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間十點鐘,隊伍行至一座叫派普逯的小鎮,無牙象說不能再走了,再往前要走八十公里山路才能到夜豐頌,山間沼澤里到處是鱷魚和來不及遷至上游的蛇蟲,后半夜人困馬乏,不小心從大象身上掉下去可不得了。
小鎮不久前剛被颶風小鰻魚橫掃一番,只見街道兩旁滿目瘡痍,蛇鼠遍地奔逐。房屋殘破,丟頂缺梁比比皆是。一行十三人步入鎮上唯一磚石結構修建的旅館,此處早已人滿為患。那老板娘眼見顧天佑一行人當中有幾個青年彪悍之輩身攜火器,料知不是善類,縱然心中千百個不愿,卻連忙笑臉相迎。
無牙象亮出在當地比本地駐軍還靈光的郭家軍身份證明,老板娘頓時嚇的大驚失色,當下不敢慢待,只好硬著頭皮將自家人住的地方讓出來接待。
一共三個房間,五個學生分開,跟劉峰五人分做兩組個占據一個房間。老教授和顧天佑以及無牙象住在一個房間。屋外風狂雨急,屋內秦教授唉聲嘆氣,這位能一眼就能分辨出一塊石頭是泥盆紀還是奧陶紀的老教授倒是蠻能吃苦的,可就是看不得他那幾個寶貝學生吃苦,一個勁兒跟顧天佑念叨商量,孩子們還小,沒經過這個啊羅里吧嗦沒完沒了,顧天佑聽的煩了,索性起身出門,打算去前面大廳喝一杯。
剛走進前廳,就見一大群人圍著一張桌子,舉著啤酒叫喊著。顧天佑出于好奇,湊過去一看,原來是兩個人在里頭掰手腕。
那倆人一胖一瘦,胖的是個金發碧眼的大漢,長得跟沒毛的大狗熊似的,一只大手把對手的小手握住,就像錘頭套在錘柄上。那瘦者膚色黝黑,瘦小枯干,獐頭鼠目,小胳膊跟胖子一比天差地別,別看又瘦又小,力氣卻不小,硬是跟巨漢僵持許久沒被擊敗。四周人幾乎都是以貌取人之輩,壓了寶在胖子身上,一個勁兒的鼓噪給胖子加油。
二人畢竟不是一個重量級,僵持的時間久了,瘦小者漸漸露出不支態勢。四周人更加興奮。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瘦小者必輸無疑的時候,冷不丁的從一旁躥出一只大花貍子來。
只見此物,大得出奇,頭唇至臀尾余在外,體長一米有余,身體粗壯,體毛粗糙,黃棕色,背部比體側較暗。通體布滿了棕黑色的條紋和斑點,腹部為白色,喉部形成了兩個領,一躍跳到桌上,一雙綠瑩瑩的眸子死盯著胖子,發出嗷嗚一聲怪叫。那胖子驚的手一軟,登時被瘦子抓住空隙,一把按倒。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噓聲,黑瘦的年輕人得意一笑,撫摸那大花貍子的頭顱,沖著胖子得意道:“肥豬王,愿賭服輸,今晚啤酒全算你賬上啦。”
胖子勃然大怒,伸手便要去抓那大花貍子,不料此物竟兇悍絕倫,胖子稍有異動,它便先惱了,快如閃電一般探出雙爪,兇狠的抓向胖子。咔嚓,咔嚓,兩聲,卻原來是那黑瘦青年反應快極,及時將大花貍子按住,這家伙兩下抓空都摳在桌子上,竟生生在桌子上摳出幾道深深的抓痕!
黑瘦青年叫道:“肥豬王,你輸不起沒關系,干嘛要動我的伶俐蟲?不怕抓瞎你一雙招子,你就再動一下試試。”
顧天佑早就猜到黑瘦青年這只寵物看似貍貓其實卻是一頭小蟲。猛虎生為大蟲,遍體全是寶。貓蟲為貍,貍蟲卻叫做伶俐虎。此物張口不出貓語,舉止宛如虎態,爪間生蹼,能登山入水,喜殺狼除豹卻不為果腹,逢蛇取膽外,非活魚不吃,一頓數斤,吃飽后可以旬月不食。堪稱蟲中之蟲,極其罕見。
胖子喘著粗氣,怒道:“剛才明明我就要贏了,要不是你這頭畜生搗亂,你根本沒機會贏我。”
黑瘦青年冷笑道:“少說廢話,輸了就是輸了,找什么借口?”
胖子一臉不情愿的從兜里掏出一疊錢來,拍在桌子上,憤然道:“誰說老子輸不起!哈薩克族的漢子說一就是一!不像你們漢族人一肚子轉軸心眼兒,這事兒還沒完,等老大來了讓她給咱們評評理。”
二人以漢語交談,四周人能聽懂的大概只有顧天佑一個。說到老大,黑瘦青年面色微變,環顧四周,拉著胖子走到角落僻靜的地方。黑瘦青年才又道:“這么大的風雨,從乃比度過來,就算一馬平川的公路也得跑三天,你就別做夢了。”
顧天佑自從練習不動明王身后,耳聰目明進步不凡,尤其是上次吸了那靈蟲血后,不動明王身的火候境界更是突飛猛進到一個讓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無需湊過去,在這喧鬧的環境里,只需刻意留心仍能聽的一清二楚。這倆人各有非凡之處,那黑瘦青年領著一頭北派蠱門七品馭蟲高手才能駕馭的極品伶俐蟲,而這個哈薩克胖子看似蠢笨,卻是個通巫薩滿,他看似肥壯其實力氣本不如黑瘦青年,是用了巫術中的老牛上身之術才堪堪取得一點勝機。
這老牛上身的巫術說穿了不值錢,就是暗藏牛漆和土茯苓外加石斛和蟾酥配成的藥物,秘密服用后可持續半小時左右,力大如牛亢奮好斗的狀態。
黑瘦青年是北派蠱門高手,胖子卻是神調門的人物。這倆人出現在此,必然有因,顧天佑聯想到吳登黑也是出身蠱門,自然要留個心眼多聽聽。
只聽胖子道:“你說的是普通人,老大既然跟咱們約定今晚在這里見面,我信她一定能趕過來。”
黑瘦青年口氣不屑道:“不就是門戶里出了個敗類嗎?交給你我處理就夠了,她一定要親自來一趟是什么意思?這一年來,自從她做了這個老大,留在門戶里卻不聽招呼的老人兒有幾個好結果的?你瞧著吧,準沒好事。”
顧天佑心中一動,他說的門戶中出個叛徒會不會指的是奧羅哈?還待再聽,那倆人卻忽然緘口不語了。等了一會兒,已經換了話題,內容家長里短毫無價值。
狂風呼嘯,暴雨傾盆。
緊閉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個四方臉大漢,身材魁梧超群,穿著傳統馬靴,一步邁進當屋,四下左右掃了一圈,邁步走到胖瘦二人那一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道:“老大今晚有別的事情不過來了,你們倆早點休息,明天早點上路。”
二人想要起身相迎,卻被此人擺手按下。
黑瘦青年道:“老大可也太瞧得起那個叛徒了,居然連巴大哥都調來了,了大不起就一個蠱門八品,用得著這么大陣仗嗎?”
胖子也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了,神色恭謹的看著方臉大漢,道:“巴大哥親自出手,什么蟲啊蛇啊的全都摔死也不在話下。”
方臉大漢語氣帶著一絲不滿,沉聲道:“咱們這個老大正是年少氣盛時,急著做點事立威,對方實力不俗,但她調你我兄弟三個過來,多半還是想露一手給咱們這些舊人瞧瞧。”
黑瘦青年不滿道:“有什么好瞧的,若她不是老龍頭一手調教的,這老大的位置我鬼猴子第一個便不認。”
方臉大漢面色一沉,四周看了看,提醒道:“慎言!”
肥豬王問:“巴大哥單獨過來莫不是有事商議?”
方臉大漢道:“回去慢慢說。”
三人將杯中酒喝盡,同時起身去了后面休息。顧天佑再聽不到熱鬧,又不好貿然過去打探,便也回了自己的房間。無牙象和老教授都還沒睡著,不是不困,而是因為蚊帳不夠用,二人不勝蚊蟲叮咬,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顧天佑臨來的時候知道這邊的蟲子厲害,特意做了些準備,此刻剛好可以派上用場。從懷中取出個小盒子,在里邊拿出塊香墨,用這東西在墻上畫了個圈兒,不大會兒,屋子里的蚊子便都聚集到了圈子里,個個蟄伏不動。
秦老教授看的目瞪口呆,無牙象更是差點把顧天佑當做神仙來膜拜。
這小把戲乃是過去闖江湖的人慣用的一個比較實用的法子,叫做蚊子不咬術。抓只癩蛤蟆,在口內放入寫字的香墨用布包好,埋泥內七天拿出,蛤蟆不要,只要用香墨在墻上畫一個圖,所有蚊子都進圈內。
天生萬物,一物降一物,這癩蛤蟆卻是能伏百蟲,它的唾涎有著令群蟲懾服歸納的威力,被香墨塊吸收后效力更可以反增不減。
蚊子的問題解決了,秦教授一時半刻卻也睡不著,便想跟顧天佑說幾句話。顧天佑不忍駁他面子,先約法三章道:“要是給那幾個公子秧子求情,您就免開尊口吧,都到了這里,我不可能安排個專人送他們回去。”
秦教授嘆了口氣,道:“不求就不求吧。”苦笑又道:“本以為會是一次生動有趣的勘查旅程,沒想到遇到這樣的鬼天氣,更沒想到都這個年代了,這邊的自然環境還保持著如此原始的面貌。”
顧天佑道:“您這個歲數應該不在乎這點苦吧?”
秦教授道:“心理承受力肯定沒問題,只是這身子骨怕不夠用了。”說著,欲言又止的樣子。
顧天佑道:“您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說吧。”
秦教授道:“我看見同行的幾位都帶著家伙,聽說這地方不大太平,您說咱們會遇到有必要動家伙的危險嗎?我的意思是那幾個孩子都是家長交到我手里的,真出了什么問題,我沒臉回去跟他們的父母交代啊。”
顧天佑道:“這次出來是為了考察一條礦脈有多大開采價值,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確定一塊石頭形成的年代,里頭都有什么貴重金屬,但您知道,這是您的工作和責任,而我會的就是玩槍,保護你們是我的責任,我不敢向你保證他們絕對不會出事,但我可以對你發誓,只要有我三寸氣在,就輪不到您和您的學生們出事。”
話音剛落,忽聽窗外傳來一聲輕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