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還是沉默。
見證這一幕的商人,百姓,全都紛紛陷入了沉默之中。
唯有方羽,平靜的轉身離開,往帳篷而去,留下了一句。
“收拾下,準備趕路。”
那隨意的態度,宛如只是殺了一條路邊的野狗一般,輕描淡述。
茫然,困惑,以及擔驚受怕。
看著成為尸體的林家千金,沒人敢出聲。
這個秘密,注定所有人都要爛在肚子里的。
否則消息傳出去,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不同于實力強悍的武者之流,有著外出游歷的能力。
大部分普通人,終其一生,也就只是在故土生活而已。
當下,是故土雷霆城遭遇大變,被迫逃離。
也是因為有強者帶領,才有這個機會,橫跨野外,去往其他城鎮。
倘若他們尋得新的住處,固定下來,基本就不會再離開居住的城鎮了。
流動性如此之差的情況下,倘若今日殺死林家千金的消息,傳出去了,被林家千里追殺,那他們就死路一條!
誰都知道,這個消息,絕對不能外傳出去。
林家千金死在野外,死于妖魔,死于殺手追殺什,都和他們沒有關系。
可倘若被傳出,死在了他們隊伍里,那一切就完了。
每個人心知肚明這一點,也相信大家心底都是希望吧這消息永遠埋葬在心中的。
可…誰又說得準呢?
人,太多了。
見證這一幕,看到這一幕,知道這件事的人,太多了。
現場那么多人,只要有一個走漏了風聲,那牽連的,就是所有人!
商人們臉色很難看,可以說是陰沉至極。
他們跟著方羽,是為了尋求庇護。
結果,卻反而招惹上了麻煩。
現在要說和方羽翻臉,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在沒有強者庇護的情況下,他們能不能安全抵達下一個城鎮都是未知數。
不過,待安全進入城鎮之后…
商人們心中思緒涌動,大腦飛速運轉。
親自動手殺人,他們不行。
但要論玩腦筋,怎么借力,他們是相當在行的。
事情若是不可避免,那就是把罪名,推卸給別人就好。
如果是普通人來做這種事,可能倉促下,不知道如何下手。
但這些商人,在造謠,傳播消息等方面,可是一把好手。
在腦海中大概過了一遍思路,在場不少商人,神色已經緩和了下來。
只有那些無知且無力的難民們,還在為此事喋喋不休,爭論不斷。
就這毫無紀律,亂七八糟的表現,想要讓他們把嘴巴牢牢閉上,基本是不可能的。
消息的泄露,注定無法避免。
商人們想得多,也想得遠。
但反觀方羽那邊,就簡單多了。
事情吩咐下去,簡單的確認了下傷亡情況,便讓隊伍開始啟程了。
“大涼城?我聽聞大涼城盛產一種秘藥,叫做[血涼丹]。此丹能爆發潛力,遏止疼痛,讓血液冰涼,用于搏命拼殺時,能讓服用丹藥之人無視疼痛,化作冷血戰士。對我而言,此丹效果,其實平平,但煉制此丹中的一味特殊藥材,相當特別,赫然是那大涼城林家獨家培育出來的,名為枯心涼的特殊藥材!這東西,對于救治宋溪,可是相當有效的。”
丁惠的眼里,隊伍里的百姓,只是累贅,是最沒價值的東西,死了就死了,她無所謂的。
她關注的點,在于別的。
方羽微微皺眉。
“你想要去大涼城買枯心涼?”
“什么叫我想要?”
丁惠翻白眼,拿出一株蘿卜葉一樣的玩意,無論葉身還是根莖,全都呈現如一碰就碎的灰白之色。
“我們自己就有!”
方羽頓時神色有些茫然了。
“啊?我們有枯心涼?你不是說這玩意是大涼城林家獨家培育出來的嗎…”
“當然啊,這玩意,確實只有大涼城的林家能培育出來。但我也沒說這玩意,只有林家最近才弄出來的。”
“什么意思?”
丁惠晃動下手中根菜葉子似的枯心涼。
“這玩意,林家每年產量可不小,林家培育成功后,就一直沒停過對外出售。這么多年下來,別說周遭城鎮了,就是京城那邊,估計都有不少存貨。不然你以為這林家是如何快速發展起來,成為大涼城霸主的。”
一開始,確實奇貨可居。
但架不住賣出去的多,價格就打下來了,稀有度也大大降低。
任何東西,只要不是野生的不可再生的資源,能認為培育后,總歸是能慢慢增加產量的。
大涼城的林家還盼著靠著這唯一的支柱產業,撐起‘城主’地位的。自然就變得越賣越起勁。
“那血涼丹…”
方羽立刻聯想到了什么。
“血涼丹,那是林家那些無能的醫師,拿著好東西也弄不出什么明堂,好不容易搞個獨家丹藥,就想重現一波枯心涼昔日的盛況。”
“不過可惜,給血涼丹買賬的,只有大涼城的本土勢力,外面的人幾乎不買這玩意。”
丁惠攤手,別的她還不好說,但在這方面,她還是有消息渠道的。
“理論上而言,相公略過大涼城,去附近的城鎮一趟,我一樣的能買到枯心涼這味藥材,最多價格略高一些罷了。”
哪怕方羽再不善于理財,成為一個隊伍的領袖,管理著這么多人,決定著這么多人的生死,想要斂財根本不是什么難事。
而且,只是方羽不管事,丁惠想要什么藥材,有什么需求的時候,可是直接讓人給那些商人傳話的。
沒一會,就會有商人乖乖把自家庫存的藥材,乖乖奉上。
現在也是一樣的道理。
如果缺錢買藥材,就提前讓商人們付點買命錢就好了。
只要別太過分,這些商人最多也就是敢怒不敢言。
“那便略過大涼城?”
方羽提議道。
丁惠甜甜的笑了下。
“我自然是無所謂的,不過相公可得做好接受良心煎熬的準備。隊伍大部分人,都已經接近彈盡糧絕,精神和身體都疲勞到了極點,再不找個地方補給修養一下,會死多少人,可不好說哦。”
強行軍,讓隊伍的前進效率大大提高了,而代價,自然是隊伍里的每個人狀態都非常差。
否則遭遇黑衣人襲擊的時候,傷亡說不定還能降低一些。
而除了糧食這個最基礎的問題外,大部分人的面色也很差。
隊伍里不是每個人都是壯年人,有不少比例的老弱病殘,長時間的勞累,遲早會引發基礎病的爆發,到時還得死一批人。
在方羽想到這的時候,前進的隊伍忽然慢慢停了下來。
方羽困惑的看向前方,只見原本走在隊伍最前面,負責開路的宋振榮,這時已經騎馬朝這邊趕來。
“大人。”
林家千金的尸體,已經被他們甩下好長一段距離了。
或許因為擔心受到牽連,隊伍里每個人都很默契的加快了腳步,原本就不慢的行軍速度,再度有了提升。
但現在,這個行動,被宋振榮制止了。
“什么情況?”
方羽困惑道。
“前面有人攔路。”
宋振榮言簡意賅。
方羽心中咯噔一聲。
他們隊伍前進的方向,是官道。
他們也一直都走在官道上。
如果說前面有人攔著路,那就是把官道的路給攔住了。
“林家的人?”方羽試探性的問道。
沒想,宋振榮卻是搖頭。
“不知道,看不出來。我是走在隊伍前面一些負責開路和探路,才能及時發現,及時退回來了,讓隊伍立刻停下,趕來和大人匯報。就算如此,我也不好說,我們隊伍有沒有被他們發現。”
宋振榮的想法是對的神。
隊伍,人太多了,太臃腫了。
趕路的時候,動靜可不小。
就算宋振榮及時做出對策,也可能已經晚了。
方羽皺眉。
以他如今的實力,只要不是遇見太離譜的強者,基本算是可以橫著走。
但問題是…殺了人后,瘋漲的煞氣,極有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就算沒要了他的命,隊伍里的其他人也難逃一死。
那因為煞氣而瘋狂匯聚過來的妖魔,僅憑他一人,可守不住。
“繞道。”
方羽果斷做出決定。
踏踏踏踏踏踏!
方羽剛說完,就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朝這邊靠攏而來。
數量…很多!
宋振榮反應慢了一拍,或者說感應能力,沒有方羽那么強大,這時才察覺到什么,猛然看向隊伍正前方。
如游牧的族群,又猶如大隊鐵騎部隊,一群騎著馬的壯漢,朝這邊急促奔來。
“什么東西?!”
“人!好多人!他們想干什么!”
“搶劫的??”
“大人!宋大人!救命啊!!”
人群立刻陷入恐慌,已經鍛煉些時日的護衛隊,立刻配合的守在隊伍外圍,緊張地盯著氣勢洶洶而來的騎兵隊。
方羽在隊伍之中,實力最強,所以看的最清楚。
這些人,裝備精良,且著裝一致,赫然就是…
“愚地府?!”
方羽神色一愣。
而這時候,愚地府的騎兵們,已經以方羽隊伍為中心,擴散開來,形成簡單的包圍之勢。
披著紅色披風,獨臂握在腰側刀柄上的女子,如雄鷹般,掃視著這群陌生來客。
“大涼城愚地府辦案!我以愚地府堂主之名,命令你們,所有人立刻停止前進,接受我們的盤查!否則以妖魔之罪處之!”
獨臂女眼神掃視,神色冷漠。
方羽想了想,給宋振榮努了努嘴。
宋振榮頓時會意。
說實話,當他發現對方爆出身份的時候,他都感到了詫異。
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一時百味雜陳。
不過等回過神來,不用方羽提示,他就已經知道該怎么做了。
“堂主大人!我乃雷霆城愚地府隊長宋振榮,見過堂主大人!”
一看對面隊伍有人騎馬出來,本來獨臂女還有點戒備的。
可等對方自曝身份,獨臂女的身份頓時緩和下來。
雷霆城,是個大城。
比大涼城要大得多。
可以說是這一代,規模最大的城鎮了。
而雷霆城的愚地府,不說所有人,至少有名氣的人,多少會傳點傳聞過來。
這宋振榮,赫然就是她多少有點聽說過的人。
“宋振榮?可是雷霆城那位名聲極佳的宋隊長?”
獨臂女遲疑問道,警惕而小心。
“停下!不要再靠近了!”
她讓宋振榮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手一直緊握在刀柄上,隨時都有可能出鞘。
“如果雷霆城沒有第二個宋振榮,那大人說的,應該就是我。”
這時候,宋振榮也顧不得謙虛了。
隊伍這些難民,被這么多人圍著,他也壓力極大。
愚地府與愚地府之間,雖然都是同一個體系內的,但因為城鎮與城鎮間,很少進行流通走動,所以相互間的關聯,更多的是靠著每年必須的內部流程來聯系的。
像雷霆城,就基本只和上級廣寒城的愚地府,有不少的聯絡,至于周遭的城鎮,大多都是這些城鎮的愚地府來雷霆城學習交流之類的,很少是雷霆城的人下方到這些城鎮。
因此,大涼城的愚地府人員,可能認識宋振榮,但宋振榮卻不認識這些家伙。
“這位大人,還請大人讓其他人把兵器收起來。我們并無惡意,也不想和大涼城的愚地府起沖突。”
獨臂女先是沉吟了下,然后揮揮手,讓手下們都把兵器收了起來。
她看向宋振榮。
“宋隊長,如果平日里,我們這般巧遇,讓你們通過此地,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但現在情況有點不一樣。”
“一是宋隊長并非孤身出現在此地,宋隊長帶著這么多人行動,我若不盤問一下,可不好和上面交代。”
“二是最近,我們這邊出了點事。”
“所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恐怕都需要宋隊長配合一下,交代一些事了。”
聽到這話,宋振榮心中隱隱涌現出一絲不妙的感覺,眼神下意識的朝方羽那邊看了一眼。
這一眼,自然也逃不過獨臂女的關注。
她疑惑的皺眉看向宋振榮看向的方向,只見那邊有一對男女,騎馬立于隊伍之中,與周圍的人好像地位有著些許的不同。
他們是什么人?
看外貌,兩人似乎是姐弟關系。
為何宋振榮隊長這般在意他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