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四章 俊酷(五)

　　館長道：“你可以報警了。如果允許我在警察到來之前聯系我的幾位老朋友，我會非常感激你。先生，這件事和他們無關，他們只是沒有認出是贗品而已。有一個人承擔罪責就足夠了。”

　　梁襲道：“但是你不會告訴警察買家是誰。”

　　館長點頭：“只有我知道買家是誰。我也相信他一定會如同自己孩子一樣對待俊酷，并且他不會將俊酷占有己有。或許三十年，或許五十年后，他的孩子會把俊酷捐獻出來，再把俊酷的故事告訴世人。”

　　梁襲看波比：“你現在知道我為什么猶豫要不要帶你來了吧？不管怎么說，我們是朋友，我不能在這種事上欺瞞你。所以決定權交給你了。”

　　梁襲站起來，對館長點頭致意，離開了館長辦公室。

　　館長是誰還是錯？梁襲不是法官，他無權判定館長對錯。作為一個自然人，他是尊敬館長的。如果沒有波比，他會向館長詢問，在得到自己滿意的答復后，飄身離開，不帶走一片云彩。但館長損害了自己朋友的直接利益，還是兩億英鎊的大利益。

　　如果說梁襲是正義的，梁襲應該報警，因為兩億英鎊不是克萊門特一家掏的錢，還包括了克萊門特集團股東，保險公司股東，甚至小股民們也會因此遭受損失。

　　如果梁襲服從法律，他還是應該報警。

　　但偏偏梁襲是梁襲，沒有任何規則能約束的梁襲，他是他自己。這是約翰的一句忠告，約翰讓梁襲在年輕時不要在意金錢和地位，放飛自我。不惡不善，一切從心。波比是朋友，是本案唯一的約束，于是梁襲將波比帶來，由波比去做決定。

　　我告訴你他是兇手，因為你是我的朋友，但是在我看來他不是壞人，所以我不能幫你殺他。至于你要不要殺他，那是你的事。

　　梁襲在一邊走過已經準備妥當的新聞發布會，離開博物館走到馬路邊。保鏢長看向梁襲，梁襲指博物館示意波比還在里面，再指過去的一輛出租車，表示自己打車回去。

　　保鏢長點點頭，走到路邊伸手，幫梁襲叫來一輛出租車，示意出租車朝前開，開到梁襲身邊。再對梁襲舉下手，示意再見。

　　梁襲心情又不好了，獨自辦案以來，梁襲兩次心情壓抑，都是因為波比。上一次是克里斯挨槍子。心情壓抑的來源是因為某些因素讓從心的決定變成權衡利害的決定。

　　梁襲很想找人聊聊天，拿起手機看社交軟件，卡琳留言告訴他，今天她要協助外科醫生做一臺長時間的手術，最少需要八個小時。

　　翻看通訊錄，劉真和貝克是好兄弟，不夠細膩，談不了心事。克里斯只能算是普通朋友。菲奧娜各方面都合適，但梁襲不想惹麻煩。瑪麗更不用說了，你好意思讓老人家來寬慰你。梁襲對出租車司機道：“麻煩你，去柏涵社區。”

　　今天是周六，小溫迪抱著那只維尼熊坐在前院蕩秋千。小本因為絲巾殺手案，被父母接到了諾丁漢，附近住戶沒有和她年齡相當的小孩，特別的孤單。

　　溫迪抬頭看見馬路對面，原老奶奶的房子門口臺階坐了一個人，溫迪非常驚訝，張大嘴走過去。梁襲幫她看了左右交通，溫迪過去后，坐在梁襲身邊：“你來找我玩？”

　　梁襲從身邊袋子中拿出一杯奶茶遞給溫迪：“不，我心情不好但有不想發脾氣，于是來見見你，希望我能發脾氣。”溫迪的可愛和單純是梁襲認為的很美好的東西。

　　溫迪問：“你和卡琳分手了？”

　　梁襲回答：“不，怎么可能。”

　　溫迪：“那…”

　　“你喝奶茶，我是來說話的，不是來回答問題的。”梁襲道：“她沒時間，她既想當醫生，又想為國效力。但是她很漂亮，很聰明，也很愛我。”

　　梁襲：“人有很多困惑，這些困惑從一出生開始就縈繞著我們。我很幸運，我遇見了約翰，約翰總能為我解答困惑。在約翰去世后，伴隨著成長，我遇見的事和人越來越多。我的困惑也越來越多。”

　　溫迪含著奶茶吸管，仰頭看著梁襲，乖乖的一聲不吭聽著。奶茶堵嘴這一招最少對溫迪非常有效。

　　梁襲說卡琳很好，總是無條件的包容和同意自己。這是自己想要的，但自己又想要更多，他想聽更客觀的意見，但是又不希望卡琳認為自己不對。

　　溫迪聽了大半杯奶茶才問：“到底是卡琳的事，還是工作的事？”

　　梁襲思考許久道：“我只想和人聊聊天。”

　　“嘿。”

　　“嗯？”

　　溫迪道：“我很高興你找我。”

　　梁襲看著溫迪，微笑：“我也很高興來找你，但我不高興你來找我。”

　　“切。”

　　梁襲站起來：“我心情好多了，我得走了。”

　　溫迪輕輕點下頭，看著梁襲背影喊道：“我媽媽說上帝是萬能的，如果你有困惑可以找他。”

　　梁襲伸手示意不遠處出租車過來，回頭對溫迪道：“太多人麻煩他了，他應該抽不出時間。”

　　溫迪那個問題問的梁襲有點慌：是卡琳的事，還是工作的事。梁襲以為自己不會，認真審視后才發現自己內心對卡琳有些不滿。兩周只有一個完整休息日，兩周的四次晚餐加一起不會超過八個小時。梁襲希望自己能如同沒有戀愛一樣的工作和生活，但事實上不是這樣，畢竟是熱戀，很難將感情完全放在一邊的進行生活和工作。

　　卡琳很忙，所以她沒有問題，因為她很充實，偶爾一個電話就讓她心滿意足。梁襲很閑，閑到發慌。同時他還要做一位好男朋友，不去打擾卡琳忙碌的時間。

　　一個辦法，自己不能對卡琳有任何不滿，繼續這么生活，一直到四年后卡琳拿到主治醫生的執照。

　　一個辦法，自己對卡琳說明自己的內心想法，希望卡琳能給自己多一點時間。

　　這兩個辦法都不是好辦法，卡琳給自己多點時間，她就要舍棄掉一些東西。或許自己應該找個興趣愛好。如果約翰還活著會怎么說呢？梁襲推測，約翰會告訴自己…推測不出來。

　　“你好，麻煩你把聲音開大點。”梁襲聽見了出租車廣播的新聞和博物館有關。

　　新聞播報員說明了剛剛結束的博物館新聞招待會，壞消息，俊酷被毀。警方發言人說明了案發情況，副館長盜竊俊酷，最終因為觸發機關或者其他原因，導致汽車和俊酷一起被焚毀。嫌疑犯供認不諱，坦白了自己作案過程，警方目前正在對部分細節進行追查。

　　很顯然波比選擇隱瞞放過館長。這個決定在梁襲的意料之內。梁襲之所以心情壓抑也因為此。作為一個聰明人，作為因為太聰明導致兩次戀愛失敗的人，梁襲知道如果排除掉自己的因素，波比一定會報警。藝術家的精神，俊酷的價值，對于一個滿身流淌商業血液的波比來說一文不值。

　　館長認為這么做是對的？對不起，法律和我都認為你做的不對。

　　梁襲不希望自己干擾了別人的，特別是朋友的決定。畢竟是兩個億，梁襲不想扛這份人情，也不想和這份人情有任何關系。

　　但事情真是梁襲所想的那樣嗎？

　　昨晚通宵的梁襲睡到下午醒來，看新聞得知俊酷真品已經被送到了警局。據說是一名小偷正準備撬僵尸車，找點值錢的玩意。無意間發現副館長鬼鬼祟祟。小偷跟蹤副館長，并且在副館長走后，找到了俊酷。在今天博物館新聞發布會結束后，小偷才知道自己偷的東西竟然是俊酷。于是他就用書本剪了一封信，連同俊酷一起放在某大學對外開放的游泳館更衣柜，再匿名給警察打了電話。

　　警察拿到俊酷后，立刻聯系了幾名專家，確定小偷送來的是真正的俊酷。

　　梁襲撥打波比電話：“什么情況？”

　　波比道：“我讓人找親王買了俊酷。”ωωω.九九九)xs(

　　梁襲問：“為什么？”

　　波比道：“館長這么做事不行。從法律角度來說，副館長不應該獲重罪，這不公平，雖然我不喜歡他。從商業角度來說也不行，保險公司賠兩億，這兩億不是克萊門特集團的損失，是各大小股東和克萊門特集團的損失，我沒有權利放過館長。”

　　于是波比就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克萊門特家族既然是倫敦博物館的金主爸爸，爸爸干脆把油畫買下來送給兒子。原本波比以為會比較麻煩，沒想到館長聯系收藏家說明情況，收藏家同意將原畫送回。

　　梁襲道：“他不能不同意。館長被你拉攏過去，警察分分鐘抄他家。”

　　波比道：“梁襲，你不要把人想這么黑暗好不好？雖然我是這么想的，嘿嘿。”

　　梁襲切了一聲：“你花了多少錢？”

　　波比道：“講出來你不信。”

　　梁襲問：“一億？”

　　波比：“格局小了。”

　　“兩億？你包圓所有人的損失？”梁襲驚問：“你爸不得捏死你哦？”

　　波比悠悠道：“格局小了。”

　　梁襲問：“別墨跡，多少？”

　　波比：“白送。”

　　梁襲：“納尼？”

　　波比：“集團分公司老總和我爸爸的朋友英國駐沙特大使拜訪了親王，親王聽說克萊門特家族的族長喜歡俊酷，于是大手一揮，就送給我了。”

　　梁襲不信：“白送？”神經病，兩億，不是兩百萬。

　　波比：“是，白送，但也不白送。過幾天親王生日，我得準備一份禮物專門給他賀壽去，用克萊門特家族的聲譽給他撐撐門面。”

　　梁襲：“他不知道俊酷被盜嗎？”

　　波比道：“他不知道，大使告訴他失竊，然后又告訴他找回來了。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溝通，反正最后就是白送。我爸讓我先準備，過幾天和他一起到沙特給他賀壽。”

　　“兩億白送？”梁襲還是不信。

　　波比不耐煩道：“就算不是白送和你有關系嗎？油畫和你有關系，還是博物館和你有關系？哪來這么多廢話？”

　　梁襲被罵后，難得態度和善，道：“干的漂亮。”

　　波比不滿：“喂，你只會破案，做人做事你還差得遠。你有什么資格夸獎我干的漂亮？”

　　梁襲回答：“是，是。”

　　波比疑問：“怎么不回嘴？”

　　梁襲：“關你屁事，掛了。”

　　一位土豪兒子結婚，花了很多錢請明星幫忙主持婚禮。實則司儀不是明星的本行，明星干的沒有專業司儀好。但是土豪就愿意花錢，錢對他來說產生的幸福很小。請明星是為了面子，面子能極大提升他的幸福感。

　　如果你收入五千元，一餐西餐四百元，感覺西餐屬于奢侈品消費。如果你收入五千萬，你就會選最好的餐廳，最好的廚師為你烹飪最好的食材。

　　以梁襲理解能力，他能理解到一百萬左右，他還理解不到兩億英鎊這個層次，這也就是他對財富沒有深層次的概念。梁襲上網查詢，沒查到這位親王有多少錢，但是查到了沙特王儲有多少錢，數了一下零，再數一遍確認其資產為一萬四千億美元。

　　丟你螺母！

　　絲巾殺手案件中很重要的一個地點是堆積了很多建筑垃圾的荒地。一個夜晚，荒地東南位置發生槍戰，警方趕到時只發現四具尸體和三名重傷人員。

　　經過確認，死傷的七人分成兩伙人，一伙人來自伯明翰，一伙人是老彼得的侄兒。警方經過調查初步判定這是一起面粉案。

　　倫敦面粉價格已經達到了歷史的新低，英格蘭多個城市的代銷商到倫敦買貨。貨源被掌控在南區老彼得的手上。老彼得翻身成為倫敦最大的粉梟，其他區的人都從老彼得處拿貨。老彼得定下了規則，這些人拿了貨后不能賣給其他代理商，只能在自己的勢力地盤上銷售。

　　以伯明翰的面粉價格為參照，老彼得賣給倫敦片區代理商的價格大約是四折。伯明翰，利物浦，曼城等拿貨的價格是七折。其他城市的面粉銷售商不干，于是尋找二級代理商拿貨。老彼得正值春風得意，其他片區的粉梟不敢招惹老彼得。再說雖然老彼得賺的多，但是他們也比以前賺的多，風險更小。

　　據警方初步調查，老彼得的侄兒當了內鬼。侄兒今年十九歲，日常游手好閑，花銷巨大。一天從父親處偷聽到信息，于是與兩個死黨偷了載有面粉的汽車和伯明翰人交易。伯明翰人正在驗貨時，來了兩輛車，下來八名槍手，一言不發對著他們掃射。八名槍手每人打完兩個彈匣后上車走人，逃離了現場。

　　本案關鍵點有兩處，一處是八名槍手，說明犯罪團伙具備相當不俗的武裝力量，他們的存在會讓倫敦市民沒有任何安全感。一處是伯明翰的人來倫敦購買面粉，這代表倫敦的面粉不僅價格低，而且質量受到了肯定。

　　第二天早上，市長去了警察廳和總監進行了十分鐘的會談。會談結束后，總監通知召開高級警官緊急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