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群水涌一般進入房間,上白下黑的巨蟒仿佛浮在蛇群組成的水面上,悄然無聲又帶著君臨天下的氣勢進入。突然,巨蟒發出絲絲怪鳴,蛇群紛紛停下了動作。
百戲圖是鷂子門鎮門之寶,上書江湖百技,當中提到蠱門有一門奇術極其獨特,叫做馭蟲。老不死曾解說,這個蟲所指的范圍極廣,既有天上飛的又有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甚至是地下生活的。天生萬物,一種一象,偏有那同種不同像的異種出現。雖然是極少數,卻是每當出現必定不凡。這便是蟲的由來。
正如百戲圖中所錄:世間為物,日月精養,年久則變,其感應變化者有四,獸化人形曰妖,物化人形曰精,此獸化作彼獸曰蟲,此物化作彼物曰寶…,獸異其眾曰蟲,物異其眾曰寶。也是在說動物當中,異于普通同類的那些就叫作蟲。
所謂蟲就是擁有族群最優基因的王者。
只有兩種動物生來便可稱之為蟲,便是龍和虎。龍是蛟蟲,虎是大蟲。
比較常見的例子就是家中的貓狗,有的貓特別機敏,精氣神與別的貓都不同,夜能尋鼠日能捉魚,梟水縱躍堪比虎豹。有的狗生來便與同窩兄弟姐妹不同,體量巨大增長迅速,長大后吼如銅鑼,體如牛犢,謂之獒,此獒觀當午烈日練眼,吠滿月練吼,嗅覺敏銳能聞百里,打斗兇悍雖遠不及大蟲,卻可力敵花豹,絕非羌狗藏獒之流可比。這兩種貓狗其實都可被規范做蟲的一種。
成蟲之獸必生異寶,牛蟲叫八百里,生有牛寶;狗蟲為獒,老了以后會生有狗寶;驢蟲為千里特兒,成蟲必有驢寶;貓中之蟲叫做貍,可生聚魂眼或避毒牙,也都是寶貝。
這是比較常見的蟲,不常見的就比如當下這條黑白相間的巨蟒,其實它并非真正的蟒蛇,而是一種非常厲害的長蟲。看著是蛇,卻是異種,能長的幾乎無限大。常年生活在地下深處,有鉆山破土地下潛行的奇特本領。這種蟲五百年通體烏黑叫做玄甲,一千年全身泛白稱為同仙,似這條半黑半白的大概活了七八百年叫做陰陽兩儀蟲。
顧天佑過去聽老不死講過這些,曾經不以為然只做故事聽而知之并不往心里去,此刻見到真東西才知道老不死所言非虛,看著那巨大的長蟲,心中暗罵:他嗎的,都快成白娘子了。
馭蟲一門分作南北兩派,南派喜五毒異種長蟲珍禽,北派善弄狐貍和皮子。舊江湖有個說法,能馭蟲者必能御獸。襲擊江南俏的這個馭蟲者能夠駕馭這條黑白長蟲,驅趕蛇群前來助陣,著實不是等閑人物。
顧天佑不確定這一伙子是沖誰來的,眼疾手快先一把將秦木蘭拽到身邊。只聽那黑白巨蟒接連發出嘶嘶聲音,群蛇懾服停下一切動作,卻是圍而不打。一個聲音從外面傳入:“撣族的人留下,其他不相干的人趕快走開!”
這里的撣族人只有一個,便是金剛圣師吳登黑。這家伙本來就長得黑,這下子更黑了。
秦木蘭被顧天佑拉在身邊,眼睛卻一直盯著吳登黑。當前發生的事情超出了她過往所理解的世界,完全打破了她對蛇類的常識認知。她似被嚇傻了,渾身栗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也叫不出。
吳登黑面色大變,用傣語叫道:“奧羅哈,你違背克欽族祖訓,公然使用大蟲蠱,不怕入龍象谷嗎?”
顧天佑在金三角生活過幾個月,對這種語言略通一二。只聽外面那個人也用傣語說道:“是你對我徒弟出手在先,馭蟲人的規矩我是違背了,可是你也違背了撣族和克欽族之間的約定!”
原來外面這人就是那女馴蛇師的師父奧羅哈,看來今日之舉是為了尋仇。顧天佑心中暗忖,人家特意用漢語喊出不相干的人走開,自己還杵在這里是不是有點太夠意思了?
正打算拉著秦木蘭從窗戶出去,忽然間蛇群出現一陣騷動,卻是吳登黑趁著外面那人說話的功夫丟出一只小瓶子摔在墻上,正是他用來暗算女馴蛇師時用的神器,蛇群聞到味道頓時躁動起來。只見他一邊從懷中取出一段類似黑色木炭的東西,一邊對顧天佑說道:“你帶白龍菩薩先走,我擋著蛇群。”言語之間,語氣懇切,眼神留戀,頗有難舍之意。
這人本是自私狠毒之輩,所以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是藥效所致。
白龍菩薩就是秦木蘭。此時此刻她已經被這詭異恐怖的情景嚇的魂不附體,聽到這句話便立刻說道:“多謝圣師庇護。”作勢要走。哪里還有剛剛恨不得為圣師獻身的虔誠樣子。
顧天佑一把將她拉住,道:“到處都是蛇,你能逃到哪去,不如待在大師身邊最安全。”轉而又用傣語對吳登黑道:“事到如今大家都別裝棒槌了,你是南派馭蟲驅蠱的能手,我也曾是江湖同道中人,今日的局面你若能應付過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若是應付不來就交給我來,只是事后你得把來龍去脈跟我講說清楚。”
吳登黑將手中的黑炭點燃,一股濃烈的硝石味道散發開來,滿地的蛇紛紛避之不及,唯獨那黑白巨蟲怡然不懼。轉頭看著顧天佑,目光中莫名的充滿欣賞和親近之意,道:“就算現在跟你說也沒關系。”
顧天佑問道:“馭蟲人按道行劃分八品,你是第幾品?”
吳登黑老實的回答:“只得五品,馭不了地下五百米以下的極品蟲子。”
這條陰陽兩儀蟲還在極品之上,實實在在的超品成蟲僅次于仙品。一身鐵皮鱗刀槍不入,又力大無窮,如果不懂控制竅門,想憑武力強行勝之,除非有明萬軍那樣的本領。天生萬物,一物降一物,這種奇特生物唯一的天敵卻是另外一種蟲,叫做黑甲皮子,也是生活在百米以下擅長鉆洞,外形與蛇類克星獴近似,但體型要大許多。這東西不懼百毒,生具奇毒,利爪尖齒只消將對手抓破咬破一點,便足以致命。它的利爪鋒利尖銳無與倫比,鉆山穿石不在話下,能夠刺透巨蟲的鱗甲。
巨蟲的腦子里常有寶物,這黑甲皮子既是蟲便有靈智,懂得吃掉巨蟲頭上的寶物對自己有極大好處。因此,二者相遇必有一番龍爭虎斗。往往都是巨蟲掙命逃奔,皮蟲奮力追殺取寶。所以要想克制黑白巨蟲,便需黑甲皮子身上的東西。
這樣的東西,顧天佑恰恰有一個。
顧天佑從桌子上操起一瓶白酒,從懷中取出三鞭老妖送的黑甲皮子的爪子。這東西水火不侵,藥力藏于內,味道不顯,唯有以白酒激發才能顯功效。把白酒倒在上面,頓時泛起一陣青煙。剎那間,群蛇如開水一般爭相恐后的翻滾躲避。連同那條巨大的黑白巨蟲也一個勁兒向后退縮。唯恐避之不及。
秦木蘭見此情景不由大為驚訝,卻沒想到這小白臉本領竟似不小,連金剛圣師都奈何不得的局面,他竟有辦法應對。
外面那個聲音再次叫道:“里邊的朋友,雖然你有異寶護身,但是我若全力催動兩儀蟲,蛇群奮死進攻,你又能抵擋住幾條?我今天來到這里只是為了吳登黑一人,這是我克欽人和撣邦人之間的矛盾,你是外人何必插手?”
吳登黑面色一變,以傣語喝道:“我身為蠱門弟子,無國無界,昨天出手完全是因為發現你不尊門戶傳統,擅自將門中秘術傳給了那個女人,奧羅哈,你別把因果關系搞復雜了。”
外面的奧羅哈冷笑道:“別說的那么好聽,別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是你同門師叔還不知道嗎?你是撣邦四路聯軍總司令吳登泰唯一的親兒子,寶蠟措的親外甥,今天擺下這么大陣仗,就是為了你一個人,你覺著跟我扯幾句江湖規矩我就會放棄嗎?”
二人對話全是傣語,秦木蘭是一個字都聽不明白,顧天佑卻聽懂了九分。寶蠟措這個人曾經在郭家軍見過不止一次,知道此人是撣邦東路聯軍司令,不禁心中暗吃一驚,想不到這黑瘦的江湖殺手居然還有這么牛逼閃閃的家世背景。今天過來本打算報復他,讓他當著秦木蘭的面丟丑的,這么看來,計劃要重新調整一下了。
吳登黑面色如土,大聲道:“奧羅哈,我死也不會落到你手里,你今天怎么對我,他日我師父八品蠱王就會怎樣對你!”言下似有尋死之意。說完轉頭又去看顧天佑,依依不舍道:“跟顧總雖然認識的時間短暫,卻難得的投緣,我原以為你也是奧羅哈一黨,昨晚班門弄斧都是源于誤會,我今天已被逼入絕境,不敢奢望有機會與您朋比結伴,只希望您能幫我把死訊傳回師門。”
顧天佑沒搭理他,正在琢磨退敵良策。
三p沒玩成,現在卻要把小命交代在此。吳登黑這貨看來有些不甘心,又留戀的看了秦木蘭一眼,換成漢語說道:“白龍女菩薩,邪魔猖獗,本圣師決定舍身衛道,今日之后往生極樂,再無機會指點女菩薩歡喜禪功,臨別前可否容本圣師再看一眼您的白龍真身?”
秦木蘭連半點反應都欠奉,只是一個勁兒的往顧天佑身邊湊。吳登黑看著她,從絕望到悲憤。
ps:謝謝西紅柿兄弟的打賞。不在乎多少,情義在,多熬幾個小時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