道:“錢兄,恕在下才疏學淺,在下實在是沒有看懂啊…”
“何曾錢兄沒看懂,這云京城里又有幾個人看得明白兵戈侯的這一步棋步棋啊?”那趙姓公子飲了一口茶,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就開口說道:“兵戈侯一直以來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也是太子極力爭取的對象,居然提出要立依照前幾代的舊制,在太子之外,再立攝政王監國,這不就是向著臨溪王爺了嗎?”
“唉,也虧的是提出來的是兵戈侯,如果是旁人,怕早就午門斬首,腰斬棄市了。”那錢姓公子嘆一口氣說道:“我聽說當今陛下登基時只有十七歲,比當今太子還年輕,先帝駕崩前就依照祖制為陛下配了攝政王,陛下后來好不容易才借著邪魂教入侵的契機,掌握了兵權,擺脫了傀儡的位置,陛下可以說對‘攝政王’這三個字深惡痛絕。兵戈侯從小就是陛下的伴讀,伴君四十多年,哪里能不知道這是塊陛下的逆鱗?在下實在是想不明白啊!”
“兵戈侯是陛下的伴讀不錯…”對面的趙姓公子用手在桌上磕了磕,又說道:“可是他依舊是當年臨溪王爺替陛下征戰四方,馳騁天下時最得力的干將,而且東宮太子一向輕狂,說不定有什么言行,讓兵戈侯看不慣了吧,故而轉過去,支持臨溪王爺,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了。”
“也就只有這樣解釋了,但是…兵戈侯這樣的行為,等于就是宣稱背叛了陛下,站到臨溪王爺那一邊去了啊!”錢姓公子一邊說著,一邊低下聲來:“這不就是等于支持臨溪王…篡…”
“慎言慎言…”那趙姓公子急忙提醒道:“臨溪王之心,云京城人人皆知,但說出一二,便是殺身大禍,錢兄還是謹慎為好。而且,以某之愚見,王爺與太子的博弈,也并非必輸之局,反倒是…”
就在那趙姓公子抬起袖子,遮在面前,低聲要說什么時候,陡然聽見一串急促踩在木質樓梯上奔上樓來的腳步聲,就在所有人把目光側到樓梯口時,只見一名穿著粗布長袍的伙計連奔帶跑地上來,大聲說道:“各位客官,各位客官,最新的消息…”
這一下剛才還喧嘩著的茶樓二層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之前還有幾座論道的客人也都停了下來,等著聽那伙計說話。
這也是南北茶館的一大特點,但凡有最新的消息,總是第一時間讓伙計們跑到二樓的雅間里說出來,供給這些儒生士子,貴族子弟們作為談資,云京城坊間謂之曰:“跑談”,意思是跑來的談資,這也是南北茶館生意久盛不衰的秘訣之一。
“各位客官…”那伙計朝著滿座的賓客作了一個揖,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這是小的剛得到的消息,臨溪王府今日公布了一條婚約,對象乃是臨溪王爺的四公主,對方是兵戈侯的次子秦傲風。”
這句話一出,整個南北茶樓的二層就好像是熱鍋里撒了一把鹽,頓時就議論紛紛,轟動了起來。
“咦,奇怪了,這兵戈侯的次子不是與戶部段尚書家的千金有婚約嗎?怎么又…”立刻人群之中就有質疑了起來:“難道段尚書家的千金,也肯給秦家的次子做小?”
“這位客官…”那帶來消息的小二,對著那名質疑的客人作了一個揖,解釋道:“聽說段大人已經與兵戈侯秦家解除了婚約,兩家和睦的關系目前來看,倒是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哦?段家還真咽得下這口氣啊!”那質疑的人嘟噥了一聲,隨手就扔出幾枚青錢,擲給了那報信的伙計了。
這也是南北茶館的規矩,“給信兒錢”,往往帶來談資的伙計都可以得到客人們或多或少的賞賜,客人們也大多會隨心給一些賞錢,最多的“給信兒錢”當屬是科舉發榜的時候了,搶著前來報信的伙計,遇到闊綽的主,二十兩,三十兩白銀都是給得的。
“多謝這位客官賞賜。”那伙計倒也沒嫌幾個青錢少,俯下身來,撿了起來,頓時又有好幾個客人拋出青錢和一點碎銀子來,那伙計也都是千恩萬謝地撿了起來,從茶樓里退下去了。
“看到了吧…”待到那伙計下了樓,坐在樓邊的一名士子朝著對面的同僚開口說道:“兵戈侯這樣等于就跟臨溪王爺同氣連枝了,太子再想要拉攏他過來,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如此一來,恐怕太子的局勢就更加危險了。”
“唉,兄臺所言極是。”那對面,戴著方巾的儒生也嘆氣道:“原本我還打算花一些銀子,托關系進東宮,做太子的門客,如此看來,倒還是別去惹這麻煩事的好。我等云游在外,雖然窮酸,但至少沒有性命之虞,這時一個不小心,可是要掉腦袋的…”
“是啊是啊,傾巢之下,豈有完卵?還是早早避禍的好。”那旁邊的士子也點頭說道:“先賢所說,明哲保身之計,說的便是此時此刻啊!”
“嗯,那此事就此作罷。”那之前提要投靠太子的儒生也是扶了扶方巾,將這個話題打住了:“兄臺,你可曾聽說這件新奇事?”
“什么新奇事?”那士子飲了一口茶,不禁問道。
“這幾日咱們云京城里,來了一支商隊。”
“呔…”那士子一臉不屑道:“云京地處樞紐,南來北往的商隊每天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有什么好新奇的?”
“就是這商隊不一樣啊!”那士子說得起勁,一邊在自己臉上比劃著,一邊說道:“這商隊不僅個個人高馬大,而且都是金發碧眼的怪人啊,據他們所說是從西北荒漠還要后面的云中國來的!”
“哦?這嘉門關外,不是號稱是絕地荒漠,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絕地,哪里還有什么人?”那士子不禁皺起眉頭問道。“又怎么還有人來?該不會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看起來的確是有點詭異。”那儒生說道:“我也見過幾次,不過倒不像是化外之人,至少里面有人會說天州話,跟他們做生意,據說也還公道,他們商隊現在就在云京城的東市開了門面,兄臺有空真該去看一看呢。”
“這事倒是稀奇啊,改天我還真要去看一看…”
當然了,這云中國商隊的事情,就是七月里,云京城里的,第二件大事情了。
那么圣天王朝的首都,云京城里,怎么會好好地冒出來一支云中國的商隊呢?
這個,當然就得要問我們的秦孤月了!
云京東市。
“吉賽,吉賽…快點把貨運到后面去,又有人來看靈石了!”
“吉賽,吉賽,這邊有人來問我們,除了茶葉,要不要皮草啊!”
“吉賽老板!您要的瓷器,我們給您送來了,您看是銀子付賬還是靈石…”
“喂喂喂,老板在不在的,聽說你們這里有中品的靈石?”
自從吉賽的商隊到了云京城之后,商隊老板吉賽就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來用,不,最好是劈成兩半之后,每個再劈成兩半來用,那才叫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