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皇帝在位十六年,雖無大功,但也算得上是守成有余、兢兢業業,堪稱大魏五代帝皇中最勤勞者也不為過,而且為人仁義,自為帝至今,不曾殺過一名讀書人。
深得魏國四海民眾愛戴。
大魏右相李子淵來到‘宣政殿’中,向大魏皇帝行禮過后,便將手上的奏章呈現給他,緩緩開口道:
“按照鐘相建議,微臣已將此番各路勤王軍所需糧草湊足,此外,敵國先鋒雖然退去,但是其后援部隊,一直在源源不斷的往京城這邊運輸。
大概近幾日內,很有可能會對京城有大動作,但是依照城內布防兵力,最起碼也可堅守三四日左右,屆時,最少也會有一路勤王大軍來到,以解京城燃眉之急。
此外,因國難在即,北方多地都已經出現饑荒、囤糧、哄價等問題,微臣已按照陛下意思,派遣吏部官員調查各處地方官,吩咐戶部首先不惜一切代價賑濟災民與聯合各地商戶共同抗災,最大限度盡量避免災荒之后鬧民亂。
北地的問題,經由各部商議,決定以南方富庶之地籌集金銀拯救。”
大魏皇帝聽到李相說完之后,頭也不抬,專心致志的批閱奏折,低頭喃喃一聲,“各地災民以及來到京城的淪陷城鎮百姓,要妥善處理,這點你全權負責,還有,楚國退軍以后,你要做好談判準備,這仗不能再打了。”
李相一愣,微微點頭。
大魏皇帝批閱了幾張奏折之后,抬頭看了一眼仍然站在原地的李相,不動聲色的問道:“還有事?”
李相當即跪倒在地,聲音顫抖道:“臣…有罪!”
“李相為國操勞日久,何罪之有?”大魏皇帝依舊不動聲色。
李相緩緩開口,將今日與九皇子所談,稍加潤色,省略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話語,講給了大魏皇帝聽。
大魏皇帝放下手中的筆桿,面色平靜,道:“說說你的真實想法吧。”
李相身軀顫抖一下,皺眉間思緒略微掙扎,最終呼出一口濁氣,道:“臣,想助大皇子一臂之力!”
說出這句話,他已經考慮到了所有后果。
大魏皇帝聞聲突然咳嗽兩下,面色剎那間如充血般紅潤,他道:“好,但是老大的勝算不是很足,你依然要做好準備,朕,不會偏袒任何一個兒子,只有在殺戮爭奪當中脫引而出,才可配為將來大魏之主。”
“陛下不怪罪為臣?”李相反問道。
大魏皇帝搖了搖頭,道:“朕的身體每況愈下,怕是撐不了幾年了,如果老大真的有心爭上一爭,朕可以給他一個機會,這樣也方便朕在將來給他謀一條出路。”
李相問道:“陛下不看好大皇子?”
大魏皇帝道:“天時地利人和,老大都不占,怎么能贏?難不成你要朕冒天下之大不韙,廢除太子?你覺得可能嗎?而且,即使朕百年之后,思來想去,也找不到他能贏的一絲機會…
所以,朕才讓你做好準備,你是朕一手提拔上來的大臣,朕不想你晚年遭罪。”
李相聞聲,感激涕零道:“臣,知道了。但臣,想試試。”
大魏皇帝平靜點頭道:“告訴朕,為什么如此看好老大?”
李相直言不諱道:“微臣有個直覺,大皇子將來若是為大魏之主,必使大魏雄霸五國,奠基大魏霸主之路。”
大魏皇帝笑了笑,揮了揮手,李相明意,徐徐退去。
待李相走后,大魏皇帝的眸子里,有寒光閃爍,“朕雖有疾,但還未死,可你李子淵,已然半截身子入土了,還不想方設法明哲保身,去挺老大?他…能有什么勝算!
爭吧,朝堂局勢越亂,朕…便越容易蕩清寰宇。”
李子淵出了宣政殿的那一刻,身板挺的筆直,眸里似都閃爍著異樣光彩,他抬頭望向黑幕中一輪明月,似乎看到了大魏的明天,是那樣的清而明。
他走了兩步之后,轉身看向宣政殿,喃喃一聲,道:“陛下,您終究是老了,這天下,早已不是你我的天下,而是年輕人的天下。
大皇子,但愿您莫要讓老夫失望,如果您真的能夠完成你所言那般,老夫即使以這腐朽之軀,也能將你抬到那個位置。”
李子淵賭對了。
他賭其實皇帝陛下早就知道九皇子來到丞相府。
而且相府當中,有皇帝陛下的耳目。
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切坦白,反正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一切后果,都取決于當今陛下的態度。
摸清這一點,李子淵更有信心,助大皇子趙長青爭取龍位寶座。
然而,趙長青現在都不知道,無聲無息間,居然多了一個強有力的盟友?
這就是所謂的啥也不干,躺贏?
翌日清晨。
趙長青睡了一個好覺。
今日陽光明媚。
今天也是他上任的第一天。
六科給事中,稽查六部百司之事。
相當于現在的監察部門。
被譽為最有實權的言官。
新官上任,他準備要燒三把火。
從哪里燒呢?
先點名吧。
六科給事中的辦公地在京城皇宮外附近。
衙門里。
原掌印長官現副掌印、左右給事中、若干給事中,總計二十余名官員排成一列,恭迎大皇子大駕光臨。
趙長青沒這么多客套,帶著趙子龍檢閱了一番給事中的工作。
說是檢閱,其實就是走了一圈衙門內。
什么封存的奏折、科舉試卷、六部每月工作規劃等,他統統不感興趣,因為看不懂。
檢閱完畢之后,原掌印長官劉坤一臉憨笑道:“今日下官已經差人將這兩日六部中所有大小事務一應具細的條文帶來,大皇子您要不要先瞅瞅?”
眼前的這位大皇子,他以及他的各位同僚,都有些了解,如今滿京城的官員之間都在傳大皇子自污藏拙,如今一鳴驚人,深得當今圣上器重的事。
所以這樣的大人物,他們是不敢得罪的,只能處處小心伺候著,生怕對方一個不滿意,從而導致自己人頭落地。
趙長青擺了擺手,坐在椅子上,望著面前站立眾人,最終將目光放在掌印長官劉坤身上,淡淡開口道:“那些東西都不急,先放好吧。對了,本殿下一不小心占了你的位置,你不會懷恨在心吧?”
那劉坤聞聲,頓時汗流浹背,連忙道:“不敢不敢,殿下說笑了,縱使借給下官一百個膽子,下官也不敢恨殿下啊,而且殿下來到給事中,下官高興還來不及呢。”
趙長青聽到他的聲音后,微微一笑。
確定他是一個狗舔子了。
可以。
殺了吧。
“子龍,將他拉出去砍了。”
趙長青淡淡道。
舔狗該殺。
此人坐著掌印長官的位置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殺了他,肯定有不少昏庸值。
至于父皇那邊,自有說辭。
趙子龍不問原由,面對所有人吃驚表情,立馬就將劉坤拉了出去,這孩子聽到趙長青的聲音后,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不知所謂,一臉懵逼。
說錯話了?
當下意識想喊出‘饒命’二字時,已經為時已晚,他…硬生生被趙子龍扭斷了脖子,徹底失去意識。
給事中所有大小官員,無不心中震撼。
隨后,他們的動作,使趙長青一臉懵逼。
原先設想的謾罵自己或者要告御狀彈劾自己等等情況都沒有發生。
他們反而跪下高呼自己英明…
這…特么什么情況?
有一人向前兩步,跪倒在地,雙手捧著一個奏章,聲音激昂道:“下官張真,本想當著大皇子殿下面彈劾劉坤,沒想到大皇子早已探究此人罪行,將其就地伏法,下官欽佩之至。
劉坤此人,勾結朋羽,貪污受賄,狐假虎威,實乃死有余辜罪有應得!”
趙長青聽到此言,腦袋懵懵的,好像有點暈,有點供血不足的感覺。
什么情況?
我這…
好像殺人殺對了?
我特么…
不對,一定不對。
劉坤此人如若貪污,怎么還可能坐穩給事中的位置?
他一定是個好官!
只是有點舔狗性質而已。
殺這種人沒有負罪感。
一定是這樣。
他說的一定錯了!
一定錯了!
然而,下一刻。
所有給事中的官員都紛紛呈上準備彈劾劉坤的折子,趙長青在這一瞬間,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劉坤,多好的一個人啊,就這么死了,多可惜啊!
他搞得給事中如此天怒人怨,定然是個‘好官’啊,有他在,愁什么昏庸值?
哎呦臥槽!
殺錯了!
好后悔!
怎么可以這樣,你們這些人,大大的壞,等老子殺錯人了,你們又一個個冒出來,他娘的,貌似整個給事中,除了劉坤之外,沒一個好官!
不行,本殿下撐不住了。
“子龍!”
“屬下在!”
“快叫御醫!”
“?”
“我要暈了!”
“??”
“——”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快請御醫!”
皇宮。
宣德殿。
有密報呈上圣前。
皇帝看到密報之上所述,不由得大笑起來。
有貼身太監問道:“陛下,何事如此高興啊?”
皇帝道:“老大此人,頗有手段。從給事中發來的密報中說,老大剛剛上任,就殺了原掌印,殺了之后,給事中大小官員無不義憤填膺。
隨后,彈劾劉坤的奏折如雪花般遞往御史臺、政議處,想來老大在殺之前,早就通過自己的手段將劉坤此人調查的一清二楚。
殺了他,不光安撫了給事中所有官員,還在第一時間籠絡了所有民心,徹底掌握了給事中。
而且劉坤貪污受賄、勾結朋羽,所涉人數眾多,令人發指,但是老大卻沒有調查下去,而是點到為止,假借頭暈之故,先行離開給事中,這步棋,走得極妙。
不光給了自己退路,還給了他人退路,一來二去,將此事平息下去,給那些涉事之人敲響鐘鳴,使他們不再肆意妄為,自然而然的他們心中也會對老大感恩戴德。
真是好手段啊,我本以為,等他徹底掌握給事中這一機構,恐怕還要費些時日,現在看來,完全是多慮了。
擁有雷霆手段,又懂得點到為止,老大這些年,藏的可真夠深啊。”
殺劉坤一人,一舉多得,此為上上之策。
皇帝的貼身太監,在心中也覺得大皇子這么些年隱藏的太深了。
而劉坤之死,使朝野動蕩。
所有大小官員、王公大臣,都在猜測劉坤死后,大皇子能夠獲利多少,他們漸漸在心中覺得,大皇子此人太陰險,今后萬萬不可與之為敵。
也有為數不多的幾位官員,想要彈劾大皇子,說他不經刑部等機構審查,就殺了劉坤,此為不知朝廷法度。
但沒有絲毫例外,此類彈劾奏折,都被李相壓了下去,并把這些閑的蛋疼在皇帝面前找存在感的人,統統罵了一遍。
被趙子龍背著離開給事中來到皇宮御醫院內的趙長青,是真暈了。
經御醫把脈診治后,說是被氣的。
休息一下便好。
休息完之后的趙長青聽到趙子龍說,朝野上下都在議論劉坤之死,有相當一部分人在罵自己時,他顯得無比有精神。
然而聽到趙子龍最后一句話后,趙長青又暈了過去。
那句話說是說,“陛下已經將劉坤之罪公之于眾,并且還要待兩日后的大朝會上賞賜殿下您。”
這什么情況?殺了大臣,父皇不怪罪反而賞賜?
這是什么操作?
我怎么看不懂?
暈了暈了…
我一定還沒醒,再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