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憲當初之所以會出現在秦州監獄,其實是沖著老不死去的。
文小說 `據王憲說,老不死曾經是清末民初吳佩孚身邊最出色的殺手,他殺人從不留痕,死在他手上的人看上去全都死于疾病或者意外。三九年吳佩孚死在日本人之手,老不死一怒之下暗殺多名日軍高級將領后向汪偽政府自首被關進秦州監獄。一關就是七十年。
王憲問顧天佑,你是否有過見一個人宛如朝圣的心情?顧天佑搖頭說,暫時還沒有。王憲嘆了口氣,惋惜的說你生存的環境造就了你的性格,因為一切都要靠自己,注定很難對任何人任何事產生狂熱的崇拜心理。但是相信我,缺乏偶像的人生是茫然的,便等于缺少坐標,我的偶像就是老不死。
得意時清白乃心,不納妾,不積金錢,飲酒賦詩,猶是書生本色;失敗后倔強到底,不出洋,不走租界,灌園怡性,真個解甲歸田。這是吳佩孚對自己人生的總結。王憲說道,每個時代都會有英雄,清末民初尤其豪杰輩出。玉帥這一生慷慨豪義,是整個民族的典范。他是有名的英雄,而老不死卻是無名的。我想做老不死一樣的人。顧天佑你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是啊,我想成為什么樣的人呢?顧天佑看著面前開誠布公的王憲,忽然有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兒時記憶中少有的快樂時光里。多年前,面前的男人在自己的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多年后,這顆種子已經生根發芽,長出一棵參天大樹,但這棵樹卻沒有長成王憲所期待的樣子。
顧天佑注定成不了玉帥那樣的英雄,他是匪帥一樣的梟雄。
“我想按照自己的意志安置自己的生活,活的比大多數人更好,留下更多的基因讓我的生命一直存續下去,老師,我不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這一點違背了您當初的教誨,但有一點我永遠不會忘記,無論好壞我都是個中國人。”
顧天佑說完這句話,便直視著王憲,目光誠摯又堅定,就像小時候一樣。
王憲嘆了口氣,說:“你長大了,以超過我想象的速度成長,我已經不能繼續做你的精神導師,也許有一天咱們還會再見面,我希望到那時候你不是我的敵人。”
顧天佑自嘲的口氣:“您覺著我夠資格成為您的敵人?”
王憲道:“我不知道這些年你是怎么過來的,但昨天晚上看到你和如夢兄的掌上明珠出現在關帝廟的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終究還是走上了一條要與我這條路發生交集的道路,我希望你能記住一件事,如果你成為我這條路上的絆腳石,我不會對你手軟。”
每一個有主見有志節的人都會堅持認為自己的路是對的。吳佩孚一生氣節高華令人欽佩,生逢亂世求作為,國難當頭不媚外。而他最大的對手匪帥張小個子卻是個翻手云覆手雨的狠角色,最后倆人都死在小鬼子的算計下。但死的方法卻大相徑庭。張小個子耍弄日本人于股掌間,被炸死在火車上。吳佩孚寧死不入德國租界就醫,在自家被日本牙醫殺害。
顧天佑很清楚自己跟王憲不是一路人,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殊途同歸。
王憲言而有信,沒有為難顧蔣二人,或許是因為胡三變,也許是此時此刻的兩個年輕人還不在他眼內。他和陳芝寒帶著龍興會八怪下山走了。顧天佑和蔣菲一起回到龍城。
蔣菲回燕京向鄒海波匯報緬甸之行的經過。臨別前顧天佑問她,可不可以給我看看你的真面目?蔣菲輕輕一笑說,還是留個懸念吧,我應該算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你知道的,漂亮的女人都是很會騙人的。這就算是給言而無信找了個無可辯駁的無賴借口。顧天佑有點小失望。蔣菲又說,郭家軍的裝備和九礦集團的設備會很快就位,希望你能盡快解決山地軍的麻煩。
顧天佑看著伊人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這個女孩子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她不知用了什么辦法,居然能在龍興會里安插進內線。甚至曹旭身邊也有她的人,這樣的手段貌似連鄒海波都不具備。她就像一只絢爛舞動的蝴蝶,讓人目眩神迷。
顧天佑收回心神,暗自思量自己當下的處境。與九礦集團合作的事情有海濱負責張羅,郭家軍那邊有蒙毅和賽璐達。孫明申要自己做的事情已經開了個頭,接下來的數日內,自己有閑暇可以回建鄴一趟,看看想見的人。
建鄴的夏天,悶熱的讓人透不過氣來。坐在景泰花苑小商業街的咖啡館里,點一杯咖啡,沐浴在空調的清涼之下,享受著下午時光,看著那個精力充沛的小家伙在小學校操場上自由奔跑,顧天佑覺的人生目標已經實現。
許佳慧出現在視線里,警花裙穿在她身上,肥瘦咸宜,玲瓏有致。她是從一輛寶馬車里下來的,駕車者想陪她一起走進咖啡廳,被她拒絕了。那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衣著考究,相貌也不錯。
她款款而來,依然是那隨性從容的姿態,坐到對面,笑問:“約我出來有事兒?”看得出,她最近生活的很好。母女兩個工資不低,房子價錢減半這事兒讓她身上的壓力驟減,身心輕松自然容光煥發。
顧天佑的目光放在外面的寶馬車上,問:“這是什么人?”
許佳慧隨意的口吻:“一個朋友,前陣子認識的。”
顧天佑心中酸爽,沉著臉問:“什么樣的朋友?怎么認識的?”
許佳慧抿嘴一笑,反問:“你問這個做什么?跟你有關系嗎?”
顧天佑認真的:“咱們就算做不成夫妻,至少也曾是姐弟,作為顧志杰的親生父親,這世界上最關心你們的人,我有權利知道你的婚戀狀況。”
許佳慧撓撓頭,居然認可了這個說法,點點頭,嗯一聲道:“也有你這一說,那好吧,我告訴你他是什么樣的朋友,他叫裴文杰,我們是在孩子家長會上認識的。”
“家長會?”顧天佑有點愣神兒,覺著自己似乎錯過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許佳慧淡然道:“就是新生入學的家長見面會,懂了嗎?裴先生的兒子跟顧志杰同班,他在這個小區里有一棟躍層觀景房。”言下之意,這個人是知道顧志杰的存在的。
顧天佑大怒,想到緬甸所遭遇的九死一生的經歷,頓生一種老子在前面扛槍賣命,你在家給老子刷綠漆的不平衡感。著惱的:“你連他家都去過了?”
許佳慧眼睛往上翻了翻,沒好氣的:“我一定要去他家才能知道他就住在我們家對面的頂樓嗎?”
顧天佑虎著臉,道:“你去學個車本,喜歡什么車跟我說一聲,這人的車不能再坐了。”
許佳慧黛眉微蹙,瞪著顧天佑,道:“你是不是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顧天佑道:“你要多說一個不字,信不信我現在就出去砸了那人的車?”
許佳慧氣的捂嘴笑了,無奈的瞪著顧天佑:“哎,你不覺著自己特幼稚嗎?”
顧天佑翻眼看她,道:“你覺得我像個幼稚的人嗎?”
許佳慧鼓著腮幫,輕吐了一口氣,嘆道:“是我把你變的幼稚了,你不喜歡這位裴先生沒關系,但我終究不能一直這么單著,生理上,心理上,我都需要一個人。”
顧天佑道:“這個人為什么不可以是我?”
許佳慧道:“我覺得這個問題已沒有討論的必要。”
顧天佑道:“恰恰相反,我覺得很有必要討論,如果你可以接受一個有婦之夫,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這個對你癡心一片的孩子親爸爸?”
許佳慧忍俊不住,這混蛋若都算得上癡心一片,這世上還有負心渣男了嗎?好笑又可氣的:“你怎么知道人家裴先生是有婦之夫?我們認識半個多月了,不如你隔著窗戶看這一眼知道的多?”
顧天佑一本正經的說:“因為我比你了解男人,一男人,開豪車,住豪宅,算得上英俊多金,然后對你一帶小孩兒的少婦感興趣,是你太單純了?還是我太復雜了?這個人若是沒女人,我把這雙招子摳出來掛你家門口保護你。”
“你才是少婦。”許佳慧臉兒微紅,蹙眉瞪眼,小腳在下面不老實的狠踢了天佑哥一腳,罵道:“王八蛋,姐還沒結過婚就成少婦了,全是拜你所賜。”
顧天佑道:“別打岔,說重點呢,外面這老兄到底是你什么人?”
許佳慧道:“就顧志杰同班同學一家長,這不要到時間接孩子嗎,搭他車過來一下。”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他可能對我有點那方面的意思,但我還在觀察。”
顧天佑武斷的:“別觀察了,這人不適合你,趁早讓他滾的遠遠的。”
許佳慧不悅道:“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還有這么法西斯的一面?”
顧天佑忽然拉住了她的手,這只手白皙豐潤,質感十足,柔而不弱,尤其擅長開膛破肚。許佳慧想要掙脫,顧天佑死抓著不放,她哪里拉的回去。顧天佑的目光炯炯有神,如火一般炙熱,道:“姐,我想你了,前些天出了一趟遠門,經歷了一些事情,一回到建鄴就來看你們,我想跟你一起接上顧志杰然后回家坐坐。”
許佳慧奮力掙扎著,罵道:“王八蛋,你快放開我。”
顧天佑只做沒聽見,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許佳慧真惱了,忽然低頭狠狠咬住顧天佑的虎口,血流出來,顧天佑紋絲不動,許佳慧卻慌了神兒。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忽然出現:“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女之間本該是你情我愿才是美事,既然許小姐情非所愿,這位兄弟是不是該放手了?”
顧天佑眼皮不抬,答了一個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