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代棟梁,初代征夷大將軍源賴朝心理陰暗,為保住河內源氏嫡流不被篡奪他親手廢掉親族一門眾,無論是老實聽話的源範賴,還是屢次不聽號令的源義經都落得身死族滅。
鐮倉幕府提拔的御門葉里,安田氏、平賀氏都是武田家的分家,平賀氏更是僭居河內源氏一門筆頭家老,在北條家掌權后他們通通被打下去,要不是足利家早早的傍上北條家這顆大樹,肯定也是被滅族的結局。
足利氏先后經歷鐮倉時代的梶原景時之変、比企能員之変、畠山重忠之亂、和田合戦、承久之亂、寶治合戦,并憑借功勛逐漸崛起,在平賀氏被廢掉之后,小心翼翼的足利家奪得河內源氏一門筆頭家老的位置,承久年間建立的御刃八幡宮以及供奉的髭切、白旗就是明證。
足利氏代代家督都極善隱忍,唯一一次沖動就是霜月騷動,年輕氣盛的足利家時無論如何也咽不下被欺辱的氣,在安達泰盛遭到迫害的時候毅然決然的站起來與御內人對抗,這場戰爭險些讓足利家就此沒落。
禍兮福所伏,足利氏憑借這場戰爭打出名氣,不在是北條家的跟屁蟲,也正是這場合戰打醒所有鐮倉御家人,讓那些依然心存幻想的武士幡然醒悟,認識到北條家對御家人制度的殘酷迫害,從而埋下鐮倉覆滅的因果。
當鐮倉覆滅新的問題出現,足利氏與新田氏爭奪河內源氏嫡流,因為他們同是源義國一脈嫡流。兩家的先祖源義國一共娶過兩位正室。前妻是藤原敦基的女兒。這位藤原敦基是藤原氏的支流,官階正四位下上野介,平安后期的文化人,詩歌寫的非常好,他的女兒地位自然不是地位多差的人。
于是源義國的嫡長子太郎義重就誕生了,此君就是新田氏開祖,生于1114年,但好景不長源義國前妻很快就病死。隨著源義國與源為義徹底鬧翻,源義國就返回自己的封地下野足利莊生活,因為常年在外與長子義重關系很生硬,父子之間關系很不融洽。
正值壯年的源義國也不想當一輩子鰥夫,于是又找到京都另外一個名門娶了一位繼室,這位繼室的出身更高一些,乃是源有房的女兒,這位源有房又號周防中將,村上源氏出身的公卿,后來做了左大臣源有仁的養子。官位昇進正四位下左近衛中將,也是一位著名的文化人。尤其擅長和歌,有幾首和歌還編入和歌集。
源有房的女兒嫁入源氏之后,在1127年生下了新一代嫡子義康,長相酷似自己,而且更加乖巧可愛的義康很得源義國的喜愛,而長子義重又是個特立獨行一向與源義國關系疏遠的孩子,這下兩位正室所生的嫡子問題就來了。
因為源義國與源為義有很深的矛盾,所以源義國就選擇支持自己弟弟源義忠的遺子河內經國,為了幫他發展可謂不遺余力,又是送錢糧又是送土地,最后只留下野足利莊附近幾十個鄉的領地,兩個小子漸漸長大,領地該怎么處理呢?
因為長子義重二十幾歲仍然不讓人省心,十幾歲的次子義康更加聰慧乖巧,就讓源義國生出廢嫡的想法,源平時代沒有嫡庶之分,只要是兒子都可以繼承家業,但源義國覺得長子可能覺得自己是嫡子,無論怎么不聽話你也得把家產分給我,這讓源義國很不高興,一直盤算怎么把長子攆出去。
后來有一次,長子義重與次子義康發生激烈沖突,支持雙方的武士捉對廝殺險些釀出大禍,源義國一怒之下決定將長子義重流放出去,把他從下野足利莊徹底攆滾蛋,于是新田義重就打包跑出下野國,躲到上野一片荒地里開墾新田去混日子,并在隨后建立一個新田莊,成為新田氏的開祖。
而足利義康留在他父親源義國身邊,繼承了下野足利莊領地,并改苗字足利氏,到了源賴潮起兵的時候,關東的武家大把大把的從軍,足利家因為地位特殊,因此受到源義仲、源賴朝同時拉攏。
足利氏內部一商量覺得還是看好源賴潮,結果庶長子足利義清充當了烈士投靠源義仲,并隨后戰死在戰場上,其子孫是足利氏后來的基石之一細川氏,嫡子義兼則投奔源賴朝,獲得源賴朝極大的尊重。
年老昏聵的新田義重哪里都沒去,他那性子一直都是如此粗疏不懂得維系人際關系,壓根兒不想和賴朝一起混,只是象征性打發自己的庶子和孫子去源賴潮那從軍,誰知一下發展出強大的里見氏、山名氏。
而新田義重則忙著對抗信濃的木曾義仲一派,根本沒功夫管源賴潮,等到源賴潮聲威漸隆的時候,才醒悟過來急急忙忙跑去錦上添花,源賴潮對這個倚老賣老的老家伙很厭惡,直接把新田家甩開不理。
足利義兼憑借最早從軍并履歷功勛的機會,讓后代與北條氏結為姻親關系穩固地位,后來北條政子在源賴潮死后,又重新啟用新田氏,以新田義重年長出身也不差為理由任命為源氏長老。
源義光一脈兩大支流,常陸源氏佐竹家逆天下大勢起兵對抗源賴朝,金砂山城籠城戰逼的源賴朝束手無策,最后還是被內部的調略所攻破,佐竹家被盛怒的源賴朝踢出御門葉,只撈到一個佐竹冠者的土豪名號。
甲斐源氏的武田信義曾經試圖與源義仲、源賴潮爭奪武家棟梁,最后被源賴潮冷遇并抑郁而死,其他支族不是受到河內經國的追殺先后斷絕,就是被源賴朝拉來當近臣隨便利用。
足利氏是憎恨新羅三郎一脈的,足利氏最靠近源氏棟梁的機會是被源義光破壞的,或者說源氏一族內的仇恨。這是因果關系。源義光背信棄義害哥哥殺侄子。還逼的另一個侄子源義國失去源氏棟梁之位,足利氏只能依靠北條政子這一家子勉強保住身份還差點在霜月騷動里完蛋。
這一個得罪實在太狠,仇恨一直延續到足利幕府建立,對武田、佐竹都是冷漠以對,赤松、山名、佐佐木、土岐先后得到提拔。
縱使武田信武被一時重用,后嫡流庶流又接連被打壓,安蕓武田被從守護壓到分郡守護,若狹武田的武田信榮憑借著男色成為足利義教的寵臣才獲得討伐一色氏奪取若狹守護的機會。整個武田家被幕府拆的一團散沙。
吉良義時大喝一聲:“武田晴信!看清楚我足利家的大旗,白旗黑字足利二引兩紋,再看汝武田家,紅旗金色四割菱,汝等身穿紅色鎧甲,打紅色旗幟,汝這是要造反嗎?爾等到底是源氏還是平氏?難道不知打出紅旗是我源氏忌諱?還說爾等沒有逆心!”
“你…”武田晴信急怒攻心忽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手中的韁繩再也拉不住仰身就摔下去,眼疾手快的幾名側近武士急忙托舉著昏倒的武田晴信放下來,若非有人保護。武田晴信肯定要摔下去,摔出個三長兩短武田家就完了。
武田晴信昏倒被許多武士看到。一時間武田軍內軍心騷動,遠處的吉良義時也觀察到武田軍本陣的動向,立刻揮舞軍配大吼道:“就是現在,全軍出擊擊潰武田軍!”
軍太鼓的聲音由地震轉為高亢,象征進攻的法螺被吹響,一隊隊足輕武士踏著整齊的步伐緩緩加速,武田軍的騷動也隨著這聲號角恢復平靜,不得不說武田家的軍事指揮極為出色,在家督昏倒的時刻仍然能穩住局勢,逐次展開兩翼的突擊。
這次陣形是以魚鱗陣為主,左右兩翼分別是各一千信濃國人眾,本陣側前為長尾軍主力,此時吉良軍的主力人數與武田軍人數相差不大,雙方的精銳程度也相差仿佛,雙方的足輕陣狠狠的碰撞在一起完全沒有花哨的廝殺。
篠井的位置很有趣,位于茶臼山下的沖積平原,一旁就是彎彎曲曲的千曲川,順著千曲川向上行進一里,東西兩岸分別是鹽崎城與屋代城,而此時吉良軍的本陣卻少了一千人未被武田軍發現,那是內藤正成指揮的五百重藤弓,以及瀧川益重所率五百鐵炮隊。
原本八幡原的地形并不是最佳騎兵戰的戰場,因為八幡原出在川中島的核心地區,歷來水草豐茂土地松軟,在茂盛的青草下你看不到那是水窩還是土坑,騎兵進軍要格外小心,尤其是吉良軍的騎兵更要防止出錯,但今年一場干旱讓情形有所扭轉,野草干枯土地龜裂給戰場的環境帶來變化。
出乎吉良義時的意料,武田軍內也裝備幾十挺鐵炮,熟悉的轟鳴聲與騰起的煙霧給兩翼的信濃國人眾帶來極大的壓力,足輕們只能低著頭加快步伐,這個時候無論胴丸還是陣笠都無法讓你變的更安全。
很快武田軍的騎馬武士殺入兩翼肆意屠殺,信濃國人眾只能一邊疾呼支援,一邊派出各自的騎馬武士,武田軍的弓箭足輕壓在后方從容的拋灑著箭矢,局勢一下變成武田軍壓著吉良軍打的節奏。
“須田信之助隊被擊退!”
“伴田市兵衛隊被擊潰!伴田市兵衛被討取了!”
雖然武田軍拖住中路,攻擊左右的策略逐漸奏效,長尾軍就陷入支援與否的尷尬中,到底是支援還是不支援是一個難題,不支援兩翼很快就會被擊潰,到時就變演成半包圍的局面。
但支援也不是好選擇,只要長尾軍出現異動,武田軍肯定會將兩翼的拳頭收回重點攻擊中路,一個時間差就可以讓戰場局勢出現巨大變化。
好在靠近左翼的本莊實乃、甘粕景持、色部勝長、加地春綱,右翼的齋藤朝信、中條藤資、安田景元、荒川長実等越后武士都十分頑強,一直死死頂著武田軍的進攻,讓兩翼的進攻無法立刻奏效,場面呈現階梯式拉鋸戰的情況。
山本時幸提醒道:“武田的策略應該是以兩翼為主力對我方的信濃聯軍展開攻擊,以期達到迫使中路的長尾軍分心救援,并拉扯兩翼造成魚鱗陣整體撕裂的效果。還好武田軍的本陣似乎出現問題暫時指揮不及。否則這套戰法會很難對付!”
“嗯。必須讓本陣加快攻擊節奏,在武田郡本陣反應過來之前取得有利局面。”
吉良義時沒有別的表示,這種程度的戰術他也看的一清二楚,臨陣對敵既拼軍略籌謀,也拼的時機把握,即便武田家籌謀再好,缺乏有效的臨場指揮還是無法發揮最大戰力。
同樣是農兵合一的軍役制度,對面這支武田軍顯然具備著曾經敵對過的三好軍所沒有的優勢。身經百戰的大量老兵有著極高的戰術素養,即使在主君情況不明時也能作出意想不到的變化,這是他所不愿意見到的。
兩翼信濃國人眾被重點攻擊,長尾軍進攻的腳步被無限拖住,求助的使者在本陣繞了幾圈得到的答復依然是堅持下去等待時機,這場血戰變成一場無休止的拉鋸戰,嚴整的陣線開始參差不齊,雙方的指揮官竭盡全力跳幀己方的陣勢,支援受創的陣勢,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場不能后退的戰爭。先退的一方將引發可怕的災難。
吉良方的整體表現一般,只有身處吉良軍本陣表現最好。頂在正面進攻吉良軍本陣的馬場信春隊,遭到渡邊高綱的猛烈攻擊,標槍隊鎖定馬場隊的騎馬武士一輪投擲就清空一片戰場,號稱打不死的鬼美濃被打的潰不成軍,幾輪標槍投射就把這支備隊打的節節敗退。
頂上來的三枝虎吉隊試圖穩住戰線,被渡邊高綱無情的擊退,再次換上飯富昌景隊依然擋不住渡邊高綱隊突擊的步伐,全身染血的渡邊高綱猶如殺神,手持片鐮槍所過之處無人幸免,半個時辰就討死有名有姓的武士二十幾人。
直到原虎、原昌、多田滿賴三隊同時對渡邊高綱隊展開夾擊,標槍用盡氣力衰竭的渡邊高綱隊才向后撤退,接著頂上來的鈴木重次、大河內綱高隊根本沒用長槍,而是換上戰斧,錘杖舉起藤木盾一輪反突擊就把三支武田備隊打的節節敗退。
這時武田晴信清醒過來,不顧近侍的勸阻起身站在高坡上眺望下方的戰局,雙方犬牙交錯的拉鋸戰讓武田晴信看的直皺眉頭,立刻命令道:“放吉良軍本陣進攻,慢慢誘入陣中,左右同時收緊陣形,將吉良軍封住。”
“是!”幾名身背百足蜈蚣旗的武士急忙翻身上馬,武田家的百足眾仍然保持口頭傳令的習慣,這樣可以有效保證對方忍軍截殺不到有效的信息。
很快武田軍的進攻出現新的節奏變化,攻擊本陣的武田軍有意識的向后拉開距離,同時后排的箭雨不要錢似的撒下來,吉良家的槍盾隊只能高舉盾牌遮擋身體和腦袋緩緩向前推進。
一旦這個時候箭雨就會忽然停下,武田軍繼續攻過來,被突破時再次向后撤退吸引吉良軍隊形錯開,這一進一退武田軍始終沒亂,吉良軍也沒有上他的當,只是堅持緩慢推進的節奏,在武田軍準備實施兩路三路圍攻戰術之前迅速撤退。
重整旗鼓的馬場信春一馬當先沖在最前方,忽然看到一隊赤色騎兵迎面沖來不禁面色一變,招呼步兵擺起槍陣自己也向后撤退,但對方似乎沒有攻擊他的打算,向兩翼移動攻擊兩邊長尾軍對應的武田軍。
原來是吉良義時下令長尾軍救援信濃國人眾,讓赤備趁機攻擊兩翼的敵軍分散注意力,眼看機不可失正待掉轉方向偷襲的馬場軍,又被約兩百騎赤色騎兵拖住,更可惡的是他們竟然精通流鏑馬箭術,一路引著他向前跟進。
這時一名身穿白色黑白十字的高大武士忽然,無論是這名武士的身高還是戰馬的身高都超乎他的想象,而且更夸張的是人馬俱批甲,黑色的騎槍閃爍著幽深的光芒,只見他輕磕馬腹緩緩加速沖著馬場信春一個加速沖去。
“逃!逃!逃!”馬場信春在那一刻想到的只有這一個字,一個急停勒住戰馬,不顧一切的向后逃跑,即使可恥的退卻也能找機會洗刷,這個時候不是顧忌武士尊嚴的時候,被殺掉就什么也沒有了。
“跑的真快!”漢斯猶豫了下還是放慢速度向后撤退,他對沖進步兵陣里屠殺沒有興趣,尤其那些討厭的長槍會給他的戰馬帶來不利,沒有赤備騎兵的呼應獨自沖陣是很危險的。
與此同時魯伯特等五名瑞士傭兵還躲在后面看熱鬧,他們雇傭的性質是教官而不是殺敵的雇傭軍,何況五個人也發揮不出瑞士雇傭軍的威力,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他們是不會沖到前面的。
艱苦的鏖戰從上午一直持續到日上中天,酷暑和高強度的戰斗折磨的兩邊軍勢出現不同程度的戰力下降,吉良家有效的輪換戰術給后隊河水的機會,躲在后方的民夫不停的燒水傳遞盛水的竹筒,還有人拿著烤熟的土豆囫圇吃著,搭配腌蘿卜補充鹽分。
其他人就沒那么幸福了,長尾軍、武田軍包括雙方的信濃國人只能抓緊時間塞一個飯團喝口水潤潤火辣辣的嗓子,雙方的進攻節奏不約而同的減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