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第一次見圣人,怎么才能裝作經常見的樣子?
四位上三重大宗師兩傷兩逃，整個戰局急轉直下，不止是力量對比上的反轉，氣勢上，六宗更是一敗涂地。
郭大路兩劍重創兩位大宗師，又嚇走兩位大宗師，瞬間控場，一時鋒芒所向，無人敢當。
所以當郭大路目光掃視全場，問出“還有誰”三個字的時候，五宗無一人敢接話，包括姜離這位九重巔峰的宗師都下意識地低著頭，不敢與郭大路對視，有點像小學生面對老師提問時拼命躲開老師目光的樣子。
如果有人將此時的場景拍攝成照片，并在照片旁注釋一句“向大佬低頭”做成表情包，絕對沒有任何違和感。
郭大路神色淡然、不怒自威，準備先把蟠桃木劍收回青燈世界，再說兩句意味深長、一語雙關的話，打發五宗速速離去。
但，尷尬的事情發生了，齊德龍東強不合時宜的傲嬌性格發作，竟緊緊貼著郭大路的手掌，沒有任何回歸青燈世界的意思。
這讓企圖表現絕世高手風范的郭大路頓時陷入窘境，就好比一位剛剛大殺四方的頂尖劍客瀟灑地還劍入鞘時…卻插偏了。那畫面有多尷尬，可想而知。
帥不過三秒。
山門內外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發話，五宗眾人瑟瑟發抖，生怕一個不小心，他那把劍就指向自己，奪走自己辛辛苦苦修煉至今的境界修為。
他們不停地祈禱郭大路快快收劍，然后揮手讓自己滾蛋，但余光所見，那位魔神般的絕世強者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他握著那把看似普通、實則力量恐怖至極的木劍，一臉嚴肅，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難道是想用這種壓抑的氣氛提醒和警告自己？
當然，如果此時有人可以對郭大路施展讀心術的話，他就會聽到這樣一番畫風另類的對話：
“殺二儆百的效果已經達到，速速返回！”
“四位上三重大宗師已跪，剩下的敵人蘇軒峰等人可以料理，殺雞焉用牛刀，回來吧！”
“你這樣在這僵持，讓我很難做啊，所有人都在矚目我呢，你是不是成心耍我？”
“過分了啊，強哥，大不了我下次不那么輕易請你出山。”
聽到這句話，蟠桃木劍顫動了一下，似乎在表達“說下去”的意思。
郭大路順勢道：“你給我一個帥氣的收尾，我承諾以后每個月最多只用你一次，直到晉級圣境，如何？”
齊德龍東強發出“嗡”地一聲輕鳴，陡然脫手飛出，咻咻地繞著五宗轉了一圈，這才意猶未盡地返回青燈世界。
全場所有修士高高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下。
郭大路也是暗暗松了口氣，心道：“好險，差點整段垮掉，功虧一簣。”
他表情淡淡地環顧四周，道：“從今往后，爾等遇見北冥宗，繞道而行。”
五宗自無異議。
“速速離去。”郭大路心滿意足地說出這句臺詞。
五宗再不停留，迅速下山而去。
待五宗眾人全部離開，郭大路長呼一口氣，語氣疲憊道：“總算結束，真是精疲力盡啊。”
說著伸手揉了揉肩膀，北冥宗幾位長老對視一眼，各自表情特異。
“小師弟辛苦，今日真是多虧有你，不然后果不堪設想。”蘇軒峰走過來道謝。
郭大路一抬手，“蘇師兄別跟我客氣，我只是做了分內的事，再說若不是各位師兄師姐配合，我也不可能這么順利。”
說到這，郭大路不好意思地一笑，“那，我先回去睡一覺，實在太累…”
“小師弟請便，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蘇軒峰道。
郭大路“嗯”了一聲，轉身就走，剛走幾步，突然想到什么，回過身朝蘇軒峰一揚手，山門大陣的黑色陣杵朝大長老飛過去。
“差點忘了。”郭大路哈哈一笑，大步離去。
蘇軒峰接過陣杵，愣了一會神，最后搖頭笑了笑，將陣杵收進袖中。
“經過此事之后，我希望大家不要再對小師弟有任何懷疑。”蘇軒峰告誡眾位師弟師妹，大家都齊聲點頭應是。
四長老欲言又止，蘇軒峰看著他，道：“四師弟，有話就直說吧，最好能把所有的疑問都在今天解決掉。”
四長老搖搖頭，“我對郭…小師弟沒有任何懷疑了，因為他如果想對北冥宗不利，根本不需要用任何陰謀詭計，直接對我們動手就是，但是蘇師兄，我有個擔憂，不知當不當講。”
蘇軒峰道：“你覺得不當講，那就不用講。”
“但此事實在關乎我北冥宗的存亡命運，我…”
“我說四師弟，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婆婆媽媽，蘇師兄都說了，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二長老道，“再說，我北冥宗今日已經遭遇存亡之險，還有什么了不得危機？”
“我要說的危機，比今日要可怕十倍百倍。”四長老神色鄭重嚴肅。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有幾位長老似乎也想到這一點，臉色微變。
六長老急道：“四師兄你到底要說什么，不要賣關子了。”
四長老頓了一下，道：“小師弟他重傷了四絕宗柳白和移山宗袁蒼離兩位上三重大宗師，從他們的傷勢來看，跌境尚在其次，恐怕還要有性命之憂，以至于身死道消，尤其是袁蒼離，感覺他飛落之時，已喪失了大半生機…”
四長老說到這里，大家都恍然明白過來。
六長老道：“四師兄你是擔憂移山、四絕兩宗的圣人會出手為袁蒼離和柳白報仇？”
四長老點頭。
蘇軒峰道：“圣人向來不問世事，應當不會特意為門人出手報仇。”
“若是十重以下的宗師，圣人或許不會在意，但柳白和袁蒼離都是上三重大宗師，數十年前就有天才之名，俱是有望入圣的天芝修士，如今他們被小師弟毀了道行，圣人當真會視而不見？”四長老質疑道。
其他幾位長老頓時沉默下來，四長老說得不是沒有可能，所謂圣意難測，他們也不敢保證移山、四絕兩宗的圣人會不會動怒，而一旦兩位圣人發飆，降下懲罰，無圣人坐鎮的北冥宗無疑將會面臨天大的危機。
相比于這種危機，今日的六宗圍山，只不過是過家家。
“若是到了那一步，只能請宗主提前出關。”蘇軒峰道。
師玄青雖也不能抵擋圣人之怒，但她作為一宗宗主，自然會有些守護宗門的終極手段，畢竟北冥宗開派祖師也是圣人。
“目前來看，只能如此。”
幾位長老又聊了一會，各自返回，蘇軒峰沒有立即回自己的道場，而是再次來到郭大路的上善小院…不料剛到門口就被看門的端木小花給攔住了。
“主人在睡覺，暫不見客。”小花語氣生冷、公事公辦，并沒有因為蘇軒峰是代理宗主就假以辭色。
蘇軒峰自不以為意，笑道：“那我稍晚點再來找他。”
天宗蓮花池池畔，二長老俞長喬霍然轉身，一雙仿佛能看穿金石般的眼睛盯著眼前戴斗笠的人，問：“你是說他一劍斬斷了四絕宗柳白的九尾狐，然后又一劍重傷了移山宗的袁蒼離？”
“是，另外，上官嵩和石文泰逃走了。”
“逃走？”俞長喬臉上的震驚更甚。
“是，毫不猶豫。”
俞長喬沉吟片刻，道：“這一逃，恐怕把他們入圣的那點渺茫機會也逃沒了。”
戴斗笠的人難得發表了一番主觀看法：“他們既然選擇逃避，足以證明道心不夠堅定，本身也無望入圣。”
“嗯。”俞長喬點點頭，繼而好似自言自語道：“只是不知移山、四絕兩宗如何應對？四絕圣人還好，據說那位移山大圣當年可是個暴脾氣…若是郭大路這次安然過關，會不會立即來到天宗踐行登山之約？”
“他暫時不會來天宗。”戴斗笠的人語氣肯定。
“何以見得？”
“天宗沒有供他借勢的山門大陣，他和那把仙劍還未融會貫通，總之，他現在的實力還登不上摩詰山。”
“那三年后呢？”
“有八到機會。”
“沒想到你給他這么高的評價。”
“您若親眼見了那兩劍，說不定會給他更高的評價。”
俞長喬笑起來，隨即道：“這樣，你繼續回青牛鎮，嚴密地關注郭大路的一舉一動，順便留意最近有沒有移山宗和四絕宗的人去北冥。”
“好。”
戴斗笠的人應了一聲，赫然原地消失。
俞長喬立在池畔沉吟良久，最終決定去一趟摩詰山。
葉朗天在玄界受的傷早已完全恢復，而且他經歷五行山一戰，終得破境機緣，已然是站在了上三重真人境的門前。
他之所以遲遲沒有踏出那一步，是因為他還有一個心結——郭大路修為盡失。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心態，明明是把對方當做畢生宿敵，立志此生必追上并超過他，但當得知對方境界跌至塵埃時，心中沒有半點喜悅，反而是難以排遣的無窮遺憾。
按道理說，他已經超過他，已經完成自己的心愿，但在自己心靈深處卻感覺自己好像此生再沒機會超過他。
腦子里反復閃過那幅他一往無前地沖向“它”的畫面，他的背影越來越高大，漸漸化作一座山峰，矗立在那里，難以逾越。
他去慈悲林求師尊解惑，師尊只說了一句話：“且在門前坐兩月。”
如今兩月期滿，他走出寒洞，正要打聽郭大路的消息，卻不料師兄弟們主動帶來了郭大路的消息。
“六宗叩關，四位上三重大宗師坐鎮，最終不敵他一人一劍。”
“據說他那日斬出了隱含圣意的一劍，雖然有神器和北冥宗山門大陣助陣，但他本人實力恢復巔峰并更上一層樓也是顯而易見。”
“宗主不點頭，感覺秦師兄的仇是報不了了。”
聽著師兄弟們的議論，葉朗天有種恍如隔世之感，向師弟們詢問了幾句之后，心結就此解開，心情頓時豁然開朗。
“我再說一遍，我地宗和郭大路的仇怨已在五行山徹底了結，從今往后，任何人不準再提秦師弟。”
地宗眾弟子肅然應是。
郭大路在五行山下以一己之力懟走“它”拯救眾修士的事跡早已在玄界傳開，混天宗謝傲當場表示和郭大路的殺弟子之仇就此兩清，他地宗若再斤斤計較，豈非顯得太過小家子氣？
“現在外面都在傳移山宗和四絕宗將對郭大路進行圣裁，不知此事如何了局。”
曾被郭大路一劍斬殘的蒲山勁，也向葉朗天轉告了一個消息。
葉朗天點點頭，道：“我去趟慈悲林。”
杏壇的后山這時正在進行一場爭吵。
二先生荀安修有史以來第一次指責了大先生溫少谷。
“大師兄從來沒有行差踏錯過，唯獨這一次，不該錯過郭大路，明明知道對方已經學成浩然九劍，為何不順勢收入門中？他若成了我杏壇弟子，還怕什么圣裁？大師兄這次有些優柔寡斷！”
荀安修這段話一出，馬上就有好幾個師弟師妹站出來為大師兄抱不平。
這個說：“我杏壇向來以德服人，入不入門全憑心意，哪有強行請人入門的道理，當我們是佛門嗎？”
那個說：“他若要進杏壇，須先登杏壇，大師兄也是按規矩辦事。”
荀安修立即嘲諷道：“登杏壇？他兩劍砍走四位大宗師，他登杏壇，題目誰出？讓老師單獨出？”
“他那是借了山門大陣，登杏壇可沒這個條件。”
“那浩然九劍呢，你有把握接得住？”
“那，那按二師兄你的意思呢？”
“代師收徒。”荀安修早有答案。
這時，大師兄溫少谷走了過來，爭吵聲立即停止。
大師兄看了溫少谷一眼，語氣平和如恒：“師弟，你去趟勇山書院，倘若遇到什么事情，跟仲院長商量。”
荀安修躬身道：“是。”
“嗯。”溫少谷點點頭，然后對其他師弟師妹說道：“從今天開始，我要在松崖閉關，大家繼續努力用功，不要偷懶。”
“是。”眾師兄弟姐妹起身行禮。
荀安修作揖道：“師弟祝師兄閉關順利。”
溫少谷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
荀安修即日啟程，趕往勇山書院。
除了天宗、地宗和杏壇，玄界還有無數宗門在密切關注著移山宗和四絕宗對郭大路及北冥宗的反應。
他們震驚于郭大路逆天的實力，但他們暫時卻不敢向北冥宗示好。
或安靜等待，或暗中觀察。
不久之后，四絕宗率先傳出消息，他們派了一位弟子手執玉帛去到北冥，和北冥宗化干戈為玉帛，向玄界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據說這正是柳白本人的意思，倒也沒有出乎太多人的意料。
真正震動整個玄界的是來自獅駝山的消息。
袁蒼離回宗的第三天，獅駝山方圓五百里，轟天巨雷炸響了三天三夜，附近宗師以下的正邪兩道修士集體遠遁。
那位以暴脾氣著稱的移山大圣，同樣不出意料地大發一通雷霆。
圣人一怒，天地顫抖。
一時間，整個玄界都為郭大路捏了一把汗，大家一致認為，除非有其他圣人出手相助，否則郭大路死定了。
這中間，還有兩個有趣的小插曲，那就是書劍宗大師兄令狐棠以及五行宗天才化機子被各宗長老強行禁足。
最終，那轟炸了三天三夜的巨雷凝聚成一道清晰的圣人意志：“郭大路速來獅駝山見我！”
圣意隨即降臨北冥，整整一天一夜，北冥宗每一個角落都回蕩著這道振聾發聵、難以抗御聲音：
“郭大路速來獅駝山見我！”
山谷震蕩，森林鳥飛。
北冥宗眾人好似在煉獄中度過了一天一夜，圣人的威壓雖還能承受，但是心理壓力實在太大，忍不住地生出服從之感。
實際上，有好些北冥弟子已經情不自禁地來到上善小院，他們想集體跪求小師叔，請他即刻趕赴獅駝山。
然后他們聽到小院中傳出一道令他們終生難忘的聲音：
“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老子明天還要修煉呢！有沒有道德啊！圣人了不起啊！”
這道聲音同樣立即傳遍玄界，大家再次一致認為，即使有圣人出手，郭大路這次也死定了。
當晚，北冥宗主師玄青被迫提前出關，她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上善小院見郭大路，但她還沒來及開口說話，就聽郭大路滿臉認真地問道：“師姐，第一次見圣人，怎么才能裝作經常見的樣子？”
“哈？”師玄青一時間沒有弄懂小師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