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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傷仲永

  “我大哥看上的女人,還沒有能夠逃脫手掌心的。”周仲愷的話讓長孫湘握著紫電劍的手更緊了。

  此時,只聽一旁林珝的聲音響了起來。

  “古木陰中系短篷,杖藜扶我過橋東。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這么短的時間,小陳先生已經做出詩來了!

  這首詩讓人感覺如同身臨杏花盛開時節,披灑著蒙蒙細雨,雜著杏花的芬芳;楊柳吐青,天氣轉暖,春風拂面,徜徉于,愜意悠然。

  “好詩!”不少人已經脫口贊了出來,長孫湘也收回了劍,退到了林珝的身旁。

  周仲愷吃了一驚,這首“風”的詩比他之前的要好太多了。

  眾人俱是精神一振,“風”已經有了,現在應該是“花”了,光是上次的“小樓吹徹玉笙寒”和“翠減紅衰愁殺人”,就足以蓋過周仲愷先前的那一首《牡丹吟》,這樣算起來,已經先勝了兩場,立于不敗之地。

  就在眾人猜想“小陳先生”是否會再次用上次的兩首荷花詩詞,林珝已經揭曉了答案。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長孫湘的心境已經從之前的憤怒中脫離了出來,由衷地露出贊嘆之色,與之前的輕松愜意的詩完全不同,這詞勾勒出的是,望眼欲穿的離恨,情致婉約中又透出寥闊高遠。意境之高,還在上次文會《攤破浣溪沙》之上。

  在場的文人們紛紛露出如癡如醉之色,但不少人又顯得有些不解,這到底算是“風”,還是“花”?

  此時林珝再次開口了:“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周仲愷腦中“甕”的一聲,幾乎站立不穩。這時候,勝負已經根本沒有懸念,剩下來的,就只是響亮的耳光聲。

  聽到“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無人不識君”時,嚴翦已經激動地站了起來,大家都算聽明白了,不是“花”或“雪”,還是“風”。一連三首詩詞,全是“風”。

  這三首任何一首,都堪稱傳頌制作,周仲愷之前的四首簡直被虐得體無完膚,更令人激動的是,這只是一個開始!

  果然,林珝走了幾步,又開口道:“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足雪,為有暗香來”

  “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著花遲。高標逸韻君知否,正是層冰積雪時。”

  “雪虐風號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

  三首“花”的詩,而且全都是梅花,長孫湘知道,這是為她所作的,著三首梅花詩的寓意都很清晰。贊美梅花的高潔。

  默念著“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心中又想起那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封閉的心湖忽然顫了顫。蕩漾起了一圈以前從未有過的漣漪。

  周仲愷的臉色已經從慘白變成了灰白,兩耳嗡嗡作響,一時間什么都聽不到了,只是看到林珝神定氣閑地開口,而周圍那些人不斷露出贊嘆驚嘆之狀。

  這種萬眾矚目的焦點人物,應該是他周仲愷才對!

  時間就在無比的恥辱的感覺中慢慢地過去,直到周仲瑛來到身后輕輕拽了拽,周仲愷才從失魂落魄中清醒了過來。

  “愷公子,我已經完成了。”林珝淡然地說了一句,此時已經沒有一個人再對先前長孫憲所說的那個“紫凰城文壇第一天才”表示質疑。

  眾人俱是飽學之士,自然可以確定,“陳敘”剛才的這些詩詞全都是聞所未聞,絕非抄襲,而是原創,隨便拿一首出來,都是膾炙人口的絕佳之作,這“陳敘”居然一口氣作了十二首!第一天才,當之無愧!

  周仲愷捏緊了拳頭,布滿紅絲的眼睛狠狠瞪著林珝。

  “愷公子,是否還需要我宣布勝負結果?”嚴翦此刻的語氣分明有擠兌之意,之前周仲愷給臉不要臉,還讓他這個主人當著這么多人幾乎下不了臺,如今他肯定不會拿熱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

  雖然周家的勢力和影響力都很大,但嚴家的實力同樣不可小覷,況且這里是紫凰城,并不是浮圖城。

  “大丈夫一言九鼎。”林珝完全無視那目光中的怨毒和威脅,“若是愷公子輸不起,就請立刻離開紫凰城,再也不要踏足一步。”

  “姓陳的,”周仲愷氣得渾身發抖,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屈辱幾乎要在胸口爆炸開來,平時自持的所謂世家風度氣度全都被拋諸腦后,指著林珝咬牙道,“我記住你了!”

  這種威脅讓周圍眾人更加鄙視,林珝暗暗冷笑,也不看周仲愷,對嚴翦問道:“翦公子,我這里還有一篇即興的文章,不知可否借筆墨一用。”

  嚴翦立刻吩咐下人伺候文房四寶,這里的設施很齊全,雪白的宣紙掛在了涼棚前的一塊大題板上,能夠讓眾人都看清楚。

  林珝蘸了蘸墨,略一沉吟,懸腕而書。

  上輩子的美術專業就開了書法課,而這個世界的“林珝”從五歲就開始練字,融合意識后,加上剛重生那一陣子的苦練,這一手清秀的行楷寫出來,讓周圍的行家們紛紛頷首。

  林珝寫的速度很快,不少人跟著念了出來:

  金溪民方仲永,世隸耕。仲永生五年,未嘗識書具,忽啼求之。父異焉,借旁近與之,即書詩四句,并自為其名。其詩以養父母、收族為意。傳一鄉秀才觀之。自是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邑人奇之,稍稍賓客其父,或以錢幣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環謁于邑人,不使學。

  余聞之也久。明道中。從先人還家,于舅家見之,十二三矣。令作詩,不能稱前時之聞。又七年,還自揚州,復到舅家問焉,曰“泯然眾人矣。”

  嘆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賢于材人遠矣。卒之為眾人,則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賢也,不受之人,且為眾人;今夫不受之天,固眾人,又不受之人,得為眾人而已耶?

  這篇散文《傷仲永》,原是王安石所著,講述了一個名叫“方仲永”的神童。因后天父親不讓他學習和被父親當作造錢工具而淪落到一個普通人的故事。文章借仲永為例,告誡人們決不可單純依靠天資而不去學習新知識。必須注重后天的教育和學習,強調了后天教育和學習對成才的重要性。

  這篇文章讓人們第一時間想到了周仲愷,周仲愷之前曾自稱自幼過目不忘,四歲寫詩,五歲填詞,自學成才。與方仲永一般天賦過人,方仲永是因為被父親作為賺錢工具,缺乏教育最終“泯然眾人”,而周仲愷則是自命不凡,驕傲自滿。來教他的老師無不“羞慚而走”,就連國都文院的第一文師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結果,與文中的方仲永一樣,浪費了天賦,淪為平凡。

  就算周仲愷確實有點才學,今天在“陳敘”的面前,也只不過是泯然眾人而已。

  這篇文章,在這個時候寫出來,殺傷力簡直翻了十倍。

  周仲愷渾身顫抖得更厲害了,感覺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在這一瞬間被砸得粉碎。

  這時,一個恍然大悟的聲音落入了耳中:“怪不得國都的徐夫子‘不敢’收愷公子為徒。”

  不是不敢,而是不愿,甚至是不屑。

  眾人也紛紛議論了起來。

  這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周仲愷原本就瀕臨崩潰的心里防線驟然潰散,兩眼一黑,身體晃了兩晃,直挺挺地朝前栽去。

  周仲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就見周仲愷面色蒼白,已經暈厥了過去,有護衛立刻上前扶好。

  周仲瑛狠狠地發話的方向瞪了一眼,在那里,長孫憲正悠閑地搖了搖扇子,和一旁的人談笑風生,仿佛最后補刀的人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周仲瑛朝嚴翦拱了拱手,也不理睬眾人,帶著周仲愷及護衛徑直而去,背后響起了起哄的聲音。

  “輸不起就離開紫凰城!”

  “才疏學淺還敢來這里逞能!”

  “再也不要踏足一步!”

  看著周仲瑛等人狼狽而去的身影,眾人們心頭痛快無比。唯一郁悶的就是百里息,之前他故意對林珝服軟,意在引出下文,將其推向周仲愷的對立面,在座的都是明眼人,自然清楚百里息的小伎倆。如今林珝大敗周仲愷,百里息無異枉做小人,附近的人都紛紛站遠了,唯恐與之為伍,百里息的臉色顯得尤其難看起來。

  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團花簇錦的林珝,剛才的表現太耀眼了,在場每個人哪怕是百里息,對于“小陳先生”的才華,在心里也不得不寫個“服”字。

  “小陳先生,第一才子,當之無愧。”嚴翦由衷地贊嘆道,眾人紛紛附和,這一句,已經完全坐實了那個長孫憲提出的名頭。

  “慚愧,這些只不過是以前寫過的詩句而已,若不是這愷公子咄咄逼人,辱及我紫凰城文壇,我也不想如此。”

  林珝對周仲愷狠狠打臉的真正原因,其實只是為兩個人出氣,韓銑和長孫湘,心中一動,又開口道:“一篇《傷仲永》,其實并不是嘲諷愷公子,而是警醒自身。我雖然薄有天賦,但若是因此自滿,忽略了后天的努力和學習,難免會如方仲永一般歸于平凡。況且,今日這十二首詩詞,已竭盡我之能,從今天開始,我將潛心修學,暫時不再參加文會了,還請翦公子和諸友見諒。”

  這段話讓嚴翦與眾人露出深思之色,紛紛點頭。

  林珝露出笑容,今天既教訓了周仲愷,替老師和朋友出了氣,又找到了堂而皇之的理由,以后無須參加這種文會,可謂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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