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亂天之經,逆物之情,玄天弗成
“噗呲。”
余祿正打算回應，就見機關道主觸手上的翡翠條紋竟然開始搖晃，下一刻，翠綠光芒熾盛萬分，宛如一股粘稠的碧綠血液猛然噴涌而出，然后迅速變化成宛如蜘蛛般的詭物奪路而逃，妄圖逃入荒漠之中，但旋即就被機關道主的觸手末端所噴吐出一股光焰給徹底融毀，化做一陣白煙消散。
“不是翡翠龍王的手段，而是精怪的血。趕來的路上被一頭杏仙給襲擊了。”
機關道主看見余祿擔憂的目光，連忙揮動著觸手安慰道。
“精怪？杏仙？祂們為什么會對你出手？”
余祿心中突然涌現一股極為不妙的預感，眉頭蹙起。
“啊哈哈，你竟然不知道？最近域內天朝雖然發生了很大的變動，各種驚天事件接連發生，但你和這位機關道主也絕對算得上萬眾矚目的兩人了。”
知世郎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笑道。
“你嘛。自然是千古人龍道藏的原因，雖然沒有能夠明確指證你得到了千古人龍道藏的證據，但對于有些人來說，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就足夠他們去發癲了，不過機關道主卻是因為一些抹不清的陳年舊賬了。”
機關道主聞言沒有反駁，而是默默點了點觸手。
“是來自地仙一脈亦或是其余血肉道路的宿敵？”
余祿疑惑問道，至于千古人龍道藏的消息會被傳出，這是難以避免的，自從震云子回來后一直躲在神霄洞天就預示了遲早有這么一天，現在實在沒有自亂陣腳的必要。
“哈哈哈，何止啊！”
知世郎大笑道，老神在在地吟誦著源自《南華真經》中的一段驚人描述，“亂天之經，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獸之群，而鳥皆夜鳴，災及草木，禍及至蟲。”
說完將幽深黑暗的眸子投向余祿，“小子，你猜猜道門真仙和天地精怪們最近經常掛在嘴邊的這句話指責的會是誰？”
余祿默然，不去想他就知道這句話是對機關道主的謾罵。
南華真經這段話的意思是有人了擾亂天地的秩序，強行改變事物的本性，使得天地之變無法正常流轉，獸群會被驅散，禽鳥不得安眠，在夜晚鳴叫，這場災禍甚至波及草木鱗蟲。
指責的可謂是鞭辟入里，相當于一柄閃爍著寒光的鋼刀直挺挺插進了機關道主的核心。
那些崇尚道法自然的道門修士還是有幾把刷子的，紛紛將矛頭指向了機關道主對天地萬物造成的破壞，將墨家機關術的核心給剖析的一清二楚，開山伐林，破壞大地龍脈，掠奪天地資源。
“呵，那群人還好意思提？他們哪次戰斗對天地造成的損傷不比機關術造成的破壞要大？”
余祿嗤笑道，這個問題就連他都感到無比的棘手 不過在前世那個和平安穩的世界，環境破壞當然是個極為嚴重的問題，但這里是一個個體戰力高到離譜的超凡世界，經常打的天昏地暗，山崩洪水，還差機關道主這點破壞力嗎？…
“呵呵，這可不一樣，原先機關道主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對山川草木、大地礦脈的開采不痛不癢，那些天地精怪和道門修士自然沒有必要招惹祂，但現在截然不同了，那些崇尚道法自然的單純精怪和道門修士可不管你怎么解釋，反正知世郎聽說榕祖和梧桐父已經在和那群道門真仙聯合謀劃著怎么對付機關道主了。”
知世郎幽幽說道，然后猛地一轉頭，沖余祿神秘莫測笑道，“你也好不了多少，真空家鄉加上千古人龍道藏，總之，你們這兩個舉世皆敵的仙賊合該縮在一塊，報團取暖。”
余祿：“…”
機關道主：“…”
余祿深吸一口氣，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這下真成難兄難弟了，還好之前從翡冷翠那里割下來了一塊大肥肉，無論是機關道主還是自己都不會缺資源。
不過眾龍之鄉卻更加麻煩，翡翠龍王身受重傷，三百仙龍也死傷大半，這仇結的那才叫一個大…
“三世殿下，請不要擔心，在下的實力現在已經今非昔比了，坎離九合這門神通也已經被成功解析，說句不客氣的話，吾已經成為了準仙王之中最為頂尖的那種存在，榕祖和梧桐父都不會是在下的對手。”
機關道主見到余祿臉上的憂色，連忙揮動鑲嵌著天青翡翠的機關觸手，將其握成了堅固而有力的拳頭，輕聲安慰余祿道。
“對啊，機關道主現在確實很強了，不用太怕那些人，他們總說什么玄天弗成，可天道的心思，誰知道呢？”
知世郎搖頭嘆道，隨后又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問道，“怎么樣，二位？要不要加入都天殿？這是吾等身為仙賊最好的出路了。”
余祿聞言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機關道主，他對這個組織實在知之甚少，不如看看機關道主做何選擇。
“加入都天殿…”
機關道主不斷衡量著這個選擇會帶來的利弊，宛如青山環繞的翡翠神眸中逐漸浮現意動之色。
知世郎嘴角始終掛著淺淡的笑意。
隨著機關道主的到來，浩蕩長風此刻已經恢復了喧囂，朝著西方吹去，可他身上的紅袍卻偏偏逆風往東方鼓動，看上去怪異而荒誕。
“吾愿意加入都天殿，墨家先驅們對在下的期望從來都不是成為滅世災厄，而是一位能夠創造出有兼愛存在的世界的造物主，加入你們對我來說也能有所裨益。”
機關道主語氣平靜的說道，隨后就看向余祿，翡翠大眼朝他眨了眨，余祿瞬間就明白了祂眼中的暗示，果斷選擇了相信機關道主，毫不猶豫的回答道，“那我也加入都天殿。”
“那請你們為自己取個代號吧，你們以后便是通過代號與其他都天殿成員交往，當然，還需要戴上督天面具。
知世郎收起了輕佻的笑意，詭異慘白的臉上變得僵硬而嚴肅，手掌中突然出現了兩張空蕩蕩的白臉面具，就像是擠干癟了的白蜘蛛腹部，軟趴趴的搭在他的手指上。…
“這是先天靈寶的一部分，不過功能卻很少，只有兩種，首先能保證同樣帶著督天面具的人不能窺探彼此的身份，至高仙王級別的都天殿成員雖然能夠突破限制，但督天面具也會有所警示。其次它能夠探查到周圍具有滅世潛質的仙賊或是物品。”
取代號？
余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后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有三個具有消化功能的“胃”，于是果斷說道，“我就叫三腹仙賊吧。”
知世郎朝他點了點頭，伸手在右手那張督天面具上刻畫著獨屬于余祿的紋路，雙眼、鼻子、嘴巴處各有三道扁平的詭異線條。
隨后知世郎沒有多說什么就將刻畫好的督天面具遞了過來。
督天面具一來到余祿手中，就瞬間滿血復活，鼓脹起來像個飽滿的蜘蛛絲囊，從面具邊緣忽的噴吐出好似數百根觸手般的粘稠血絲，直勾勾朝著余祿的臉抱去！
余祿眉頭皺起，卻也沒有去躲，任由督天面具抱在了自己臉上，左右不過是一具本源化身，知世郎也沒有必要在這種小事上做手腳。
“噗呲！咕嘰咕嘰”
督天面具像是個黏糊糊的水球砸在了余祿臉上，溫瀾的觸感迎面而來，沒有他預想中的血腥味，反而充滿了一種馨香。
隨著那些血絲逐漸探進了余祿的皮膚之下，血肉相連的掌控感也涌上心頭。
他抬起頭四處，輕便到沒有絲毫戴著面具的感覺，看到的景象也和原來幾乎沒有什么不同，但很快督天面具就傳來了反饋，告知余祿方圓萬里都沒有仙賊存在。
距離根據佩戴者的探查范圍而定，這點還不錯，不過話說有了督天面具，是不是就可以扯都天殿的虎皮了？畢竟這是個有仙王加入的古老勢力。
余祿若有所思的想道。
“督天面具就是你們身為都天殿成員的身份象征，當然你別想著當護身符使用，都天殿可不會管成員自己的愛恨情仇，也不會為你報仇，但凡能夠認出督天面具的人都不會因此對你有所顧忌。”
知世郎像是未卜先知般，直接出言打破了余祿的幻想。
余祿毫無愧色，就仿佛他從來沒有產生過那般念頭，反而是知世郎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全神貫注著機關道主，有點想要知道祂起了什么名號。
“名號…那在下就叫智叟吧。”
機關道主想了一會兒，徐徐說道。
知世郎和余祿聽了都為之一愣，因為智叟可不智啊，在神話故事中，他曾嘲笑過移山的愚公，在人族口口相傳中，智叟大抵是一種自以為智巧，實則愚蠢的負面形象。
這時余祿的心中突然浮現出道門典籍中的一句話，“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機關道主拿智叟來做為自己的仙賊名號，大概是祂心中對這句話的反駁吧？祂想要證明自己的創造者，那些墨家先驅留下機關術也能做到民利百倍，盜賊無有，而且會比道家做的更好。…
知世郎聽了依舊沒有多說，低下頭在左手的空白面具上刻畫著獨屬于智叟的神秘圖騰。
作為正式成員，機關道主的面具遠比余祿的要復雜，半刻鐘后才繪制成功，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然后朝機關道主丟了過去：
“你的督天面具，接好了。”
機關道主頗為好奇將白臉面具黏在觸手上，看了半響都沒發現這圖案有什么奧秘。
督天面具似乎也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抱住機關道主的臉。
“咔嚓咔嚓。”
不遠處忽的傳來了一陣齒輪時而轉動時而卡住的聲響，但很快就變得順暢起來，機關赤子也迅速從宕機狀態中脫離出來，眼神剛剛恢復焦距，還沒來得及把僵直的舌頭收回來，就看到一塊黑紅的陰影朝著自己撲來，噗嗤一聲把他的臉給抱住了。
“唔…這是什么東西！快幫我拿下來！咦，我又能看見了？”
赤子人格先是驚恐萬分的大叫著，但旋即就愣在原地，和本體共享的記憶涌上心頭，“這是督天面具？知世郎來了？”
“哈哈哈，沒有沒有，知世郎已經走了！”
知世郎肆無忌憚的大笑道，沒等機關赤子看過來就伸手將身后猩紅錦袍用力一擺，然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世殿下，我們也動身前往雍州吧。”
機關道主一想起自己潛在的信徒還在經受仙神的蹂躪，就想要趕緊把余祿送到雍州然后回來拯救他們，于是迅速將赤子人格重新融入到自己那龐大的機關道體之中，語氣也帶上了幾分稚嫩的急切，就像是急沖沖回家忙趁東風放紙鳶的孩童一般。
“好，不過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是叢劍龍角的鑄造事宜吧？在下已經知曉了，長刀樣式，只追求將叢劍龍角的硬度和鋒芒發揮到極致，不需要激活和重塑其中的龍族神通，殿下，是這樣的吧？”
“對，不過刀的樣式我還有點想更改的…”
機關道主載著余祿朝雍州飛去，兩人邊走邊聊著。
不過哪怕是沒有解除節用仙術，機關道主的飛行速度也是余祿的千百倍，祂的機關觸手太過龐大，一伸一縮之間就不知道跨越了多少萬里。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雍州的邊緣地帶，前方就是高懸的人皇盟約，機關道主便將余祿放下，輕聲說道，“好，殿下的需求我都明白了，大概三天后就能派人送給殿下。”
“這么快？”
余祿有些驚訝的問道，他還以為要個七七四十九天呢，但心中也明白機關道主不會拿次品糊弄自己。
“這柄叢劍龍角的材質絕佳，再加上殿下的要求又少，所以不需要太多的時間鍛造。”
機關道主輕聲解釋道，當然最主要的因素還是祂的鍛造技藝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兩人一作別，機關道主就朝著袞洲飛去，直到祂的身影消失在天際，余祿才收回了目光。…
如果沒記錯的話，準仙王應該是能夠占據一洲之地的。
早已化身為大道終極、盡頭的仙王不屑于下場占據地盤，凡人的血肉和域內的靈物寶藥，對他們來說沒有絲毫作用，準仙王就成了最高等級的獵食者，能獨自占據一洲之地，當然草原、東海和西昆侖等地界都不在此列。
而機關道主顯然是選擇了袞洲作為他的地盤，未嘗沒有為自己守好西梁女國這個秘密的打算。
“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幫到祂，機關道主祂的未來可比我艱難多了，血肉宿敵、天地精怪、諸多道門甚至還有人皇…革凡成圣，何其難也？”
余祿憂心忡忡的想道，背后的扶搖同風翼迅疾撲閃著，將他帶往羅浮宗，再度籠罩在人皇盟約中，熟悉的安全感隨之而來。
可走了沒多久，余祿就在前往羅浮宗的路上碰到了錦鯉龍女，不過這位高傲龍女顯然情況不太妙，身后居然有七位展露出神話真身的龍屬修士緊追不舍。
眼看著錦鯉龍女和那伙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危在旦夕，即將香消玉殞…
余祿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收起了扶搖同風翼，正打算施展五行大遁避開。
可錦鯉龍女或許是吃過了蒼龍睛的緣故，目力極為了得，看到余祿頓時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滿是絕望的美眸瞬間爆發出熾盛的神采，她一看余祿有跑路的架勢，連忙張開桃瓣朱唇大喊道：
“道兄，這些人都是來自眾龍之鄉的域外修士！”
余祿一聽這話，雙腿就釘在了原地，銳利的雙目也逐漸蒙上血色，他朝著那群兇殘暴戾的群龍望去，宛如大鵬俯瞰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