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刑道榮轉過身準備走的時候,陡然他又回過頭來,向秦孤月問道:“秦公子,如今龍家既除,其他各家與你秦家的關系如何?奏章之上,如果關系好的,可以褒揚一下,不好的,也可以貶低一下,一褒一貶,還是很有差別的…你怎么看?”
秦孤月笑著回答道:“多謝邢大哥好意,那龍若自以為練成了神功,竟是我還沒到就倒行逆施,害得千家,唐家直接倒戈于我,徐家亦迫于壓力降服于我,倒是明面上關系還不錯…”秦孤月沉吟了一下說道:“不如這樣說,就說龍家蓄謀在大興城密會上軟硬兼施,迫使其他三家臣服,一舉割據,打算吞掉秦家后稱王…被我聯合三家少主一齊挫敗,如何?”
“秦公子好想法,這樣一來,就可以解釋為,我在你府上做客的時候,正好接到線報,我怕打草驚蛇,就讓你帶了御賜金牌,將計就計,也去赴會,繼而在另外三家的幫助下,查抄了龍家。”刑道榮搖了搖手中的折扇,又合攏起來,在手上拍了一下,笑著稱贊道:“秦公子想法甚妙,只是這可是一份足以加官進爵的功勞,你真的愿意把功勞分給其他三家?”
秦孤月點點頭說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如果說成是各家聯手,就不那么扎眼了。武烈陛下聽說近些年疑心見漲,若是因為這件事懷疑起我們秦家來,反倒因福得禍了。”
“不錯不錯。”刑道榮撫掌笑道:“秦公子心思縝密,處處為家族著想,邢某在秦公子這般年紀的時候,都不曾有這樣的深謀遠慮,實在是秦家之福,祖先之福啊!”
秦孤月聽得這句話也只是拱拱手笑道:“邢大哥謬贊了。”說著他將那幾件證物又朝刑道榮面前推了推說道:“邢大哥,這幾件證物你可別落下了!”
刑道榮經秦孤月這一提醒,才恍然大悟,伸出手,將那三件證物都攝進須彌錦囊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邢某得魚忘筌,見笑了。”
“邢大哥!”秦孤月說著又把奪自龍絕夢的那只須彌錦囊拿了出來,遞給刑道榮說道:“我可能還要去一趟落城,就不能送您回京了,我們約定的那些東西,你就放進這個須彌錦囊里,交給照看您的仆人給我就可以了。”
“去落城干什么?”刑道榮不禁問道。
“落城千家出現了家主之爭,我支持的這一位乃是千家少主,二小姐千尋雪。她倒是希望我能夠介入其中,幫她一把。”秦孤月有些無奈地說道:“我都說了,以我秦家人的身份,幫她去調停千家家主之爭,只會適得其反,沒見過這么倔的丫頭。”
“哈哈哈哈…”聽得秦孤月這句話,刑道榮竟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兀自大笑了起來。
“邢大哥你笑什么?”秦孤月困惑不解道。
“英雄難過美人關,秦公子,邢某是羨慕你的好福氣啊,這千家小子,邢某在東南諸地走動的時候,就聽過她的美名,想不到竟是又青睞于你,真是艷福不淺吶!”
刑道榮展開手里的扇子邊笑邊朝門外走去,只留下有些疑惑的秦孤月站在房間里,琢磨來一會,眉頭一皺,卻是自言自語道:“天哪,她該不會是要…”
此時話分兩頭,卻說千尋雪領著寒鐵四煞與一眾家奴披星戴月來到落城之外時,已經是第三天的傍晚。
落城的城門已經關閉,顯然為了防止有奸細混入城中,城內實行了戒嚴。原本到了晚上有夜市貿易,熱鬧無比的落城此時靜靜悄悄,如同一座佇立在夜風中的怪獸一樣。
此時一支不到百人的騎兵小隊伍,就在落城前一里外的一處坡地上,勒馬看著這一座沉浸在夜色中的城市。
為首的是一名身穿銀色軟甲的女子,此時她坐在戰馬上,雙手抱肩,遠遠望著落城投射下來的巨大陰影,以及上面不斷來回巡邏的人影,若有所思。
“小姐,現在怎么辦?”在她的身后,四尊如同寒鐵戰神一般的人影騎在馬上,其中一人策馬朝前幾步,在馬上對那女子行了一個禮問道。
“我們回來的消息,肯定已經傳到城內了…”女子的語氣平靜如水,她看了一眼那陰影下的落城說道:“此事貿然進城,進不進得去是一回事,說不定還會中陷阱,就在落城外的秋葉集鎮休息!”
“是。小姐.”寒鐵四煞中的那一人應聲回答道,正要轉身,女子用傳音入密對寒鐵四煞說了些什么。
寒鐵四煞聽得女子的這句話,各自在鎧甲遮蔽下的目光都是森然一冷,仿佛帶上了一絲嗜殺的冷血,沉聲回答道:“遵命,小姐!”
隨后他們轉過身來,依舊用著那從鎧甲里傳出的,似乎不帶感情的聲音對著身后的小隊宣布道:“所有人到城外的秋葉集鎮休息,不得喧嘩,不得擾民,違者嚴懲不貸!”
“是!”一眾千家的家奴齊聲應道。
待到寒鐵四煞帶領眾人離開了山坡,那女子才扭轉馬頭,卻是看了看西南的方向,低聲道:“已經是第三天了,還有兩天,我等你!”
這身穿銀色軟甲的女子,自然就是如今的千家少主,千尋雪了。
她自然不會知道,這武烈四十三年八月初十的夜晚,不僅是她名動東南的開始,更是后世無數人效法的經典戰例。那與她的武道天賦,比翼齊飛的軍事才能,為年僅十七歲的她贏得了“東南第一女杰”的美譽。
是夜,這一支隊伍也沒有在集鎮里過夜,而是在一片小樹林里就此駐扎。畢竟三天的長途奔波,實在是太讓人勞累了,不過是半個時辰,大部分的人都進入了夢鄉。
但千尋雪也不是一點都沒有防備,這些人馬也不是散亂休息,而是隱隱約約圍成一圈,倚馬而眠,又選出十人,五人一組舉著火把在樹林外巡邏,每個時辰換班一次,寒鐵四煞也是分兩人為一組進行巡視。
莫說只是一支不到百人的隊伍,就算是一支千人以上的隊伍,這樣的守備也已幾乎是萬無一失了,至少如果遭遇夜襲,第一時間就能夠反應過來,甚至可以給予來犯之敵,迎頭一擊。
但是千尋雪的這一番防備,似乎是杞人憂天了。似乎是城內的千家敵對勢力也猜到,千尋雪的隊伍長途跋涉,必然十分疲憊,但不可能不做夜襲的防備,所以也就沒有多此一舉,派出人馬來進行奇襲。
整個樹林里平靜無比,只能夠聽見熟睡的人均勻的鼾聲和篝火里的木柴噼噼啪啪的燃燒的聲音,此時已是夏末秋初,連蟬鳴都已經停歇了許多,這樣靜謐的環境一直持續到了丑時以后。
須知夜晚中的寅時是人最疲憊的時刻,也是守夜的兵卒最容易懈怠的時候,歷史上諸多震古爍今的奇襲案例都是發生在這個時間段,秦家先祖秦信長就是一個打夜襲戰的高手。據說當時守夜的敵軍在晚上看到鎧甲上鑲嵌著云海金弓章紋的秦家士兵,簡直比看到鬼還要害怕!
果然,當另一波換班的哨兵打著哈欠從睡夢里被同伴推醒之后,那寫疲憊的哨兵就直接蜷著身體,靠在戰馬沉沉睡了過去。
那些哈欠連天的哨兵舉著火把,只不過象征性地圍著樹林轉了一圈,就坐在篝火前,烤著火,低聲聊起天來。
似乎是也考慮到長夜疲乏難耐,對于這些哨兵們聚在一起聊天的行為,守夜的兩名寒鐵四煞也持了一個默許的態度。
終于,一夜之中最叫人提心吊膽的寅時已經過去了。眼看著日出將近,守夜的士兵們繃著的最后一根弦也松弛了下來,紛紛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各自嘟噥了幾句,瞌睡蟲就都來了。
就在這時,“咻”地一聲箭矢穿過夜空的輕響。
這些哨兵還沒意識到發生什么事情時,就已經有人大喊了起來:“起火了!不好了,起火了!”
待到他們回過神來,只見遠處的山坡之上,數百支火箭在即將破曉的夜幕之下,宛如數百枚流星一般飛竄下來!這些箭矢都綁上了燃燒的棉布,上面浸滿了酒液,此時又是夏末秋初,樹木干燥,豈不是一點就著?
“速速起來,著火了,有敵襲,有敵襲!”那守夜的寒鐵衛士也是聲如洪鐘,大聲喊道。
“有敵襲,保護小姐!”
未等這些人反應過來,只見漫山遍野的喊殺聲震耳欲聾,仿佛天塌地陷一般,無數身穿黑色皮甲的武者舉著明晃晃的刀劍從四面八方朝著已經化成一片火海的樹林涌來。
顯然對方也知道千尋雪手下的駐扎地是一片樹林,戰馬根本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所以這一次夜襲參戰的,除了一開始的一百多火箭手之外,清一色的全是持短兵器的步兵。
這些夜襲的隊伍黑衣黑甲,還不打火把,如果不是手中的刀劍映著樹林升騰起的火光,簡直就如同鬼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