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半,一臉疲憊的回到辦公室,看了一眼東倒西歪等候多時的三個人,搖晃著走到辦公桌前,抓起一塊披薩便往嘴里塞。火說:“累死了,整整十四個小時的手術,我現在是又困又餓,豬都能吃一頭。”
顧天佑道:“手術怎么樣?”
陸子琪搖搖頭,嘆了口氣道:“只切掉了大部分的腫瘤,但是長在關鍵部位里的卻不敢動,其實現在的開創面積是最適合進行二次手術的,一旦創口封住,癌細胞覆蓋區域和神經根連接太緊密,再打開一次很可能連動刀的機會都沒有了,這孩子太可憐了,我只恨自己真的是無能為力。”
顧天佑心中一動,問道:“這么說來她還要在這里住很久?”
陸子琪點頭道:“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顧天佑道:“沒什么事情,就是隨便問問,你在里面做了十四個小時的手術,這孩子的父母在手術室外何嘗不是站在那里擔心了十四小時?不過要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你的體力是職業體育選手級別的,那孩子的父母到手術結束的時候卻似乎比你還精神呢。”
陸子琪道:“這兩口子人挺好的,對這個孩子特別好。”
顧天佑已經認出那個男人就是刺殺許慕野的那個人,這很可能意味著那個女人便是青狐女蘇青。胡三變曾經要求自己對這夫婦二人網開一面,至少要留下一個。看來多半是因為這個患病的小女孩。隨口問道:“這孩子多大了?”
陸子琪道:“十歲了,從一歲病發至今整整九年,這對夫婦可真不容易,這孩子一次化療都沒做過,用的全是進口成藥和幾味特別珍惜的中藥,每天的藥錢都要幾千塊,剛來時我看這夫婦倆穿著飲食都很隨意,不像是有錢人,本打算給他們免了住院費的,但是那男的拒絕了,住院當天直接交了一百萬押金,真是人不可貌相。”
先前發現此人的時候不是沒考慮過通知戴曉樓他們過來布網抓人。但是一想到這夫婦二人此刻正等待著女兒手術的結果,這倆人都非等閑之輩,萬一打起來影響到子琪的手術成功與否,這個孽就造大了。另外一想這人身背巨案卻還不顧一切的留在這里等待手術的消息,父愛如山,只要小女孩還在這住院,這人一定不會舍棄女兒逃走。要抓他也不急在一時。
顧天佑問道:“這孩子的父母也在病房住嗎?”
陸子琪打了大大的哈欠,有點不耐道:“孩子住的是無菌加護病房,怎么可能留其他人同住,這兩夫婦平常都是一個人留在病房外守著,另一個在外面住賓館。”
顧天佑想了想,道:“都這么晚了,開車到家,洗個澡一閉眼就得回來上班,那個孩子剛做完這么大的手術,多半你也不會放心,不如咱們幾個今天就在你辦公室這幾張沙發上對付一夜吧。”
陸子琪道:“這是我的工作,干嘛要連累你們仨跟著遭罪?”
顧天佑深情的:“感同身受嘛,看你受累我恨不得代替你去切兩刀。”
陸子琪抿嘴一笑:“切兩刀,用什么切呀?你那刀用來殺人還差不多。”說到這里,自覺失言,立刻吐了一下舌頭,閉口不說了。打了個哈欠:“困了,先睡了。”
小龍女占據了辦公室里唯一的床,這會兒迷迷糊糊抬頭睜眼瞧了一眼,道:“那我給你讓地方。”
顧天佑笑著說:“你往里邊點,咱們仨擠擠。”
小龍女道:“好啊,好啊。”
蔣菲從沙發上起來搖搖晃晃走到床邊:“好個屁,往里些,菲姐陪你睡。”
陸子琪笑著躺到沙發上,用腳丫招呼顧天佑:“喂,站一天都快斷了,男同胞過來一下,幫忙按幾下,有助于睡眠。”
加護病房里,顧天佑換上一身無菌服站在床頭,將核磁共振的造影掃描圖像看了一遍。難怪以子琪的技術都毫無把握,神經元如此密集的神經根區域,腫瘤細胞錯綜復雜的形態生長在其間,每一刀的移動甚至都是以微米計算的,對手感的要求太高了,對于普通人而言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顧天佑佇立良久,將每一份影像都記在腦中后又將圖像放回原位。陸子琪已經完成了表面癌細胞的剝離手術,這孩子暫時恢復了行動能力,但從長遠看,這么做其實毫無意義。癌細胞會繼續在神經元密集的區域迅速增長,她很快就會徹底失去運動的能力。陸子琪很清楚這個情況,但還是這么做了,看來她已經認為這孩子沒有醫治好的可能性了,所以才希望通過手術給她最后一段快樂時。
現在如果由自己主刀,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完成手術,一旦創口封住,再來進行手術很可能只剩下不足五成把握。此刻必須做出決斷,胡三變不希望自己趕盡殺絕,許慕野也需要他們活著。他們是職業殺手,死的都不好辦,更何況還要捉活的?這個問題就像一把很難打開的鎖頭,也許這個小女孩就是打開這把鎖的鑰匙。
想到這些,顧天佑眼神漸漸堅定起來,心中已有決斷。
走出病房的時候看到過道里的女人正用緊張的眼神注視著自己。胡三變要求自己對這兩公婆網開一面,至少留下一個活口,顯然是為了病房里的小女孩。這孩子十歲,青狐殺人案開始于九年前,當時剛好是孩子病發的開始,他們夫婦跟隨胡三變金盆洗手,然后遭遇了這場滅頂之災,只好重出江湖,為了錢不得不為人所用。
她們也許有情可原,但是所犯下的罪行卻是不可原諒的。
這個女人氣質妖異,不哭不笑也帶著三分生動的一張臉,透著詭異的魅惑。
“大夫,我女兒怎樣了?”她顫聲問道。
顧天佑壓下心頭出手的沖動,道:“手術很成功,她很快就可以站起來,但這只是暫時現象,腫瘤生長的太快,她如果再倒下來,很可能就永遠也站不起來了,除非能在最短時間內就進行二次手術。”
這女人正是蘇青,她遲疑的問:“您是哪位?我怎么沒見過您?”
顧天佑道:“我是本院請來進行二次手術的主刀醫生,昨天陸醫生進行了十四小時的手術,已經很疲憊了,所以她委托我對這孩子進行二次手術。”
蘇青愣了片刻,看著顧天佑實習醫生一般年輕的臉,有些懷疑:“陸醫生是雙料博士,都沒有把握給我女兒進行二次手術,你憑什么覺著自己有把握給我女兒進行二次手術?”
顧天佑想了想,道:“你沒有其他選擇了,我的時間很寶貴,接下來我會在一小時內做好手術準備,你有一小時的時間做決定,做還是不做!”又補充道:“我是這家醫院的名譽院長請來的,這一點我可以當著你的面證實給你看。”
蘇青也聽過苗世凡的名頭,實際上她們最初就是沖著苗世凡的名頭來的,但來到這里后卻聽說苗世凡的年紀大了,體力和穩定性都不如陸院長,這才改讓陸子琪擔任女兒的主治醫生。聽到顧天佑提到了苗世凡,她頓時信了幾分。
顧天佑當著他的面拿出電話來,時間是四點整,這個時間苗老師也許還在耿大叔懷中纏綿吧,顧天佑惡趣的猜想著,撥通了號碼,接通后不等苗世凡說話,搶著道:“您找我幫忙的那臺手術我決定接了,現在就做,我請你立刻幫我組織幾個精干人員協助我完成手術。”
苗世凡停頓了一會兒,道:“是子琪也做不了的那臺脊柱腫瘤吧?”
這么大的手術,動刀前陸子琪肯定會向苗老師請教,顧天佑料到如此,所以才會在沒有提前溝通好的情況下打這個電話。說道:“是的。”又道:“我現在需要您以名譽院長的身份立刻組織人手協助我完成手術。”
苗世凡說:“那孩子的片子我也看過了,手術的關鍵點就在穩和準二字上,健康細胞和癌細胞混生在神經元之間,健康的細胞組織不能剝離過多,否則會造成神經傳導組織供血不足,并發后遺癥很可能會毀了患者。”
接著又說:“而同時癌細胞組織若是剝離不干凈,又很容易復發,在神經元密集的神經根區域剝離癌細胞組織本身已經夠難了,還要做到精準的不傷害健康細胞組織,其中的難度更增大了數倍,如果是別人做這臺手術,我不會提任何要求,但這手術由你來做,我希望看到一臺漂亮讓人激動落淚的手術!”
醫護工作從來不是個很有時間規律的職業,病人的生死安危就是唯一的工作原則。盡管這個時間組織手術所需人手的難度很大,但苗世凡是這家醫院的名譽院長,更是醫院的活招牌之一。由他來組織人手,一個小時足夠了。
一個小時后,手術室門前,幾個苗世凡從前的學生一臉困惑的看著年輕又陌生的主刀醫生,均感到不可思議。又忍不住懷疑,老師是不是糊涂了?大清早的,怎么弄這么個愣頭青來做這么一臺如此復雜又幾乎沒可能成功的手術?
顧天佑站在門口,目光停留在蘇青的臉上,帶上無菌口罩前,面無表情道:“這世上不存在百分百成功的手術,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我不能救你女兒,這世界上便不會有第二個人有這樣的能力,我可以負責的告訴你,手術只有七成的把握,我已經準備好承擔這個風險,這之前我需要確定你是否已準備好?”
七成把握,這樣的話聞所未聞。之前最有把握的人就是陸子琪,也只敢說有半成把握。百分之七十和百分之五,這個差距實在太大了,大到讓蘇青不得不懷疑這話的真實性。但是苗世凡在電話中說的話她聽的很清楚,先前在確定治療方案的專家會議上她聽到過苗世凡的聲音,所以又不得不逼著自己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后忽然跪在了地上,道:“顧醫生,請您救救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