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漫長的生命都會有盡頭,如果沒有夢想,那和咸魚又有什么分別?所以對一個生靈而言,不會有比夢想更珍貴的東西。物之靈性之所以可歌可泣,正是在于對夢想的執著。
那巨龍正在用生命演繹著這句話,哪怕五雷轟頂,天雷加身,血肉模糊,外焦里嫩,強敵環視下,也不肯放棄夢想。
吉娜以為顧天佑不會坐視巨龍渡劫成功的,當狄浩然問起是否此刻動手屠龍的時候,她忍不住緊張又憤怒,如果不是身上的銀刺讓她發揮不出力量來,真恨不得撲過去一口咬住顧天佑的脖子。
沉默了一會兒,顧天佑緩緩搖頭,輕聲道:“都仔細看著吧,這么壯觀的場面咱們誰見識過?”
野鶴道人長出了一口氣,道:“善哉,善哉,天道無情,逆天之路不好走,萬物生靈概莫如是,體恤生靈與天爭命的夢想本是我輩共識,顧老大能如此想,必然功德無量。”
顧天佑笑道:“功德無量我是不指望了,只要旁邊這小丫頭能不用這殺人都不解恨的眼神盯著我就成了。”
吉娜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別過臉去,道:“你若是真有肚量就把我放開,取出我身上的銀釘。”
顧天佑嘿嘿笑道:“我除了有肚量之外還不缺心眼兒,你那小算盤還是省省吧。”
雷云遮天,紫色的霹靂遍布天際,不斷轟擊在巨龍殘破流血的軀體上。天雷滾滾,沒有停歇的意思,但巨龍似乎已經奄奄一息,龐大的身軀死魚似的動也不動,看樣子很難熬過去了。
顧天佑略感到失望:“這就要結束了嗎?”
野鶴道人嘆道:“千年化龍,再千年化形,神龍雖壽,猶有竟時,看來這條龍是沒有機會迎接新生了。”
楚靈珊忽然道:“我聽舅外公講,神龍化形是生死劫,龍獸沒有三魂道相,失敗了就不會再有機會脫竅重修,這些天生靈韻的生物先天充沛,只要長到成年就必定會經歷這個劫難,眼前這跳龍縱然活過了兩個千年,最終卻也難免塵歸塵土歸土,可惜它偏偏是咱們的對頭。”
孫京飛道:“若不是對頭咱們又能如何?”
楚靈珊道:“你還記得我放你那里的鏡子嗎?”
“什么意思?”
楚靈珊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舅外公講那鏡子是一件了不起的法寶,可以抵擋光電之術的攻擊”
“法寶?”顧天佑好奇打斷她的話,問道:“這世上還真有這種東西?”
野鶴道人插言道:“以混金之術,融合五行元素,再以念力構建法陣,調配陰陽五行,自成一方微觀世界,便是法寶了,有的法寶具有火德之力是因為構建陣法煉制法寶者是火德道相,有的法寶具有庚金殺氣,也是因為煉制者天賦庚金道相,個人道相不同,煉制過程中排列五行的時候自然會有所傾向,這就是法寶的來歷,跟大西洲人制造的那些科學武器在本質上并無分別,都是源自對宇宙萬物演化規律的模仿。”
孫京飛把目光投向顧天佑:“怎么樣?要不要幫這巨龍一把?”
顧天佑道:“咱們既然沒有選擇落井投石,眼前便不該見死不救,或許這就是咱們此行的一場緣分,甭管結果如何,都應該順心而為,東西是你們兩口子的,我不好要求什么,只能說我個人傾向于救它一命。”
孫京飛鄭重點頭,轉頭又問野鶴道人:“道長,我身上確實有一面鏡子具有獨特功能,要怎么樣才能幫到它?”
野鶴道人道:“龍獸天生爽靈圓滿通神,對一切道念本相有著與生俱來的超強理解能力,法寶也是師法宇宙演化自然現象而成的,自然可以被它所用,只要你把東西丟過去,若是有幫助它自然會用到的。”
又補充道:“不過別怪我沒提醒各位,龍獸生來自傲,不把其他生物看在眼中,素有龍眼無恩之說,這條巨龍能招來紫色劫雷,必定是血脈最純粹的大威天龍一族,一旦渡劫成功,那便是亞圣大德的境界,咱們這些人捆一起也不是對手。”
顧天佑點點頭,問道:“你覺著它翻臉無情和知恩圖報各有多大機會?”
野鶴道人道:“大體各有一半機會吧。”
“那就賭這一鋪!”顧天佑轉頭看向楚靈珊,道:“有沒有問題?”
楚靈珊道:“我聽孫大哥的。”
孫京飛從懷中取出銅鏡,有些猶豫,看了顧天佑一眼。
“我來!”顧天佑伸手接過銅鏡,道:“你們再退的遠些,這東西若不死,卻恩將仇報,就由我頂在前面跟它死磕。”
孫京飛道:“我跟你一起,未必不是對手。”
顧天佑一笑:“你忘了我托付給你的那些事情了?”轉頭又對躍躍欲試的狄浩然黃勇羅胖子以及兩個徒弟吩咐道:“誰都不要留下,瞅這個架勢,真要有事兒誰留下都是一樣的結果,我自己留下還更容易脫身。”
耶律明月道:“顧大哥,與其冒險救它,不如坐以待其斃,我們契丹遺書中有一部奇書叫做山海龍經,提到萬物有靈必生異寶,用之得當可得生克妙用,蛇寶克鼠,虎寶克百獸,牛寶解草毒,這巨龍死后必有寶物,理論上應該可以克制那些藍血鮫人,咱們或許可以憑龍寶渡海?”
他說的并非沒有道理,只是其他人都已經習慣遵從顧天佑的決定,所以才沒人提出不同意見。這會兒聽他這么一說,連狄浩然和羅毅都覺著蠻有道理,均想,如果按照耶律明月的意思辦也還不錯。二人嘴上不說,心里卻也在希望顧老大能有所變通。
顧天佑轉回身似笑非笑看著耶律明月,又看看其他人,問道:“還有誰是這么想的?”
黃勇道:“有什么好想的,你是老大,怎么決定就怎么做,沒做決定前大家商量,做出決定后還有什么好異議的。”
耶律明月稍顯尷尬,道:“黃兄,我只是覺得做兄弟的有必要提醒顧大哥,咱們或許有更穩妥的選擇。”
顧天佑擺手道:“都不必說了,我意已決。”
人之所以為萬物之靈,便在于性靈天然,唯心唯德。一個人有八分本事,在靈性勃發的時候卻能發揮出十分實力來,這就叫如有神助。這個靈性不是自身生成的,而是無意中與道相合生出來的。隨著武道境界不斷提升,顧天佑對道之唯物的領悟也越發深刻,深知一切有為法皆是肉身術,難通道之靈韻。只有唯心是從,至真近癡,至德似愚的人往往身具大靈韻。
這不是簡單的因果報應,而是親近天道感悟自然的規律。
顧天佑乾綱獨斷,卻不做任何說明,其實是因為這樣的大道至理唯有意會,卻難以言傳。
眾人依命行事,場間只剩下顧天佑和吉娜,之所以留下她也是為了防她剛才簽訂契約的時候耍了什么花招。顧天佑銅鏡在手,凝神看著前方鉛云下的巨龍,依照野鶴道人教的,揚聲道:“龍兄,你是道選神獸,靈韻天成,今日遇劫,危在旦夕,顧某本著體天心,行人道之念助你一臂之力,愿你化劫重生,證道功成,竅開三魂。”
巨龍奮起所剩不多的生機靈韻,轟然一聲低吼,雷霆動天的巨響中竟清晰入耳。顧天佑果斷將手中銅鏡寄出。
頃刻間,一道耀眼的光華轟擊在銅鏡上,竟剎那間綻放出五彩霞光。這銅鏡當中蘊藏了五行元素,又有大德模擬自然演化之道,留下陣法運轉之法。一經雷霆之力刺激,陣法立即運轉開來。
天地間響徹一聲沖霄龍吟,巨龍張開血盆大口,噴出一口龍血在銅鏡上。咻的一下,那銅鏡立即鉆入巨龍口中。漫天霹靂瘋狂傾瀉而下,紫色的巨雷如龍卷狂飆,整個區域內任何凸起之物,無分草木樹石,盡皆被摧毀成齏粉。
巨龍張口吐出一團青濛濛的網狀氣團,迅速將自身團團包裹。
紫色的雷霆如天河傾瀉一般從鉛云中流下來,恐怖的氣息散布于天地之間,無情的砸在青濛氣網上,巨龍發出一聲驚天怒吼,猛然搖頭擺尾,剎那間,雷池范圍外,四周圍千丈之內,所有草木生機頓失,盡數枯黃腐朽。
巨龍全身被包裹在一個自然演化的陣勢當中,銀白色的軀體化作純粹的青色,無窮生機從它身上蓬勃而發,仿佛化作了一只無形巨手托住了漫天而下的紫霄雷霆。
空中烏云更濃,已經黑如墨汁,那傾瀉而下的電幕雷霆已經從紫色向著黑色過渡,四周圍的氣壓低的驚人,空氣中的元素靈韻躁動異常,仿佛整個天地都在為將要到來的雷劫驚顫。顧天佑明顯察覺到身旁的吉娜在顫抖。
“怎么?害怕了?”
“偉大的元素之神憤怒了,不喜歡有人進入諸神領域。”吉娜的聲音顫抖,用一句非常西玄的話對眼前的一切做出注解。
顧天佑的內心中的震撼并不比她稍差,只是憑著高深的精神修養在表面上保持鎮靜。
最后時刻終于到來了。一道漆黑如墨,閃爍著別樣光華的雷霆,仿佛一把斬天滅地的黑色巨劍,完全沒有征兆陡然出現在天地之間,無需任何醞釀的過程,就這么向著巨龍之首轟然落下!
青色的巨龍渾身彌漫著生命的靈韻,水之靈光,龐大的身軀下方有昏黃的光輝溢出來,那是土靈之光。水土木三者相輔相成,生克相依,正是那銅鏡之內陣勢的最大威力之體現。
黑色巨劍無情的落下,青色巨龍的頭顱剎那間便化作了齏粉,消失于天地間。緊接著便是龐大的身軀,黑色巨劍席卷而過,百丈巨龍竟如冰雪消融一般消散在天地之間。
云開霧散,天地晴明。
就這么結束了嗎?顧天佑心中充滿了震驚和遺憾。身旁的吉娜已經失聲哭泣。
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五彩霞光忽然大作,一座光幕虛影形成的八卦陣勢陡然出現在天地間。緊接著四周圍的水木土三種元力迅速向著陣中心聚攏,最后竟逐漸凝聚出一個人形生物來。
眉目清晰,口鼻如畫,曼妙的身姿傲然而立,深青色的長發如錦緞般垂落下來遮擋住了胸前的春光,纖腰寬胯,修長筆直的雙腿無愧是造化的杰作,從上到下,無一處不完美,無一處不充滿仙靈氣韻。
一個清冷如萬古玄冰,嘹亢似龍吟的悅耳聲音貫徹天地間:“姓顧的王八蛋,你準備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