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殘骸
先驅者號以高速穿過大氣層朝著塔圖因地表直沖而下。
盡管塔圖因的大氣層遠比地球稀薄得多，盡管先驅者號的超合金材質熔點極高，盡管飛船里的冒險者實力強悍，能力千奇百怪，但在降落過程中它還是毫無懸念的燒著了，仿佛一個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
它就象是一顆彗星，在天空中拖出長長的火焰曳尾，一頭扎進茫茫沙漠中，激起沖天沙浪。
待到沙浪平息，才會看到這片沙漠的受沖擊地帶已經多出了一個方圓數千米的超級大沙坑。
高溫將沙坑周邊的沙礫結晶化，它們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看起來晶瑩剔透，璀璨光亮。
而在沙坑的中央，正矗立一截塔尖，看起來就象一截高壓電塔，這也是先驅者號唯一還露出沙面的部分。
是的它還保存著船體的完整，并沒有爆炸，這不是因為這艘飛船有多么頑強，而是因為它已經悲劇到沒有什么可以爆炸的設備存在——動力艙沒了，引擎沒了，所有能壞的設備與儀器都壞了，能量消耗殆盡，就連管線都斷到連上吊都嫌短的地步。
一陣風沙吹來，將塔尖上最后一點火星熄滅。
先驅者號屹立，或者說倒載在沙中，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那裸/露在外的塔尖終于有了動靜。
一塊鐵板被震飛。
從里面探出一個頭來。
是洪浪。
左右看了看，確認無事后，洪浪跳出“鐵塔”，落足地面。
滾燙的沙礫很快將鞋底燒穿，洪浪跺了跺腳，狀若無事回頭叫道：“安全！”
于是，一個又一個冒險者從鐵塔里鉆了出來。
他們一個個形容狼狽，有的人頭發被燒成了雞窩，也有的衣衫襤褸破的不成樣子，有人鼻子被撞扁了，還有人胸前插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合金鋼管…
“嘿，伙計，你沒事吧？”
“還好，就是落地時肋骨斷了兩根。”
“哦，那是小意思了。瞧瞧我，我的脾臟被開了一個洞。”
“你算不錯了，阿爾伯特那個蠢貨的老二被切了。”
“那他可真夠倒霉的，不過沒關系，反正能長回來。”
劫后逢生，擺脫了戰斗的煩惱后，大家的心情總算好了許多，這刻來到塔圖因，便隨口閑聊起來。
當然，也不乏有人發牢騷。
“真是災難式的降落…我發誓世界上再不會有任何一場比這更糟糕的降落了。”
“我到覺得你應該反過來理解…這是一場歷史上最偉大的空難，因為這是唯一一場沒死一人的墜毀事故。”有冒險者接口。
“而且是從太空直接往這墜，超級高空墜落哦。”有人嘿嘿笑道。
“但不管怎么說，這仍然是一起事故，我能要求退票嗎？”有人想趁火打劫，要回自己的一萬點。
“你猜沈奕那個吝嗇鬼會接受這條件嗎？他做的是一次性買賣，可沒指望你這回頭客。”有人不屑道。
“問題是他剛才一下子賺了有上百萬點。”
“也一下子損失了有上百萬點…我沒了一艘飛船！”沈奕從塔尖上跳下，回頭看看埋在沙里的先驅者號，嘆息一聲。
“你覺得還能搶救一下嗎？”緊跟著沈奕跳出來，周宜羽問，其實他也明知道答案，卻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果然沈奕搖搖頭：“只能帶回主場世界了，完好部分還能拆了當備件用，大部分恐怕只能回爐當原料了。”
“毀就毀了吧，可惜的是付出這么大代價，還是沒能干掉埃德蒙。”周宜羽嘆息道。
“也算是個教訓吧，讓我們知道我們的不足。”沈奕回答。
這次與埃德蒙的戰斗，也算是給了沈奕當頭一棒。
血腥都市終歸只有相對的無敵，沒有絕對的無敵。
惡靈巨人在力量上，防御上還有裝甲值上的確可稱無敵，卻不是沒有戰術可以克制它。
無論是拖延戰術，還是精神類攻擊，都能對它造成威脅。
由于缺乏有效的追殺技能，惡靈巨人更適合的還是面對數量眾多，難以逃逸的群體敵人。
此外惡靈巨人雖然強猛，但使用成本還是太高了。這也就是沈奕他們前期投資到現在有了回報，主場世界能自己生產戰艦才敢這么玩。換了任何冒險者，甚至于四大組織，都不敢讓一艘價值上百萬的戰艦說毀就毀的。
因此如果不考慮自產成本和后來的收益，這一戰，斷刃隊其實是大虧特虧的。而對于埃德蒙來說，只要能逼斷刃隊用出惡靈巨人，不管結果如何，他都已經達到了預期目標。
如果沒有雷德斯喬姆利，那么這就是一場完美的勝利。
這些道理沈奕他們以前不是不明白，只是潛意識里，惡靈巨人勇猛無敵的概念已經深入骨髓，以至于他們本能的不相信有誰能利用這所謂的缺點對他們造成威脅。
這是人的通病，也是身為強者必須存在的缺點——沒有哪個強者會在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后，還每天為一點小缺陷而夜不能寐的，那不叫謹慎，那叫焦慮癥，真正的強者從來也都不是完美控。
當然，容忍缺陷是一碼事，被人利用了而不知自省就是又一碼事了。
以前沈奕可以不在乎這些小問題，現在被埃德蒙揪著這些問題猛打，差點翻盤，他就不能不重視了。
是該想辦法解決問題了，沈奕想。
在對付拖延戰術方面，一方面是要盡可能避免在太空這種超開闊地帶作戰，埃德蒙之所以能始終游斗，就是因為空間太廣闊，一方有心想逃的話，另一方追殺極難。一方面就是盡可能增加血統變身的持續時間。持續時間增加不了，就增加變身次數。有血統重啟藥劑，次數增加不是問題，唯一限制的是載體，這是個成本問題。
好在這個世界結束后，主場世界就會出現更多的戰艦，到那時，這個問題也就天然解決了。
但是考慮到先驅者號使用后的受損情況，也許有必要生產一些傻大笨粗型的星艦，其目的不是為了空戰，而是為了變身——非但可以降低生產成本，還可以降低變身損耗。
是的，為周宜羽量身打造一種專門用于變身的戰艦！
早該想到的，沈奕有些懊悔，最近走得有些順，有些東西思慮就不周詳了。
最后就是有必要為周宜羽尋找可以抵御精神沖擊的能力，總不能老靠自己為他分擔精神傷害吧。
說到這個…原力到是可以。
原力的最高層次表現，就是心靈層面的利用。
若是只用它來防御的話，低一些的原力層次也可以抵擋一定程度的精神沖擊，如果再配上一些有類似功能的裝備或道具，應該可以解決問題。其實這類道具也不難尋覓，斷刃隊就曾在荒野上得到過，只是為了大宇宙計劃籌集資金又都紛紛拋售。
如今看來，當初還是大意了些，哪怕保留一件也不至于如此危險。
好在這事之后吸取教訓還來得及，正好華天睿手中就有一件精神力抵抗裝備，先借給了周宜羽使用。
雖然說先驅者號已經沒了，不過有血統重啟藥劑在，次一級的惡靈巨人變身還是可以的，當務之急是為這一變身尋找一個合適的載體。
可惜到目前為止，斷刃隊手里能夠承載惡靈巨人的惟有幾輛重裝坦克。以此為載體變身的巨人，實力也未必就弱了，但要說象之前那樣橫掃八方還是別指望了。
大致盤算過有關巨人以后的彌補措施，沈奕收斂心思看向周圍。
他們此刻正處在一片荒漠地區，塔圖因星球地處偏僻，資源缺乏，開發力度不夠，因此有相當部分區域都是沙漠地帶，戰艦落在這里到不奇怪。
一陣風吹來，帶起漫天風沙。
沈奕揮揮手，撣去塵沙，回頭叫道：“伊米達，想辦法連接這里的衛星，看看我們在什么地方。溫柔，讓你的寶貝們去四周察看一下，布置警戒。林老大，天睿，你們帶人把飛船挖出來，這里風沙太大，可能很快就會把沙坑填滿。”
“好的！”有冒險者答應。
不過也有人不買沈奕的帳。
武井時貞大步走了過來：“一切都結束了，沈奕，你不是我們的領袖，沒有權力對我們指手劃腳！這破飛船是你的，不是我們的，我們不會為你干活！”
沈奕冷冷看他一眼：“怎么？剛過河就想拆橋？你是不是以為沒有了飛船，斷刃隊就沒了價值？”
“是又怎么樣？這一仗我們死了二十多個人！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我提前發現伏兵，這里所有的人都會死光！如果不是我們以犧牲一艘戰艦為代價打退埃德蒙，這里的人還是會死光！”沈奕不客氣地打斷武井時貞：“別想把臟水潑到我頭上！”
“是嗎？可是伏擊卻是因為你！如果你不通知銀河帝國飛船的事，我們就不必去搶地獄火，不搶地獄火，他們也就不可能這么準確地知道我們的躍點，更不會有這場伏擊。二十三名冒險者的死，你負有大半責任！”
“可我也讓三區真正聯合起來了，沒有我你們現在還在克魯斯根為那兩艘飛船自相殘殺呢，并且至少有一個區會永遠死在那里。難道你以為你們就一定會是搶到飛船的那個？還是你以為那種情況下死的人會更少？”沈奕大步向武井時貞走來：“我受夠了你的無知，傲慢，驕狂還有自大，如果你再敢挑釁我…”
“夠了！”林偉盛喊了一聲。
他站出來喝道：“這件事過去了，誰也別再提。煉獄教派才是大敵，誰再挑釁，就視為主動挑起內訌，當…共諸之。”
然后他看向沈奕：“不過時貞有句話說的沒錯。沈老大，你的飛船雖然把我們帶了過來，不過我們也付了船票。你想把殘骸收回去，那是你的事，我們沒義務幫忙。要想讓我們出手，你也多少也得拿點好處吧？”
沈奕有些明白了。
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剛才那一炸，轟掉了帝近二十艘戰艦，沈奕就算不說，大家也能想象他會獲得多少收益。
只講利益不講感情的弊端在這刻顯露，有些人想趁火打劫，借機分上一杯羹。
沈奕冷哼：“你們要多少？”
“不多，一人一萬。”林偉盛笑道。
這是要把船票錢再收回去啊。
這里還有六十多名冒險者，一人一萬那就是六十萬點，沈奕剛賺的點數瞬間就要吐出大部分來。
沈奕哼了聲：“吃大戶啊？這價錢都夠我再造一艘全新戰艦的了。”
林偉盛也知道這殘骸值不了這價，立刻退讓一步：“每人五千。”
“兩千，就這么多。”沈奕斬釘截鐵道。
即使一人兩千，六十人也是十二萬，老實說，先驅者的殘骸真不值這個價。不過沈奕知道，這幫人是眼紅斷刃隊發財。
自己吃肉，別人也得喝點湯不是，只能意思一下。
果然林偉盛微笑點頭：“成交。”
這才組織大家開始分派人手，挖掘殘骸。
其實沒有冒險者幫忙，僅憑召喚士兵和終結者，也能把飛船挖出來。
不過帝國艦隊已經趕到，煉獄教派隱伏在側，他們在這里墜落，動靜極大，只怕瞞不過這兩方勢力，所以必須趕快挖出戰艦離開這一帶。
洪浪走過來，看了武井時貞一眼：“這王八羔子，他一句話，我們十二萬就沒了。怎么煉獄教派不把他干掉的呢？真是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到死了。”
沈奕冷冷道：“一個被人利用的蠢貨而已，負責替林偉盛犧牲仇恨的。反到是那個家伙，哼哼，到是會趁機拉攏人心。”
他的目光停留在林偉盛身上。
林偉盛的行為，無疑是給全體冒險者爭取利益，因此一下子讓不少冒險者對他大有好感。
華天睿走過來：“不過也得罪了你們，老實說，我覺得不值得。”
華天睿不是想不到，只是他覺得為了冒險者的支持而得罪斷刃隊，殊為不值。
仇恨的力量永遠比恩情大。
斷刃隊可能會因為這十二萬把林偉盛恨之入骨，那些因為他得了好處的冒險者卻絕不會為兩千點而他出生入死。
華天睿怎么算這筆帳，都覺得不合適。
“那是因為你不處在他現在的處境。”沈奕回答。
華天睿微微一楞，隨即意識到林偉盛現在的情況并不妙。
南區主動求敗一事雖然沒有傳開，但之前沈奕說的話，還是在南區人中產生了影響。
林偉盛現在的領導地位由于這件事，其實已經被動搖，他迫切需要一些做法來挽回人心。
為大家爭取利益就是其中一種。
至于因此得罪斷刃隊，林偉盛現在已不在乎了。斷刃隊大發橫財，小小破費一下應該不至于放在心上，未必會愿意因此和林偉盛正式結仇。而且他知道沈奕他們此行的額外任務，只要沈奕頭腦正常，就更不會殺他。
說白了，這里面還有個什么人能欺負，什么人不能欺負的問題。
斷刃隊雖然實力強悍，但面對強大敵人，決裂意志不足，又有暴富心態支撐，林偉盛本身要求也算“有理有據”，正是個可以“欺負”的時機，錯過這個時機，還真就沒這個店了。
想到這，華天睿也搖頭：“怪不得…面臨強敵，還要彼此算計，內部不和，可是作戰大忌啊。”
沈奕淡淡道：“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正常。說起來都市的團隊通常以十三人為數字上限，也有其道理。人多了，意見就多了，利益紛爭也多了，效率反到降低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三區聯合不可能是鐵餅一塊，煉獄教派也未必就沒有內斗，想來龍盟內部，也同樣不是一團和氣吧？”
華天睿仰天打了個哈哈，沒有說話。
挖掘工作還在進行，天空中到沒什么動靜。
估計是那一場大爆炸把帝也炸怕了，一時間竟不敢追過來。
唔，說起來，當初丟了十臺地獄火，如今斷刃隊手里還有七臺，從帝角度考慮，也是要防備斷刃隊狗急跳墻。
“對了，紋章空間可能會不夠。”胖子提醒沈奕。
現在七臺地獄火引擎都被放在各人的紋章空間中，幾乎占滿了位置。雖然說先驅者號只剩下半截，卻依然是個龐然大物。如今又不能開了，想收也沒地兒收去。
沈奕沒想到還有這么個麻煩，想了想說：“把收割者終結者還有坦克什么的都放出來，盡量騰空間。如果還是不夠，就把還能修復的重要設備取出，然后…壓扁吧。”
“這下真成廢鐵了。”周宜羽欲哭無淚。
“還得你親手來。”洪浪拍著周宜羽的肩膀，一臉同情地說：“都是超合金結構，想壓扁都不容易…是啊，這對你來說有些艱難，畢竟你把這船看得象自己女兒一樣。現在女兒還沒長大，你就要親自去摧殘她了…沒關系，換個角度理解，就當亂/倫吧，也是一種快樂。”
周宜羽看著他，咬牙切齒：“我真想把你的嘴巴撕爛，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