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馬蹄聲在開闊的野火城中央大街上作響,早已入睡的居民們被這聲音驚醒,最多也是咒罵幾句,轉個身裹緊身上的被子,繼續沉沉入睡。
這是慕冬節的前夕,也是整座野火城最不設防的時候。
徐楠坐在馬車上,默默傾聽著黑暗中的聲音,車前的燈火偶爾照到他臉上,只見不少陰影。
而坐在對面的巴內斯,顯然心情不錯,他甚至取出一只高腳杯,正在細細品味著一杯美酒。
那味道似曾相識,和艾琳身上散發的差不多。
“看上去你的心情不太好。”
巴內斯意有所指地看著徐楠,從容笑道:“我可沒聽說城主大人有按時睡覺的習慣。”
這句話倒是赤裸裸的點出了這位塞巴隆家族內最有權勢之人對徐楠不遺余力的監視,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有避諱這一點。
“這不是去劇院的路。”
徐楠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們要去哪兒?”
“雙月廣場。”巴內斯沒有半點隱瞞的意思,或許到了這個時候,他認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雖然在品嘗美酒,但他的眼神卻很清醒,沒有半點迷醉之色:
“彩排當然要在晚會舉行的地點,難道不是么?”
徐楠附和般點了點頭,忽而道:
“城防衛隊呢?”
“我記得野火城執行的是半宵禁制度,為什么這一圈跑下來,連一支巡邏隊的身影都沒看到?”
巴內斯聳了聳肩:“最近城外和班陀港的國王大道上常有山賊出沒,我派他們出城剿匪去了。”
“城主大人不必擔心野火城自身的安全,因為我已經派了其他人負責接手野火城的城防工作。”
說話間,馬車駛過一條開闊的小巷子,徐楠在里面看到了幾個黑漆漆的人影。
雖然只有一眼,但徐楠還是看清了那些人的長相。
他們穿著典型的學院派法師的長袍,戴著尖尖的帽子,表情嚴肅,但看起來卻有一種不知道如何描述的滑稽。他們手里提著木桶和刷子,如果在地球上,徐楠搞不好就會認為他們是一群非主流涂鴉少年,但是擱野火城,他們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黑旗巫師學派…”徐楠心底默默念出了那個組織的名字。
這個結果并不出乎預料。
他早就知道這個巫師學派和鬼母森林里的那個家伙有所勾結,他們消失了之后,在塞巴隆家族的勢力掩護下,潛入野火城,也并非艱難的事情。
畢竟,自從巴內斯鏟除了黑水幫、又在家族內部排除異己之后,在野火城完全是一手遮天的節奏。
限于徐楠的學術水平,他不知道這些巫師在畫什么鬼,但一定不是慕冬節快樂之類的祝福語了。
“超過三百人的巫師組織,實力不明,但至少都是二階往上…”
“超過兩百人的塞巴隆自家的衛隊,實力很強,完全完全聽從巴內斯指揮…”
“再加上隨時可能降臨的幕后黑手以及其他因素…這特么完全是個百人本啊!”
徐楠心中暗暗吐槽。
他有點自責。
這幾天,他被艾琳的事情拖住了,遲遲無法下決定,同時也被轉移了注意力,竟然絲毫沒有考慮到慕冬節晚會可能只是一個幌子。
對方這么做,只是為了麻痹自己…或者城內其他潛在的反對勢力的視線。
今夜,才是幕后黑手真正動手的時候。
只不過徐楠最關心的問題還是——為什么是今天?又或者說,為什么是這陣子?
要知道,塞隆酒由來已久。
在這幾百年的時間里,幕后黑手在吃干飯嗎?又或者,它已經虛弱到了那種境地,需要數百年的時間來恢復,從而謀劃今夜的變故?
徐楠想不透,畢竟信息不足,不過他也只是錯愕和吃驚,沒有任何懼怕的意思。
沒辦法,背后有靠山,底氣就是足。
只要大腿抱的好,再浪幾波也不怕!
他看著巴內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內心深處反而一陣替小巴感到悲哀。
“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馬車抵達了雙月廣場,徐楠主動下車。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廣場中央的那個女孩。
依然是美妙無比的長腿。
只是這一夜的她,看上去額外的驚艷美麗。
似乎是感受到了徐楠驚嘆的目光。
艾琳徐徐回頭,甜甜一笑。
“我想到最完美的結局了。”
她眨了眨眼睛,眼底盡是滿足。
在她身后,十幾個穿著舞臺劇演員衣服的影子宛如木偶一般站立著,低垂著眼瞼,一聲不吭。
徐楠默默跟著巴內斯入席,事實上,在他到來之前,觀眾席上已經坐了不少人。
這些人都是野火城最有頭有臉的首領們。
只是這一刻,他們的表情都很惶恐,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卻又不敢出聲反抗,只能狠狠地雙手合十,似乎在祈求祖先庇佑。
“開始吧。”
開口的人不是艾琳,也不是巴內斯,而是一個穿著斗篷的巫師。
他的身后插著八根細細的黑旗,乍一看像唱京劇的,不過徐楠知道,這是黑旗巫師的標志之一。
“真是沒創意啊…跟丐幫八袋長老似的一個設定,背后插得棋子越多等級就越高…”
“要是以后等級通貨膨脹了,豈不是要變成刺猬了?”
徐楠內心深處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然后施施然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準備看戲了。
他其實也蠻好奇,那個能令艾琳感到滿意的結局,究竟是什么。
畢竟在地球上,他也看了不少小說,其中以網文居多,大部分小說都特么是爛尾,少有善終;其中又以一個叫深藍椰子汁的家伙最為可惡…可見能寫出一個令作者自身滿意的大結局,其實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臺上的演員們并沒有動。
四周圍齊刷刷地出現了一個個影子,這些影子端著一杯杯酒,來到了眾人身前。
“這是什么意思?”
一個冰原人武士忍不住皺眉頭了:“巴內斯先生,我只答應了過來看艾琳小姐的舞臺劇,可并沒有答應要喝你們家族出產的塞隆酒…”
巴內斯輕輕笑了笑:
“舞臺劇是要看的。”
“酒,也是一定要喝的。”
氣氛變得有些凝滯起來。
雙月廣場附近,越來越多的黑影涌現。
冰原人們雖然頭腦簡單,但并不是弱智;今夜詭異的氣氛早就讓他們心生懷疑,到了現在這種情況,還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是不可能的。
大家都知道這酒怕是有問題,但礙于巴內斯的權勢,又不好真正的拒絕。
就在氣氛僵持的時候,臺上忽然傳來音樂聲和演員的對白聲。
歌舞劇開始了。
“喝下去。”黑旗巫師陰森森地說道:“這些酒,必須全部都被喝光…”
他的話音未落,就看到一個人兔起鶻落,搶過侍者們手中的酒杯,開始瘋狂往嘴巴里灌酒!
那速度,快得令人發指,甚至連給他們反應的空間都沒有!
一直到徐楠喝到第十一杯,他才被那名黑旗巫師憤怒地阻止:
“每一個人都得喝!”
“你喝的太多了!”
徐楠微微一笑:“沒覺得啊,你不是說這里的酒必須被喝光嗎?”
“他們不愿意喝,都讓給我,你看他們愿意不?”
說罷,他看向其他人。
冰原人們居然還在發呆,他們看著徐楠,遲疑道:“城主大人,您…”
徐楠心頭暗罵蠢貨。
這種戲法對徐楠來說簡直是小意思好不好,那些消失掉的塞隆酒,只不過是丟進了他的次元口袋而已。
冰原人們居然還以為自己會出事,在替他們擋刀…這腦回路也太清奇了吧?
我就這么長得像那種舍己為人的人嗎?
嗯,從顏值上來說,貌似的確如此。
徐楠還想繼續喝,卻被巴內斯一把按住。
他的力氣驚人的大。
他的語氣很平靜:“城主大人,您喝多了。”
“我建議你坐下來,先看看艾琳小姐偉大的創作。”
“至于其他人,塞隆酒是遲早要喝的。原因,我一會兒自然會說明。”
“這是我們野火城走向偉大復興的第一步,只有我們齊心協力,才能做到這一點,明白嗎?”
最后一句,他卻是對著那些冰原人們說的。
他的眼神非常凌厲,有些冰原人們似乎屈服了,顫顫巍巍地伸向了酒杯。
“罷了,看看你們的樣子!真是令人掃興!先看彩排吧。”
巴內斯稍顯煩躁地說:“我很期待艾琳小姐的故事結局。”
“這些酒,等你們看完了舞臺劇再喝,也是一樣的。”
其余人這才松了口氣。那名黑旗巫師似乎有些不滿,但沒有直說,反而一直盯著徐楠看。
徐楠完全無視了他的眼神,他自顧自盯著舞臺上的另外一個地方猛看。
同時,默默估算著時間。
“之前認定了慕冬節晚會才是儀式的開始…”
“受限于不穩定的傳送門的性質,我和伊芙琳約好了今晚才是傳送的時間…”
“至于地點…”
他有點蛋疼地看著舞臺上的一個角落,在那里,掛著著一塊不算突兀的幕布。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沒多久,舞臺劇進入了高潮。
一個女演員捂住了胸口,剛好指著那塊幕布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哀嚎道:
“我能感覺到你的存在…你就在那里,折磨著我!”
“你這邪惡的存在,一直在注視著我們,注視著我們每一個人…”
“你,究竟是誰?”
下一秒,在眾人屏息注視之下,幕布后面,走出來一個光頭。
他摸摸腦袋,有些愕然道:
“我只是個武僧啊。”
徐楠瞬間捂臉。